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也看了一眼巍峨的宫殿群，低声道道：“太上皇后性情平缓，一会儿你见了守着规矩就是了。”她现在担心的是太上皇想嫁给张扬的，就是牛海玉所出的小公主呢。而牛海玉，如今已经是皇帝的生母，是整个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她还会是当初那个笑得温和的女子吗？
  就在贾敏心存忐忑的时候，林海已经见到了皇帝以及太上皇。
  “臣拜见太上皇，拜见皇上。”林海没想到太上皇也在御书房里。
  “林卿平身吧，朕想着已经多年没有见林卿了，便跟着皇帝一起过来了。”太上皇自从当年儿子谋反之事发后，一头黑发变得半白，如今看着就和一般的老头子也没什么差别的。
  皇帝一笑，干脆起身道：“不如父皇先和林大人说说话儿，儿臣先去处置一些政事再过来。”
  太上皇摆了摆手，林海躬身相送。
  “说起来你在江南也有十年了……”太上皇背着双手道，他指着墙上挂着的两幅书法，让林海也看看：“朕的字比起皇帝的字来如何？”
  “太上皇的字潇洒飘逸，皇上的字锋芒尽显。”林海一点也不遮掩，笑着道。
  “熙峦这两年做得不错，但是却也少不得你们这些老臣来相助的。前些时日，张彦上折子说身无寸功忝居王爵，说要退还王爵。你呢，难不成也想着不再入朝为官么？”太上皇转头看向林海道。
  林海笑道：“臣哪里敢和张王爷相比？只要朝廷还用得着老臣，臣自当为皇上为朝廷鞠躬尽瘁的。”
  太上皇只是林海半晌才哈哈一笑，拍着林海地肩膀道：“如此便好，张彦的王爵若是收回来了，朕想着该好生补偿他们家，将朕的小女儿许给张彦的小子，卿觉得如何呢？”
  “回禀太上皇，以臣之见，这补偿算不得好。东平王府的王爵收回来了，那其他三家王府也不该再留下来。敢问太上皇可有四位合适的公主么？”林海微笑道，“再就私事而论，臣与张王爷已经就儿女亲事有了约定了，若是您要张家公子尚公主，岂不是抢了微臣的女婿？”
  “好你个林海，二十年了还是这般大的胆子！你继续舍不得女婿，便舍个儿子给朕做女婿，如何？”太上皇微微一笑，并没有因为林海的直言而生怒，而是说出了让林海也惊愕的话来。
  “臣的长子和次子都已经成亲了，三子才十三（虚）岁，这……”林海自然不愿意三个儿子中最最聪明的林灼会娶公主的，只是太上皇都开了这个口了，要么是儿子，要么是女儿，他该如何选择？
  太上皇看林海犹豫的样子，心里有些恼怒，才想斥责林海，却听到外头太监报说皇帝来了，当即住了话头，等皇帝一进来了，就说了他的意思。
  皇帝在林家生活了几年，也知道林家三子中，最为聪明的乃是三子林灼，当即笑道：“父皇有所不知道，林大人家的三爷可是状元之才，而且小小年纪就见识不凡，若是娶了皇妹，儿子以后便要少了一位少年英才了。其实照儿子的意思，皇妹左不过才十一岁，何必急着找驸马呢？多看几年方显得皇家公主精贵呢。”
  太上皇哼了一声道：“林海，那朕便等着瞧着，若是你家的三子没有高中三甲前三名，便做朕小公主的驸马了。”
  林海心中苦笑，躬身应喏道：“臣谨记太上皇的话，若是小儿未中前三名，便尚公主做驸马。若是高中前三名，便没有福气尚公主了。”
  太上皇又冷哼一声，对着皇帝道：“张彦的事情，你既然已经有了主意，之后那三家王府的事儿该如何收拾，便由着林海主事吧。”
  “儿子记着了。”皇帝亲自送了太上皇出了御书房，这才看着林如海无奈笑道：“让先生为难了。”
  “皇上不必如此，太上皇不过是爱护子女而已。”林海连连告罪道。
  皇帝看着林如海在自己面前弯着腰请罪的样子，心里升起一股唏嘘，从前那般随意地说话是不要想了。
  而慈和宫里头，贾敏有些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十一岁的小公主邀请黛玉比赛踢毽子，宫女们在一边数着数，欢声笑语不绝。
  “姐姐，想不到九凝这孩子这样喜欢你家的玉儿呢。”牛海玉微笑道。
  贾敏看着牛海玉，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道：“公主的性子还真是活泼……”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做姑娘的时候最期盼的东西，希望她能有。而我，自从那年进宫后从来都很满足。”牛海玉脸上都是笑容。
