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咬了咬唇；抚了下不大明显的腹部道：“这怎么成？不说我，就是煜哥儿也不愿意的；你不用多说了；咱们一家人一起南下！老太太在天之灵也会走得安心的。”
  林海看贾敏坚持的神色，知道说她不动，只得由着她了；回头自去吩咐了林忠嘱咐船家行船更小心些。
  贾敏去了灵堂后的小坐房，穿着一身孝服跪坐在席团子上的煜哥儿一见贾敏进来了，小脸笑开了：“娘——”一边的兰嫂和林东家的，也就是首夏都站起来了：“太太。”
  贾敏走近儿子，拥在怀中亲了一口道：“冷不冷？累不累？”
  “不累。弟弟什么时候来？”煜哥儿看向贾敏的肚子，很是惊奇，“他怕累，所以躲在娘的肚子不出来？”
  贾敏顿时也笑了，摸着煜哥儿道：“弟弟比煜哥儿还小呢，肯定怕累，所以我们煜哥儿最厉害了。过两天就送祖母回苏州去，煜哥儿要乖，知道吗？”
  “嗯，爹也一起吗？”煜哥儿不知道母亲说的苏州是什么，他却知道要做个乖孩子。
  “是啊，爹还有娘，还有煜哥儿都一起。”贾敏摸着孩子的头，又见他因为守孝双颊瘦了不少。再看在自己怀里头撒娇，贾敏终是多留了会子亲自哄着孩子睡了，又嘱咐了首夏仔细照看着，对着兰嫂点了点头。
  兰嫂心里一惊，忙跟着贾敏出了屋里到了外头的通道里：“太太，可有什么话要嘱咐我？”
  “大后天我们家就要南下了，这一去就是三年。当初雇了兰嫂子给煜哥儿做乳娘，订下的契约是三年。我是想问问你，你是随我们南下呢？还是留在京里头，毕竟你的家人都在京里，孩子也不大。你放心，你若是不南下了，我也不会怪你，还是依照三年的契将酬劳都给你的。”贾敏直接道。
  兰嫂很是舍不得煜哥儿和林家这样的主家，但是若是跟着林家人南下的话，就是三年不见男人和孩子，等回来的时候他们指不定都忘记了自己了。终究是自个的家人占了上风，且林家会将剩下两年的工钱都付给自己，自己和男人也能做个小本买卖了……
  “谢谢太太，实在时候对不住太太，家里头的孩子一个月见一次都让人心里头难受，若是离了三年，还真是……请太太见谅，我就不随着你们南下了，煜哥儿，煜哥儿那里我再照顾一天，明天晚间我就出府。”
  贾敏点了点头道：“我们都是做娘的人，当然明白你的心。这一年里头你照顾煜哥儿很是尽心，明儿让钱嬷嬷给你些东西，你也别拒绝了，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了。”
  兰嫂屈膝谢过了，这才神色怅然地回了屋子里头去了。
  贾敏的神情在明明灭灭的烛光中摇曳不定，直到杜鹃几个提着灯笼过来了：“太太，怎么在这儿吹风？老爷让我们几个扶您回去歇着呢。”
  贾敏反问道：“老爷还在灵堂里？”得了肯定的答案，贾敏叹了口气，吩咐丫头去了厨房。
  “太太，这么晚了，您要是饿了，吩咐厨娘做就是了，何必亲自过来？”杜鹃劝道。
  “没事儿，又不是我亲自动手做。”贾敏说着，就吩咐赶过来的厨娘做素汤面，待做好了装进食盒里又亲自送去了灵堂里头。
  而林海终还是拗不过贾敏，在她威逼的目光下将一碗素面吃了干净。
  “你不光是老太太的儿子，你还是我和孩子的依靠。”贾敏说完这句话，深深地看了林海一眼，这才转身去了灵房后头收拾出的屋子歇息去了。
  林海一怔，看着姚氏的棺木神色黯然。只是第二日后，他终于开始正常进餐了，让林家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三日后，林家举家扶灵南下，来相送的人除了林海的同僚好友、贾赦夫妻外，最后到的还有一身常服的张彦。
  “连上天都在帮如海兄啊，说来可真是让我嫉妒呢。”张彦给姚氏上香行礼后，回头给林海说了一句不明意味的话。
  “王爷也是说风凉话么？我宁愿老母长命百岁，也不愿意这般方式避过泥沼的。”林海脸色不好看的道。
  张彦静默片刻后才道歉道：“是我失言了。”略微顿了下，对着皇城方向抱拳，意有所指地道：“那位让我带话给你，等你回京了，给他讲讲江南的奇闻趣事。”
  林海双眼光芒动了下，神色有些暗沉道：“放心，我定会将这三年的奇闻趣事尽数记下，到时候也请王爷来听听。”
