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节
作者:
浪剑飞舟 更新:2021-02-20 12:15 字数:5048
可惜,那样的日子不知道何时还能再出现。
想起面容已经有些模糊的父母,她更是心中酸涩,暗自后悔,为什么当初不曾多体贴他们一些呢?
她很想爸爸妈妈,很想回家。
安静的夜里,女子压抑的哭声细细的,传入了宁旭的耳中。他连忙起身,披衣下床,过来询问:“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宁旭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有些嘶哑,却难掩关切。
薛瑾一惊,连忙拭了泪:“我,我小腿抽筋……”
老实说,她对宁旭是有怨怼的。诚然她占的是他妻子的身体,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是他的。他多关心一下也合情合理。还好宁旭不是那种在妻子怀孕期间纳妾偷腥的渣渣,或许就是因为他正常,因为他不算渣,她才会下意识地以更高的标准来要求他吧。
宁旭忽然掀开了被角,将手伸了进去。
小腿突然多了一只手,吓得薛瑾尖叫起来:“你干什么?”她几乎都要说他不是阿蘅了,却感到那只手并没有不规矩,只是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小腿。
“是这里么?有没有轻些?”宁旭倒也没恼,“倒是我的疏忽了,听说应该多喝点骨头汤。”
薛瑾脸上犹自挂着泪,小腿上的触感让她心神不宁。她“哦”了一声,怪不好意思的。
“听说孕『妇』腿抽筋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痛了,不要忍着。”宁旭继续说道,“身体要紧。”
他『揉』了一会儿,她疼痛稍减。
薛瑾想了想,说道:“哎,你……”她刚一开口,就被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给惊到了。她咳了一声,故意压低了声音:“哎,其实,你不必这样的。我不是,我不是……”
那句“我不是阿蘅”就在她心头反复滚动好多次,却终是没有说出口。
宁旭一面为她按摩,一面偏着头想听她说些什么。忽然,她“嘶”了一声,腿微微一缩。他忙问道:“怎么了?哪里痛?是我太用力了?”
薛瑾摇了摇头:“不是,是孩子踢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她轻轻抚上肚皮,叹道:“唉,他们现下这般闹腾我,将来也不知道是否还记得我。”
“怎么会不记得?届时,你就在他们身边,难道还能忘记不成?”
薛瑾眼睛左右转动,随口答道:“也是,你说的对。”她心说,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她就会离开了吧?
以系统的德『性』,她每次都是功成身退的主儿,呃,当然也不排除功败垂成以身相殉的可能。
她已经设想好了她的结局,无外乎几种。一、生孩子难产死了;二、生后大出血死;三、替皇帝或替孩子或替阿大阿二之流的死去……
总之,她既然占据的是死人的尸体,那么她的下场也就是一死了。
这么一想,她觉得她还是很悲催的,好不容易当回皇后,还逃不掉死亡的结局。生了娃也不能属于她,她越想越委屈,狠狠地剜了宁旭一眼。
宁旭只作不曾看到,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会这么说?你,不想陪着他们?”
“不是啊,”女子皱了皱眉,“只是担心罢了。就当我是产前忧郁症好了。如果我生下孩子,然后死掉了,你会给他们找继母吗?啊,肯定是会的,你是皇帝嘛!后宫无主,估计你的那些言官也看不下去吧……”
“不会的!”宁旭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冷厉起来,在感觉到女子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缩了一缩时,他又放柔了声音,“阿蘅会永远陪着我的。”
他的温柔教薛瑾怔了一怔:“哈?”