  贾敏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后宫里头那么多的妃嫔，太上皇最为宠爱的一直都是牛海玉。
  “其实，臣妾也替您高兴的……”贾敏笑道。
  两人说笑间，依旧如同多年前闺中之时一样，并没有什么隔阂。直到小宫女在外头禀报，说是贾贵人在殿外求见，殿内的笑声才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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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1、年底（一）
  牛海玉看向贾敏道：“姐姐；她定是听说你来了我这儿才过来的；你是见还是不见？”
  贾敏一听牛海玉的话；便知道她话中的意思了，作为皇帝的生母她如此待元春完全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
  “娘娘，臣妾是来拜见您的；她虽然是臣妾的娘家侄女；但是同她并无话可说；自然是不见的。”贾敏微笑道。
  牛海玉对着身边的一宫女点了点头；那宫女屈膝行了礼便去了殿外。
  贾元春一身翠绿色的绣着白梅花的内衫；同色的及地罗裙；外罩一件天蓝透底暗纹的褙子，倒是半点也不显年纪；看着如二十岁一般。
  她固执地站在慈和宫前，自她听说自己姑妈，贾敏带着女儿在太上皇后面前极为受宠后，便赶了过来。太上皇后不喜欢自己，连带着皇帝对自己也颇为冷淡。她知道，既然当初做出了那一步来，是好是坏便是两者皆可的。只是，她看着自己依旧纤侬合度的体态，依旧细腻的肌肤，她从来没有真正想过自己会被少年皇帝给冷落甚至忘掉。
  “贾贵人，太上皇后忙着呢，不便见你，你这就回吧。”宫女疏离而有地道。
  贾元春微笑道：“还请姐姐再去通传一声，臣妾听说姑母林夫人带着林家表妹正在太上皇后的宫中，还请太上皇后怜惜臣妾多年未曾见过淋家姑母。”说着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只荷包递给了宫女。
  宫女是牛海玉身边比较得用之人，当然知道太上皇后是不待见贾元春的，而看方才那林夫人的神色，也不像是对贾敏有什么感情的。当即拒绝了荷包，冷声道：“贵人可是可违拗娘娘的意思么？请回吧。”
  贾云春心里一颤，屈身应了这才有些狼狈地离开了。只是心中已经恨得慌，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她无法拿林家泄愤，无法让皇帝太上皇后对自己另眼相看……
  殿内，牛海玉已经让宫女们避开和贾敏说着私密话儿。
  “姐姐，你的这个侄女儿，诸般做派极像在甄氏，莫说我不喜欢，便是太上皇还有皇帝都心中膈应得慌。若非是见她翻不起什么，她怎么可能如此安好？只是，她也太没有眼力见了，自峦儿登基以来，来我这请安的妃子也不过三五人，从来不曾见过她，她倒是月月来求见一次……”牛海玉说到最后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了。
  “不瞒娘娘，元春是被臣妾的母亲贾家老太太教养大的，说来臣妾并无评说的资格，但是她当初入宫便是抱着跃上枝头的目的来的。”贾敏低声道。
  牛海玉叹了一声没有做声，她当年入宫乃是不得已为之，也幸好太上皇待自己尚有两分真心。但是这皇宫中的女子太多了，不是人人能如自己这般幸运的，更别提贾元春这等心思不纯得女子了，老死深宫还是比较好的下场了。
  “母后，留林姐姐在宫中陪我吧。”长泰公主牵着黛玉的手跑回到美人靠前的牛海玉和贾敏身前，“林姐姐可真是厉害，她讲的诗书可比那些老头子说得有趣多了。”
  牛海玉失笑，指着贾敏道：“这是林姐姐的亲娘，你要问她了。”
  贾敏屈身行了一礼才笑道：“公主和玉儿要好，以后臣妾进宫拜见娘娘的时候便带着她来见公主就是了。这里是公主殿下的家，玉儿怎么好能长留呢？”
  长泰公主并非蛮横不讲礼之人，颇为失望地看向牛海玉道：“那母后多招林夫人进宫说话呀。”
  “好。”牛海玉笑着应了，才看向黛玉，仔细打量了一番，越看越喜欢道：“果然是个沉静若水的孩子，还长得这般好。长泰性子急躁你还能相处得好，当真难得。”
  “娘娘谬赞了，公主殿下天真爽朗，很让人喜欢。”黛玉忙笑道。
