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圈圈      更新:2021-02-17 02:38      字数:5148
  “望江楼将提前出发,赴翾翊山讨伐魑魅宫。”
  竟是将出发之日提前到了今日,靖涵心中一惊,从未有过惊慌浮于心头,即便是方才也不曾有的惊慌。若是此刻没有相遇,是否明日入了望江楼,见到的已是人去楼空。
  不舍望进芷萧眼里,“我们还会相见?”淡淡的语气分不清是疑问还是肯定。
  “有缘,定能相见。”
  未经思忖的答案脱口而出,芷萧心中一怔,这是何时凝结在心中的答句。盈盈背转身去,再不回首,径直朝马车走去,直到入了车内,都不曾回首看过一眼。
  车夫手中的马鞭一挥,马车掉头离去。
  一路向东,一路向西。
  有缘,定能相见。
  为着这个不似诺言的诺言,我们能走多远,能守多久。
  第九章 衣上酒痕诗里字
  出了苍州,本就阴沉的低空连着丢了几颗黄豆般的雨滴后,下起淅沥的秋雨来,缠绵一路,竟是不见停息。
  微凉的秋雨落在马上三人身上,不一会儿便打湿单薄的衣衫,贴在肤上,倒是有些难受。连带着飞奔的骏马都似禁不住雨势般扑闪着棕黑色的眼睑。
  “不知宫中形势如何了?”
  邹靖涵转向方夜凉,马步仍是飞快地向前奔去。端敬王手中的勤王之师入驻皇宫,皇上应当有所察觉。
  “端敬王假借庆贺太子将行的二十弱冠大礼入宫,竟和柳皇后串通,夺了皇上的兵符。在我出宫前,御林军已将整个皇宫包围。”
  方夜凉如实回答,只是话中隐藏了自己逃出重围的惊险。如何出太子东宫,如何越过崇文门,到了此刻,都无关紧要。
  “唯兵符听之的军令原是为了防止武将专权,岂料今时竟成了端敬王夺位的契机!”
  一边的陆文翰义正词严,满腔正义只因未用在苍州狠狠整治那些贪官污吏上,此刻已转移到端敬王夺位之事上。
  邹靖涵的眉间现出浓重的忧虑,如墨迹般颠仆不化,“兵符之事确已有朝臣上书指摘,只是皇上一直未采纳谏言。如今用以调兵遣将的唯有两块,另一块尚在千里之外的何将军手中,终究是鞭长莫及。”
  耳边的秋雨密集落下,马蹄踏过大道上愈积愈深的水坑,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眼下只望城门处未设关卡才好。”
  只是天不遂人愿,城门口早已设起关卡,对着进出之人细细盘查。
  “邹兄,这下如何是好?”
  陆文翰有些迟疑,不禁放缓马速。
  邹靖涵与方夜凉转首一番对视,皆收住马步。
  “我和陆兄平日只在东宫一带活动,城门口的守卫定不认得,倒是夜凉身为太子近侍,恐会被识出。”
  方夜凉驱马走近邹靖涵身旁,“靖涵,你和陆兄且先进城,我既有办法出城报信,亦能安然回到城内,我们便在离宫门最近的广福茶馆会合。”
  “那里人多口杂,打探消息掩人耳目最佳。”邹靖涵望向直视着城门的方夜凉,“我们便在那里会合,再商量对策。”
  “好!”
  马上两人拊掌一击,雨水顺着掌缝飞溅。
  邹靖涵下马,目送着方夜凉远去的背影,与陆文翰一道朝城门口走去。
  城门处的守卫见了两人被雨淋湿的文弱样,比对了一下手中的画像,如何也不像太子近侍方夜凉的矫健模样,很轻易地便放行。
  邹、陆两人入了京城,并不骑马,只牵着马朝广福茶馆行去。一路走去,京城内仍是如往常般热闹。即便天公不作美,仍有不少小贩叫卖着手中五花八门的物件——
  广福茶馆邻近宫门,日日茶客盈门,就连出宫办事的侍卫、公公、也常常进广福茶馆歇脚喝茶,口无遮拦地说些宫中之事。
  今日的广福茶馆,虽仍未满座,馆中的唠嗑声,唱戏声已溢满整个茶馆。
  “两位客官,里边请,临窗还有些空座,不知两位可满意?”
