凌厉的剑气霎时照亮灰蒙的半空，逍遥君身形变幻，银白的长剑挥舞，步法飘逸，衣袂飞扬，无数纷飞的竹叶消融在白色的剑气中，逍遥君本被绿意包围的身形渐渐变得明朗。
  突破重围，逍遥君的身形陡然移动，猛然间化被动为主动，剑锋直指面前正欲抽出腰中软剑的紫衣女子。“锃”的一剑刺出，直指紫衣女子的喉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快到一切恍若只在瞬间完成。
  长剑在离喉口不盈一寸之处止住。
  “萧魈，你又输了。”
  风声穿过竹林，传来呜呜的嘶哑声，漫天飞舞的竹叶终于归于平静，竹林渐渐陷入一片沉寂。
  萧魈注视着逍遥君嘴唇的翕张，他在说，“萧魈，你又输了。”
  是啊，又输了，而且输得一败涂地。
  两年前，他也是眼前这个样子，剑气只映衬得一袭白衣的他更显飘逸，让自己错以为见到的不是凡人。
  逍遥君的长剑出鞘，剑无虚发，每一剑都朝着对手的死穴而去。
  翾翊山之巅，她第一次看到逍遥君说话，也是她第一次为自己的失聪而懊恼。
  她总在幻想，眼前的这个男人，拥有怎样的嗓音，清冷抑或温润如玉。
  “萧魈，你走吧。”逍遥君收回直指萧魈喉间的长剑，“回去跟萧魊那个老妖女说，只要有我逍遥君在，你们就不用妄想取了邹靖涵的性命。”
  逍遥君幽幽地说着。或许真正能取得了邹靖涵性命的，唯有自己吧。
  “逍遥君，这回你又赢了。”
  萧魈的眼眸里闪着一丝奇异的光亮，似是早已料想到如此之结局。
  “不会有下次了，第三次我绝不手下留情。”
  逍遥君的目光离开萧魈，白色的身形一转。
  第一次和邹靖涵目光相对，感受到他专注却略带肃穆的目光穿过人群与自己的目光相接，没有任何言语的静默流转于两人之间。
  那是隐约之间似曾相识的目光，专注，却又足以睥睨天下。
  逍遥君轻蹙眉头，双眼细眯着，脸上挂着一丝不明显的笑容。
  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目光。
  “逍遥君果然出手不凡。”眼前的侍卫让出一道小路，邹相自小路上来，伫立在逍遥君面前。
  虽是称赞，语气中终究带着无限的疏离。
  “多谢邹相夸奖。”
  逍遥君随意地立着，不着温度地回道。
  “可否与逍遥君借一步说话？”
  邹相的请求里透着些不容拒绝的坚决。
  逍遥君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大家原地休整。”
  邹相转身吩咐，朝着逍遥君踱向的方向走去。
  密林深处，周遭满是细碎的沙沙声。
  “相爷有何指教？”
  逍遥君倚在绿竹边，并不抬眼，衣袂飞扬，飘忽地恍若可以浮游天地。
  “带芷萧走吧。”
  佯装洒脱的声音自身边传来。
  逍遥君挑眉，朗声笑了起来，“这可不像相爷你的作风，拱手相让，难道是意识到自己没有希望？”
  笑声愈益明显，邹靖涵是要拱手将芷萧让给他这个更没有希望的人。
  “不是拱手相让，而是觉得她离开我会过得更幸福。唯有你能弥补她眼底的惆怅，唯有你能带她畅游凡尘，浮游天地，也唯有你……”
  邹相定定地望着逍遥君，眼神中没有半丝玩味。
  “够了！”逍遥君猛然止住笑意，无奈之情泛上心头，“她不会跟我走的。”
  “我们，都回不去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每一声都刺扎在他佯装坚强的内心。
  “她会跟你走的，我知她心底依旧存着个江湖，没有相府束缚的江湖。”
  邹相坚定地望着逍遥君，视线恍若又回到了那个苍茫的雪地，他深情的凝视，她的巧笑倩兮，悉数落进自己眼底。
  “我会放她走的。”
  “邹靖涵，你以为那个女人会任由你决定她的命运？你以为我会接受你的拱手相让？”
  逍遥君的语气陡然一变，眼神由原本的迷离变得凌厉，擦过邹相身边，“我会和你公平竞争！”
  话音落下，伴着稀疏的竹声，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幽幽的竹林里。