宁旭似是没听到她的疑问,又重复了一遍:“阿蘅会永远陪着我。”
薛瑾沉默了,她想,他肯定是知道的。除去她来的第一天,他叫过她阿蘅之外,他从来都没有叫过她。他每次提起阿蘅,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回忆。那种沉湎在过去里的感觉和跟她相处一点都不一样。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是不相信的吧。
也是,她本来就不是杜蘅,也没有杜蘅的记忆。一个传说中爱妻如命的男子如果连自己的妻子换了芯子都认不出来的话,那么他们的感情还真是让人怀疑。
只是,他不问,她也不提罢了。
这夜的情景,在后来的数月中常常出现。随着她月份渐足,她的肚子慢慢变大,小腿也开始浮肿,连走路都变得艰难了。早晨梳妆的时候,她透过菱花镜打量着镜中人,饶是杜蘅如花面貌,也逃不过怀孕的摧残。
她有时『摸』着自己粗壮的腰身,心里莫名的凄凉。她为了肚子里这俩孩子,要忍受孕吐、身体浮肿、焦虑不安等种种不适。可是说不定将来,他们根本就不会知道她的存在。
她自嘲地笑笑,她这是在想什么?不要说这是惩罚,即使是不是,难道她就忍心看着两个孩子胎死腹中么?答案是否定的,她不忍心。每次的胎动,似乎都是两个孩子在跟她说话。这么一想,现下的这些似乎也都能忍受了。
她在太医的建议下,常常由公孙静扶着散步。她要积极一些,为即将到来的两个孩子做准备。
一旦想通了,她的心态也有了变化。她关注腹中的孩子,会悄悄地跟他们说话。她不知道能不能起到胎教的作用,她存的私心是希望他们可以对她有点印象。她不清楚自己何时会离开,真的没有自信可以看着他们长大。
她一直努力着不和别人有感情牵扯,但第一次,她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继续牵扯下去。或许母爱是女人的天『性』,闭上眼睛,感受着胎儿在腹中每一个轻微的动作,她心里的恐慌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不舍。
她突然明白过来,感情这种事情,是很难控制的。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阵痛来临的时候,宁旭正在她身旁给她念文章。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温暖有余,热情不足。
如果说最初宁旭还固执地不肯相信她不是阿蘅,那么在发现了她无聊时写下的字迹后。他就确定了,也心冷了。
她似乎也无意隐瞒,关于她的秘密,两人心照不宣。
宁旭很快发现了她的不适,他立刻站了起来,将她抱起,高声道:“来人,传太医!”
宫里的稳婆是『乳』母早就备下的,等的就是这一天。
薛瑾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涔涔。按照宫中嬷嬷的说法,她这时的疼痛尚属于假痛,真正的疼痛还在后头。她拽着他的衣襟,咬牙说道:“你必须留下,这是你的孩子。”
没道理她在这里痛得死去,他在外边悠闲。
宁旭一怔,温声说道:“别怕,我在。”
阵痛是一波一波的,离孩子出生,还需要好一会儿。薛瑾惴惴不安,死死抓着宁旭的衣袖:“孩子的小名可不可以叫阿葳和阿蓁?”她眼中氤氲着水汽:“我好歹生他们一次,我能给他们取个小名吗?”
身体的疼痛让她说出话都带着颤音,可是她仍然固执地抓着他的袖子。她是真的想留下点什么。
“你现在养好精神,不要多想……”
“宁旭!我就这么一个要求!我好歹怀了他们五个月,连个小名都不行吗?”薛瑾很是委屈,“你就看在我……”
她预感很强烈,惩罚结束,生死之间。她想,她留不了多久了,她就是倔强地想留下些什么。
宁旭的手抖了一抖,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来。旁边还有稳婆和宫人,她竟然就说怀孕五个月。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们也是你的孩子。你可以决定他们的小名。别多想,你们会母子平安的。”
得到他的首肯,薛瑾这才松了口气。阵痛之间的间隔越来越短,紧接着羊水破掉。
尽管稳婆和嬷嬷已经预先告知过她要保存体力,要怎样怎样。可临到关头,她难以按照套路来。
疼痛由里往外深深释放,可以让人呻。『吟』,却无法大声喊叫缓解。她急切地想抓住东西,腿也在不由自主地蹬着,毫无目的。
她隐隐能够听到宁旭的声音,可是她全身心都在和疼痛做斗争,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她想,大约也就是用力啊之类的吧。
宫口都开到三指的时候,孩子还没有入盆,只是宫缩得越来越厉害。她试着想些别的来转移注意力,她的妈妈生她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疼?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她想,等到她回到现实世界,她一定要好好孝敬妈妈。尽管她现在已经有点记不起妈妈的面容了。
最疼的时候,她努力告诉自己,这些都会过去。等孩子生下来,就不用担心,不用害怕。等孩子生下来,她的疼痛就会结束。
期间,宫人给她喝了点参汤。她机械地按着稳婆的吩咐用力,再用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隐隐听到惊喜的呼声:“娘娘,看到头了!”她仿佛又有了动力,咬紧牙关去拼。
不知道多久,她才感到肚子一瘪,心里明白是一个孩子出世了,也不知道刚出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孩子哭声响亮,应该是个健康的孩子。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是个皇子。”
原来,这是葳蕤啊……
第一个孩子出生后,第二个相比就容易了许多,但还是狠狠地折腾了她一番。
一直到婴儿的哭声响起,她才松了口气,心底的石头落了地,沉沉地睡了过去。旁边有女人似乎跟她说了什么,她都听不到。
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居然还是在这个世界,她有些奇怪。还以为直接生完孩子就死了呢。
宁旭伏在她床头,见她醒来,温声问道:“可好些了?”