  小二领着两人走向临窗雅座,见两人满身是雨,速速沏了两杯热茶,又端上些热腾的点心。
  “邹兄,或许我可以先回府,问问我爹有何良策。”
  陆文翰端起桌上的热茶,猛灌了几口,征询着对坐正拧着衣襟上雨水的邹靖涵。
  “只怕令尊也已被软禁于宫中,端敬王夺位之心毕露,又怎会留下任何疏漏。”
  邹靖涵伸手掏出怀中的手帕,那方素雅之帕早已被雨水淋湿,洁净的帕面上却是隐隐现出些模糊的图纹。
  “既是如此,我们便安心等着夜凉。”
  陆文翰又拣了些碟中的点心,吞咽下肚。
  “陆兄,你熟悉京城,可知哪有技术精湛的铁匠?”
  邹靖涵将手帕平摊于膝上,伸手捏起烫金茶杯,将杯中之茶尽数泼于帕上,模糊的图纹渐渐变得明朗。
  “铁匠?”陆文翰冷不防一怔,“城东周记铁铺的掌柜,倒是京城有名的铁匠,就离这茶馆很近。邹兄怎么问起这个?”
  疑惑间,瞥见茶馆门口进来位眼熟的身影,正欲招呼,那人已径直朝窗边走来。
  “让两位久等了。”
  方夜凉湿透的衣衫上带着些淡红的印记。
  方才的小二有些狐疑地上来沏了杯茶,却遭方夜凉冷冷一瞪,识趣地退了下去。
  “这是……”
  方夜凉的目光定格在桌上的手帕上,这形状,这虎头的图案,竟是像极可以调遣高国尽数兵将的兵符。
  “夜凉也觉着它像?”
  邹靖涵注意到方夜凉满脸的惊讶之色。
  陆文翰倾身细细望去,帕上的图案与他曾在兵书上见过的兵符如出一辙。
  “只是这帕上如何会有兵符纹样?”
  两人的目光聚焦在邹靖涵身上。
  “这是当日望江楼萧楼主所赠,原是一方素帕,岂料浸了水竟现出兵符图样,不知是天意还是……”
  邹靖涵的眼前浮起两人之间最后一次照面,她不曾回头,他亦没有挽留。她说得对,他在朝,她在野。她亦挑明,相遇是缘,相离是注定。
  只是为何她所赠之帕上会隐藏着高国至高机密的兵符图纹,每一条纹路都清晰可见,一个江湖女子如何会有机会亲眼见过这兵符。若是一切都是巧合,莫非萧楼主早就猜到宫城政变,他们会需要兵符来取得制敌之法。
  “这定是天意!”方夜凉剑眉微挑,“我们或许可以在这兵符上想出对策!”
  “难怪邹兄方才问我铁匠一事,莫非邹兄想要仿造兵符?”
  陆文翰低声问出,热茶入腹到了此刻才觉得有些暖意。
  “端敬王犯上作乱,终究心有顾虑。以假乱真,或许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邹靖涵沉声解释,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
  “邹兄此法妙极!”
  陆文翰的语调有些上扬,话语间透着些许轻快。
  “就照靖涵所言行事。”
  方夜凉轻击桌案,以示赞同。
  今日的茶馆内虽不见往日熟络的官场中人,但很快,这些小小的震惊又为其余的传闻所替代。茶馆内的喧闹声一阵盖过一阵,淹没了馆外的雨势。
  第十章 飞雪弄晚采凉花
  愈往西行,寒气愈盛,一列人马顶着风雪艰难地行进了数日。尽管备了充裕的御寒衣物及药物,仍有不少望江楼弟子因受寒疾而留在沿路的驿馆中,出发时的八十名四、五楼弟子到了此刻只余下四十名。
  行至西域境内,风雪渐猛,刺骨的寒风如利剑般透过厚实的衣物,似能转瞬凝结全身的血液。
  苍茫的雪地上逦迤了几行深深浅浅的车马印,凛冽的空气中盈满了从四处呼啸而来的雪花芬香,目之所及皆是无涯的白着。
  阿福忽地一收缰绳,骏马低沉地嘶叫一声,车后紧跟的弟子亦停住马步,警觉地观望着四周。
  “女人。”
  逍遥君毫不客气地掀开马车前的帘帐,对着车内的芷萧露着迷离的笑容。
  “师兄有何话说。”
  芷萧略带倦意地抬眼问道,指间仍捏着微热的青瓷酒杯。
  逍遥君并不回答,猛上一步,躬身钻进车内,帘帐一落,挡住了雪地反射而来的微光,本显宽敞的马车陡然变得拥堵。
  “你倒是会享受,窝在车里喝着热酒,我这个副楼主却只能骑着马喝西北风吃雪花饭。”
  话音甫落,浅笑着夺过芷萧手中的酒杯,一看,竟已落空,只内中的杯壁上残留着微醇的酒气。
  “原是让师兄留在苍州处理望江楼日常事务,师兄却偏要跟来。”
  芷萧接过惟妙递来的酒杯,略带苍白之唇抿上杯沿,一口灌下。
  “让我留在望江楼操心那些芝麻大的事务,还不如上翾翊山陪萧魊那老妖女打上一场痛快。”逍遥君瞥了瞥芷萧有些苍白的面色,又惬意地朝后倚去,“莫不是你这女人担心自己回不来,想要将楼主之位转手于我?”