  她会跟你走的。
  有一抹无奈的笑意浮起于邹相嘴边。
  “何氏二女芷萧之像”，邹相的眼前浮起这一列蝇头小楷，那年的芷萧不愿进宫，今日的芷萧也终究会选择离开。
  逍遥君，你可知，那幅画暗藏深意，可知，此去南国，注定是一场浩劫。
  第五十四章　回眸尽处是烟花（一）
  洪德三年二月廿三，紫烟公主的送亲队伍抵达南国境内，与南国一纵轻骑会合。紫烟公主一行一入南国都城利南城，便引来朴实好客的南国百姓夹道迎接。
  南王与紫烟公主的婚礼定在二月廿八，依照南国古老的风俗，新郎和新娘唯有于洞房之夜才能见面。大婚前的几日，紫烟公主只能歇脚于皇宫外的一处行宫——
  南国的街市也如高国的朱雀大街一般热闹。
  “两位客官，里边请！”
  小二的殷勤招呼早已蔓延至茶馆外，对着两位眼生的客人。
  “两位是第一次来我们利南茶馆吧？临窗那个位置最好，既可以观赏街上的热闹景象，又可以很容易地看清戏台上的说书先生。”
  小二领着两位客人到了临窗的茶座，拿肩上的手绢掸了掸，朝着戏台的方向努了努嘴。
  “小二，来壶你们茶馆最好的茶。”
  青灰便装的客人看起来满是硬朗的线条，皮肤稍显棕黑，似乎对即将登台的说书先生不感兴趣，转过头望着窗外的街市。
  一窗之隔，隔不断窗外的热闹。
  “好嘞，玉龙雪茶一壶。”
  小二吆喝一声，望见茶馆外又进来两人。
  “请问小二哥，今日这台上说的是哪出戏？”
  眼前的青衣文士还真是俊朗不凡，自进茶馆，便引来众人小声的议论。
  “今日两位可真是赶巧了，全利南城最有名的说书先生要给讲个大美人的故事。”
  小二虽不敢怠慢，注意到底是有些转移向了新进馆的两位茶客。
  “两位只消坐着品品茶，听听故事，保管两位啊下次还来。”
  见两位客人不再问话，小二一溜烟地又跑去招呼其他茶客。
  那边厢望见个上了年纪的白发老人精神矍铄地踏上戏台，惊堂木一拍，四周顿时静了下来。
  “相爷喜欢听说书？”
  方夜凉的注意也被那惊堂木的敲击声所吸引。
  “说不上喜欢，既是入了茶馆，那就依小二哥所言，品品茶，听听故事，岂不快哉？”
  邹相的脸上有一丝不符的笑意。
  “今日老夫给大家说的这位美人啊不是南国之人，而是高国之人。”
  说书先生顿了顿，观望着四座的反应。
  “是南国的谁？先生别卖关子了，快给我们讲讲！”
  “我长这么些年纪，还没见过高国的美人，今儿就听先生讲讲！”
  原是美人英雄的故事最易激起众人的兴趣，说书先生并不着急着讲，惹得四座一片催促声。
  “他这是要说谁？”
  方夜凉也好奇地问出，眼前自然而然地浮起夫人的音容笑貌，不会是说夫人？
  邹相抿了抿刚端来的玉龙雪茶，拿杯沿一浮，怡神的清香自手间送来。
  “老夫要说的不是母仪高国的歆然皇后，也不是以一落水而获君王宠爱的莲妃，而是相爷夫人，高国首辅邹相的夫人。”
  座中的邹相依旧顾自抿着，神色淡然，似是早料到说书先生口中将要提及之人。
  “相爷夫人闺名何芷萧，是高国已故何大将军二女，也是高国唯一一位女将军何芷青的亲妹妹。”
  四座有惊羡声传来，人人都好奇拥有如此尊贵身份的女子会是个什么模样。
  说书先生继续高亢而讲，“见过相爷夫人之人都称她有绝世之貌，比皇后多一分不容亵渎的尊贵，却又比其余的官吏夫人多几分平易近人的和善。”
  “先生这话说的，又尊贵又和善，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不断的有质疑声响起，天下如何会有这样的女子。
  “老夫原先也不信这传言，不过自从见过相爷夫人的画像之后，只觉着所有的描述在她身上都会变得空乏无力。”
  “是什么画像？先生快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所有人都急着知晓这答案。
  画像？邹相搁了手中的茶杯，顺着众人翘首等待的目光望去。只见台上的说书先生得意地从随身的箱子中抽出一卷画轴，举过头顶，缓缓地展开。