  张彦笑了笑，扫了还没有离去的贾赦一眼道：“保重了。”
  林海点了点头，又对贾赦行了礼，这才上了船。另一边儿带着贾琏大着肚子的周氏也和贾敏说完了话，周氏看着贾敏不大明显的肚子，心思一动低声道：“妹妹，若是咱们肚里的孩子一为儿子一为女儿的，不如定下亲事亲上加亲？”
  “嫂子，女儿婚姻之事不是儿戏，还是等孩子们大了再说吧。嫂子这般大的肚子，小心养胎才是正理儿。”贾敏傻了才会又同贾家结亲儿女亲家，喝止了周氏的话，看她神色讪讪的，想了想提醒道：“大嫂子虽然是第三胎了，但是也不要大意了。多少孕妇都是不当心，弄得最后一尸两命的？人家害了你两回，指不定还有第三回呢。”
  周氏的心顿时一凛，神色严肃地道：“多谢妹妹提醒，我若是还大意着被人害了，那我还真是白吃了那么多亏了。你放心吧，绝不会有这样的事儿的。”
  贾敏看周氏这样说，也不多劝她，低头看见和煜哥儿说话的贾琏，笑了起来，三岁的贾琏倒也可爱得紧。
  待周氏带着贾琏下了船，贾敏才劝了好半天煜哥儿才肯定回船舱里去，还不时想着往外头跑。贾敏只得将孩子扔给林海看着，让做爹的人烦恼去了。
  不说林家的大船一路南下，直说周氏得了贾敏的提醒后，心里头越发提防了，就连元春这个小丫头，她都不近身的。可惜她千防万防，最终却还是被翠红这个不安分的妾给害得小产，七个月大的男婴一落地就没有气息。
  “太太，您快别哭了，大夫那话也没有说得绝对。调养几年，说不定就又能有孩子了呢。”周氏的乳娘沈嬷嬷抹着眼泪劝说着。
  “那个翠红这些年虽说不大安分，她哪来的胆子来害我这个当家主母的？嬷嬷，一定是有人指使的，你亲自带人去问，这次我一定不放过那个背后使坏的人！她害了我的孩子，我也要她的孩子来陪！”周氏凄厉地哭喊道，她心里头已经认定了是王氏主使的。
  沈嬷嬷忙安抚周氏道：“太太放心，老爷已经让人将翠红给捆了，关在柴房里头呢。这一次老爷是发了狠不偏袒这个贱婢了。等迟点我再带人去问话，一定给问出来。”
  周氏想到贾赦之前时常背着自己亲近这些个贱丫头，顿时连贾赦都有些恨上了——若不是你处处沾惹丫头，哪里有今日自己丧子之痛？
  周氏想着自己三个男胎，长子贾瑚痴痴傻傻的，三子出娘胎就没有气，唯独一个贾琏也不知将来如何，但是他贾赦还可能有许多的庶子庶女。想到此处，她就满心的恨意，我不能再有孩子了，又岂能看着你和贱人们风流快活生一堆贱人的种？待沈嬷嬷出去了，周氏细细吩咐了红袖一番，她看着红袖冷笑道：“你替我办好这事儿，我许老爷对你两个月的专宠，能有能再怀上孩子，便看你的造化了。”
  红袖心里头百般滋味难言，却知道周氏如此已经是给了自己莫大的希望了，当即跪拜了周氏就想了法子回周家去寻周大太太了。
  西苑里头，贾母听说周氏产下的男胎下地就没了气，只叹了声，阿弥陀佛地念了声，便甩在了一边。又听说周氏以后不能再生了，双眼动了动，让元春和丫头们都下去了，只留下了赖嬷嬷说话：“翠红那个丫头肚子里还怀着老大的种，要处置她得那孩子下地了再说。另外，大太太不能生了，这大房里只琏儿一个得用的孩子，着实单薄了些，你看是不是正经给老大纳一门二房妾氏？”
  赖嬷嬷知道贾母这样说，便是已经打定了主意的，当即笑道：“老太太您也是慈母心怀，一心为大房为大老爷着想，这个主意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这二房姨奶奶的人选，可是要好好斟酌一番的。”
  贾母沉默了片刻，才出声道：“你可还记得从前和咱们家老国公有过来往的长安县县丞邢老爷？我记得这个邢老爷有三女一子，最大的女儿也该有二十岁了吧，你使人去打听下，这个姑娘若是没说亲，便使了媒人去问她，可愿意给大老爷做二房？”
  赖嬷嬷忙笑道：“这二房姨奶奶也是府里头的正经主子，邢老爷这都去世快十年了吧，家业也有些败落了。您还记得他们家，聘他们家姑娘做二房奶奶，那是帮扶他们家呢，哪有不愿意的？我一会儿回去，就使人去问问。”
  贾母笑着点头，半响才叹道：“我如今也不图其他的，只盼着膝下儿孙满堂热热闹闹的。”