  牛海玉看着黛玉这般，心中遗憾，林家人都不错，若是女儿嫁去应该会极好的。只是若是林灼志气极高，得尚公主落得了个埋怨却不是美事了。哎，皇家的女儿更是愁嫁啊。
  贾敏和黛玉在皇宫中用过了午膳才回得了家，能在皇宫中被留膳，还见到了太上皇徒重阳，已经是极大的恩宠了，更别提跟着母女一起到家的一车的赏赐。
  贾敏看着黛玉带着小甜、坤儿挑着小玩意洒下的笑声，却压不住心中的疑虑，不断地让人去打听林海有没有回来。
  “太太，老爷回来了。”一婆子满头是汗地进来禀告。
  贾敏看了一眼尚在玩闹的女儿和孙子们，起身就去了书房。
  林海看着匆匆而来的贾敏，苦笑着将太上皇的意思说了，贾敏听着也惊呆了。
  “不行，玉儿是咱们女儿，灼儿也是咱们儿子，总不能为了张扬这八字还没一撇的女婿卖了儿子。”贾敏深吸一口气看着林海道。
  林海按住贾敏，转头看向林灼道：“我和张王爷虽然口头上说定了你妹妹和扬小子的婚事，但是不是没有反口的余地，只是你爹我与张王爷多年的交情便没有了，从此更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而你妹妹，也失去了一个将待她极好的夫婿了。要这一切不发生，全都看你了。”
  林灼昂首傲气地道：“爹放心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是您的儿子，三甲前三，儿子并不觉得难。尚有三年时光，儿子一定不会让爹和娘为难，也不会让妹妹为难。”
  林海拍了拍林灼地肩膀：“说到就要做到。好了，你去吧，我和你娘还有些花要说。”
  林灼行了礼出了书房，却不是去了他自个院子里，而是去了前头等着林煜去了。
  “老爷，虽则灼儿聪明，但是能否高中前三也是未知之数，这样做是否太过冒险了些。”贾敏还是不大放心，心中将太上皇狠狠地骂了一通。
  “你呀还以为太上皇是将女儿嫁到咱们家么？他这是为了皇上，期望我能替皇上出老力进一步削弱勋贵异姓王爵的势力……”林海低声道。
  贾敏看着林海，突然想起了前世里头元春省亲的事儿来，贾家虽然在省亲之前就是花架子，但是省亲之后可是彻底地耗尽内囊了，家族倾覆再也难以挽回了。
  现在的贾家不同于前世的贾家，便是元春省亲，拖累的只是二哥一家，并不能危及整个贾氏一族。而且这个主意还能帮到林海，帮到自家……贾敏想到此处，便拉着林海低声道：“老爷，要削弱勋贵的势力，不定要在朝堂中拼狠斗勇呀。”随即将皇宫内眷省亲的事儿说给林海听了，“……就如同当年太上皇几次南巡住在甄家一般，表面上看是荣宠，但是实际上却让让甄家元气大伤啊。”
  林海听后，来回踱了好几步，脑中却是已经有了主意，当即看向贾敏笑道：“夫人这主意不错，只是你忘记了，当即皇上登基不久，宫里头的女眷并不多呢。不过，太上皇的那些个妃嫔们倒是可以一用的，待我再细细筹谋一番，便将此事情禀明给皇上。至于张扬能不能做咱们家的女婿，也不能光咱们家在这边想主意，张王爷他是不能置身事外的，我一会让人给他送信去。”
  贾敏心中一松，点了点头。
  四月到五月里，整个京城都是热热闹闹的，就是茶坊里头的消遣的人更是兴高采烈地说着最近的新闻来。什么宁国府贾家死了一个少奶奶便大操大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家的一品夫人去了呢。还有皇上大封后宫的事儿，哪家的姑娘成为了贵人等等；哪家的太妃要回家省亲等等，别提多热闹了。
  贾政和王夫人也是高兴得很，元春的分位升了好几级，成为正四品的贤德贵嫔，还要在来年的元宵节回家省亲。
  “恭喜姐姐了，这是多大的颜面呀！听说能回家省亲的贵人都是太妃们，同咱们娘娘一样能回家性情的，只少数几位呢。”薛王氏听说了贾家的喜事儿，当即笑眯眯地来奉承了。
  王夫人也是一脸地笑：“娘娘能回来那都是皇上的恩泽。她进宫十几年，如今能回来看看，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只是她进宫的时候，还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如今回来却是在这破落宅子里，我心里真不好受啊。”
  王夫人捏着帕子擦了下眼，握着薛王氏的手道：“妹妹，这一次姐姐要求你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