薛瑾浑身都是说不出的疼痛,稍微动一下身子,就感到身下有热流涌出。不会是大出血疼死吧?
在宁旭看来,眼前的人明明呼吸微弱,面如金纸,是产后大出血,脉搏全无,太医都束手无策了。她居然还能再睁开眼来。不过,比起死亡,他自然是更愿意她活着。他握了她的手:“我在。”
薛瑾艰难地道:“把孩子抱来给我……瞧瞧。”好歹看一眼再死啊。她熬到现在也不容易啊。
宁旭的眉头蹙了起来:“你身子不好……”
“我就要死了!”薛瑾提高了声音,身下又是热流。听说产后坐月子,会有恶『露』,可看这数量,大约不是恶『露』了吧?
她自己都感受到生命的气息在一点点流逝,宁旭会察觉不到?
宁旭只得说道:“好。”
薛瑾只觉得眼皮子沉重,困得厉害,她强撑着想看看那俩孩子一眼。这是第一眼,也将是最后一眼。她和他们的缘分只有五个月啊。
她真的好舍不得这里,她真的很想看着他们长大。
宁旭吩咐了宫人后,就又回到了她的身边,跟她说话,以期可以多挽留一会儿她的生命。他柔声说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小名叫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他都挑开了,薛瑾也不隐瞒了。她只含糊说道:“不是阿蘅。”
“我知道。”宁旭瞧了她一眼,“很早就知道了。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可以慢慢接受阿蘅的离去,谢谢你替她生下这两个孩子。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但是真的很感激你,让阿蘅的心愿完成,让葱茏可以不孤单。
母后命在旦夕的事情,宁旭并没有告诉葱茏。
“对,对他们好点,葱茏,葳蕤,蓁蓁……”到此刻,薛瑾才算是明白他们名字的含义,他们都是草字辈,他们的母亲希望他们健康茁壮。
“我知道。”宁旭反反复复,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我知道,我会的。”
孩子抱来的时候,宁旭将其中的一个抱到了她的面前。
薛瑾贪婪地看着襁褓中的婴儿,直到孩子被『乳』母抱走。她抓住宁旭的衣袖问:“那是葳蕤还是蓁蓁?孩子的眉心有颗痣呢。”
那是她生下来的孩子呢,是她的孩子。
“是蓁蓁,葳蕤睡着了。”宁旭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另一个孩子抱过来给她看。但很快,就又抱走了。
薛瑾有些遗憾:“我只来得及看清他眉梢有痣,听说这是大富大贵呢。”
也是,皇帝的儿子,自然是极珍贵的。可惜,他的将来,她看不到。
看过了孩子,薛瑾的精神越发不好了,神情恹恹,仿佛是在听宁旭说话。
宁旭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没话找话说:“葳蕤的哭声比蓁蓁大些,蓁蓁更安静一点,都像阿蘅……”
他一下子安静下来,他想他不用再费尽心思找话了。因为眼前那个人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她再一次呼吸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