  细眉微挑,反诘的语气中却不见戏谑。
  “或许是吧。”芷萧合着双眼,幽幽地说道,“若我真回不去,望江楼就靠师兄维系了。”
  “女人!”
  逍遥君略带怒意地沉声喝了一声,修长的手指不觉抬起,似要向前捉住她无力的神情,却终究又悠悠地放下,佯装极自然地摩挲着腰间银白的腰带。
  “有师兄在,芷萧怎会有事?”
  芷萧忽地睁开双眼,轻快的笑意浮起,浓黑的双眸中闪烁着些许光亮,闪耀在整个车内。
  她竟在耍他,可是他的心确是为她漏跳了一刻。
  逍遥君紧盯着芷萧鲜少的俏皮笑意,周身的寒意似已驱散,心底涌起一股暖流,直流上窜。
  马车外霎时响起几声嘶叫,回荡在苍茫的雪地上。马车左右摇晃了几下,所幸被阿福稳住。
  “楼主,忽然有几个人朝我们逼来。”
  阿福对着车内说道,正前方不知何时冒出几个黑衣人,斑斑驳驳,虽看不真切,但训练有素的骏马已嗅到渐渐逼近的杀气。
  “那老妖女终于动手了,我等了一路,也该出去试试手了。”
  如此轻松的语气脱口便是。
  逍遥君起身正欲掀帘而去,又忽地想到些什么,转身望着芷萧,“女人,我助你对付那些送死的,你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目光在芷萧身上停留了片刻,又投向她身后的暗格,他自是知道那暗格内置放着何物。
  “好,不过师兄需在五十招内杀尽这帮送死之人。”
  绝不能让萧魊以此损耗师兄内力的目的得逞,却正好借此挫一挫魑魅宫的锐气。
  “一言为定!”
  逍遥君掀开帘帐,微光射入,顷刻间吹散车内微弱的暖意——
  四十望江楼弟子默契般地围在外围,年轻俊朗的外貌上不见波澜。逍遥君点足跃下马车,对上逼近面前的五位黑衣人。
  雪白的低空卷起一阵黑风。
  “魑魅宫黑风五煞斗胆向逍遥君挑战,还望逍遥君不吝赐教。”
  带头的黑衣女子如同鬼魅般的声音穿透无尽的黑风,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佞笑的目光穿过逍遥君直望向马车内的何芷萧。
  “我一定尽快送你们上西天!”
  凌厉的语气出自逍遥君之口似是不费吹灰之力,回眸邪魅地一笑,车内之人亦是回应着一笑,尚存些血色的素手“锃”地一抚琴弦,高音微颤,正和上逍遥君拔剑之声。
  白色的剑气划过长空,震乱如毛般雪花。纷乱之雪忽地滞在半空。下一瞬,细碎到犹如扬尘的凌乱雪尘如着灵性般侵袭上黑风五煞的黑衣。
  如此挑衅之举,惹得带头之人怒意浮起。五煞腰间缠绕的长鞭齐齐挥扬,在雪地上划下五道深切的印痕。
  身后激昂的琴声骤起,每一声皆是咆哮而来。逍遥君身形忽而一动,长剑直刺而来,陡然打乱五煞前一后四的阵势。
  黑蛇状的长鞭在逍遥君身旁交织,却如何也近不了其身。琴声愈益激烈,紧密到声线之间没有半点停歇。四面楚歌的惊心动魄,十面埋伏的惊天动地,尽数交融在车内之人宛转弹拨的指间。
  车内之人浅笑着抬眼观望而坐,无需垂首顾及弦上之音,随心所欲,却是所向披靡。
  逍遥君的长剑游走在长鞭之间,找寻着突破的契机。
  “五煞归一!”
  带头之人凛然一喝,五根长鞭自四周朝着中央簌簌回抽而至,两辆扭结,顿时将逍遥君围困其中。
  “倒还有点本事。”
  剑气反射上邪魅的笑容,手中的长剑有了片刻的止息。
  身后的琴音忽地一顿,周遭的纷乱骤息,连带着车外的雪势都消退了半分。
  “第四十招。”
  芷萧悠悠地说道,五指扫弦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