  “老太太您就安心吧，大老爷和二老爷都是孝顺的。”赖嬷嬷笑眯眯地道。
  “老大那孝顺也就是面子上的，可惜我那女儿却是面子上的孝顺也没有……”贾母想到贾敏这几年里对贾家的疏远，心里头就是一股子气。
  赖嬷嬷忙垂着头干笑着不敢接话了，心里却是腹诽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姑奶奶都是林家太太了，还能怎么孝顺？
  贾母主屋后来的院子里，六岁多的元春正笑盈盈地看着丫头踢着毽子，她虽是站在台阶上笑看着，其实却是一心听着屋子里头的动静。
  荣宁街斜对面的一处三进的宅子里头，王氏靠在大炕上读者妹妹薛王氏从金陵捎来的书信，看她说着在薛家当家作主，同金陵的贵妇人相交往，王氏心里头就百味杂陈，想到好端端的周氏，想到被养在贾母跟前的元春，想到亲近妾氏更多些的及贾政，她差点咬碎了一颗银牙。
  “荣儿，今日要是老爷又歇在了孔姨娘那里，便吩咐厨房自明日起一日不落地给她炖‘大补汤’，免得她太辛苦了。”王氏眼中都是不甘的怒火。
  从前的荣儿，也就是现在的周瑞家的，心里头一颤，看王氏的神色，一个字也不敢劝地小声应下了。
  “贾敏一路颠簸回苏州，那孩子都没掉，如今又生下一个儿子来。她怎么就这般好命？老天爷真是不公啊！”王氏想到妹妹说薛家都送去了贺礼去，她知道等林家的书信来了，贾母一定会要自己家也送礼，还是送很厚的礼，她觉得自己心肝儿都在疼了。
  若是贾敏知道王氏这般肉痛一定会撇嘴的，当然她并不知道。她现在正满心的担心着早产了一个多月的次子，林海取了一个灿字为名，实在是灿哥儿这孩子下地的时候太弱了，才五斤多一点的，哭声都小小的像猫叫。下地这都七天了还只知道睡。除了煜哥儿每天念叨弟弟只知道睡，林海也整日里嘀咕着，其实也是心里太过担心了。
  69、抵京（二）。。。
  贾敏做月子里；煜哥儿便由林海亲自带着。每日里早间，都是林海牵着煜哥儿来瞧贾敏和灿哥儿。
  煜哥儿对于弟弟的好奇比什么都大，每天见了贾敏，就是伏在灿哥儿身边叫弟弟，就算弟弟不理他只顾着睡觉；他也乐此不彼。每次被林海牵着要离开；他都各种赖皮不走。
  “娘，我想和弟弟一起睡！”煜哥儿抱着贾敏的胳膊扭动着。
  贾敏也想亲近大儿子；只是看林海一脸的郁气；伸手摸着煜哥的头笑道：“丢爹爹一个人，多可怜啊。”
  煜哥儿抬头看向林海，犹豫了；随即向着林海伸出了手：“爹爹抱。”
  林海和贾敏相视一笑，他一把抱起煜哥儿，笑对着林海道：“你好生歇着，我明日再带煜哥儿来看你。”
  贾敏点了点头，看父子俩一起离开，才笑着歇下了。低头看了躺在一边的灿哥儿，笑容才收敛了起来。
  等到贾敏出了月子，也只是将自己洗刷干净了能回了主房里坐卧了。
  “灿哥儿的满月因为在孝中，只得简单办一场了。哎哟，明年的周岁宴会也不得大办了。”钱嬷嬷叹息道，取了一件素色的衽裙服侍贾敏穿了。
  贾敏看着粗了不少的腰肢也叹了一句，随即笑道：“比起煜哥儿，灿哥儿唯一好的地方，便是能吃着亲娘的奶。”因为灿哥儿早产，且没有来得及找到合适的乳娘，贾敏便自己哺乳了。没想到才一个月，灿哥儿也长得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大小了。而贾敏也觉得身子恢复得比生煜哥儿时更好些。
  待贾敏抱着小儿子往正厅里去，老远就听见煜哥儿在屋里的笑声。贾敏看了怀中睁开眼又打了个小呵欠闭着眼的小儿子，看着庭院里面蝶花飞舞，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心里也软成了一汪碧水。钱嬷嬷掀开帘子，贾敏并没有进屋子，而是抱着儿子悄声地站在门边看，只见煜哥儿稳稳地坐在罗汉床上，双手中抱着一只小皮球，时不时的将小皮球对着一边的林海丢去。林海坐在长案后翻看着一本书，对着丢过来的皮球并没有抬头。煜哥儿嘟着嘴，看着林东家的将球捡回来后他又接着扔。七八次中总有一次扔到了案头上，这个时候，煜哥儿会露出几颗花生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