  如是天光乍现，如是百花齐放，画卷展至极致，引来满座的啧啧称赞声。
  “这真的是相爷夫人的画像吗？”
  “没想到天下真还有这般女子！”
  ……
  “这是位公公从宫中带出来的画像，你们看神韵，这风姿，还有那双可以洞察人心的明眸伴着若隐若现淡淡的笑靥。”说书先生自己也忍不住颔首惊叹，“还有这画上的工笔勾勒，似是作画之人的眼前就立着那女子，每一笔都用了很深的情意。可惜这画没有落款，只题着一行诗句。”
  先生又将画像往前一呈，指着画像右下角的一列小字。
  “此意或随明月老，回眸尽处是烟花。”
  有些哀婉的声音自说书先生口中传来，目光扫过四座，竟是对上一抹肃穆的目光，心中陡然一惊，举着画像之手晃动了一下。
  从未见过如此深邃的目光，辨不清其中的深意。
  “老伯伯，你快给我们讲讲这位神仙姐姐的故事吧！”
  座中一个小男孩跪坐于椅上，小手遥指着画像中的女子。
  “哈，连小孩子都被这女子给迷住了。”
  说书先生将目光一收，再也寻不到方才叫他震惊之人，便清一清喉咙，徐徐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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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章　回眸尽处是烟花（二）
  “你们可知道离国为何会在相爷新婚之前挑起延西关的战争。其实终归还是应了那句老话，‘冲冠一怒为红颜’。”
  说书先生只管讲着自己脑中的故事，眼前铺展出延西关的皑皑雪景。
  “相爷，是否需要？”
  方夜凉注意着眼前相爷的脸色，平淡如初只复又捏起桌上的茶杯，对着他淡笑示意。
  “夜凉，听他说下去。”
  目光中全是淡定的劝阻。
  “老离王及离国重臣其实都反对在那时出兵延西关，是慕延太子对着满帐重臣许下必取延西关的承诺，老离王才答应发兵。谁料到延西关上突降神女，挽了三箭，一箭化解了直冲邹相得杀势，一箭射落离国高高飘扬的军旗，最快人心的第三箭竟是将慕延太子射下坐骑。你们猜那神女是谁？”
  说书先生戛然止住，脸上又挂起春风得意的笑容。
  “依先生所言，那神女莫不是相爷夫人？”
  不断有人附和着猜测，答案都聚集在芷萧身上。
  “先生这故事是真的吗？慕延太子如何会认识相爷夫人，又如何会为了她而挑起两国的战争？”
  座中的方夜凉神色一震，若延西关上扭转乾坤之人真是她，那她身怀武功？望去如此柔弱之女子，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延西关上的女子确为相爷夫人，这是延西关上的战士亲眼所见之景，绝不会有错。至于慕延太子和相爷如何相识，这个只有老夫我一人知晓。”
  说书先生将话撂在一边，示意台下的小厮摊着铜锣穿梭在越聚越满的茶客之间。
  望着铜锣上越积越多的赏钱，台上的说书先生兴致愈是高涨。
  “要说慕延太子和相爷夫人如何相识，就不得不提到江湖中颇负盛名的望江楼。这相爷夫人其实原是个江湖女子，她在江湖中的身份更是了不起，是望江楼的第二任楼主。”
  眉飞色舞的说书先生不由地竖起拇指，听书的茶客个个凝神屏息，早已顾不得杯中发凉的茶水。
  “望江楼！先生是说她就是逍遥仙的徒弟！”
  “是逍遥君的师妹！”
  江湖中的何芷萧总和逍遥君这三个字关联在一起。
  方夜凉眼前之人的神色终是起了变化，眉心微蹙，只因那令人惊羡的三个字。
  “正是，正是。慕延太子五年前来高国时曾想拜逍遥仙为师，就是在那时认识的相爷夫人。据说他们是在望江楼的梅园中相识的，那一刻，满目的梅花刹那开放，可是相爷夫人回眸一笑啊，却是盖过满园嫣红的梅花。”
  茶馆中无声宁谧，所有的人都陶醉在那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