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作者:卖吻      更新:2021-02-20 12:02      字数:5011
  秋叶白不动声色地扫了堂上一眼,堂上的人不多,自家便宜爹领了外放的差事已经出去两年,堂上主位自然是一身沉稳之气的秋凤澜,左右首分别坐着秋善媛和秋凤雏。
  六弟秋凤天据说早几日便去了杜家探望生病了的杜家老太君,并不在府邸里。
  看着这架势倒是有点三堂会审的味道。
  秋善媛虽然未曾及荓,但是身为嫡女,加上天极帝国民风开放,确实也有资格坐在堂上,她神色淡淡,并无喜恶,小小年纪倒是和秋凤澜一样,身上气息沉稳。
  反而是秋凤雏坐不住了,‘砰’地扔了茶盏,冷眼笑道:“哟,四弟出仕了的人就是不同,是不愿意搭理我们这种闲人了,可莫要忘了,你到底是个四品,是京官不说,也不过是司礼监里头不得势的,堂上还有大哥,你也敢放肆。”
  四品,在其他行省府县也算是不低了,知府也不过是个五品官吏,但是京城里头天子脚下一品大员都不少,朱雀大街上扔出只鞋,说不定砸了都是个二品,何况四品?
  反而是外放武将,三品将官已经可以统帅一军,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虽然不是封疆大吏,却和京官不能同日而语。
  对于不尊军令的无礼者,在军营里都是先打上一顿军棍再说话。
  秋凤雏心中冷笑,他多日来在大哥面前挑拨,想来秋叶白这家伙姗姗来迟,一定会被大哥收拾。
  秋叶白不理会秋凤澜的挑拨,径自抱拳朝着秋凤澜行了个周全之礼:“大哥,抱歉!”
  她并没有解释任何事情,但秋凤澜原本冷硬的面容却稍微缓了缓,他点了点头,并没有为难,只道:“四弟,坐。”
  秋凤雏有点错愕自家大哥竟然没有问罪秋叶白的迟到,心中不明白,眼底光芒很是不忿,却也明白自家大哥说一不二,不敢再多言,只恨恨地看着秋叶白坦然坐下。
  他不明白,但秋叶白心中却是个明白的,外放武官,习惯了边关风霜凛冽,直往直来,更不喜欢京城官场勾心斗角,更喜欢有话直说,所以自己态度虽然看着鲁直却也坦率,秋凤澜这才没有多加为难。
  秋凤澜看着秋叶白,眸光幽沉坚定,单刀直入地道:“四弟,你已经休息了两日,今日为何迟来?”
  她看着秋凤澜望着自己的目光冰沉,也径自道:“回大哥,我并非有意拖延,昨日半夜才从府外而归,也无人告知我今日大哥在堂上要见我,今日晨起,才有仆人珊珊来迟告知。”
  “哼,借口!”秋凤澜尚未开口,秋凤雏已经忍不住讥诮道:“前两日就听说大哥让你来议事堂,你推脱身体不适,怎么,身体不适半夜却出去偷鸡摸狗?”
  秋凤澜微微颦起浓黑剑眉,却没有出声,只是看向秋叶白。
  秋叶白淡淡道:“我归家为的是六妹妹之事,半夜出去,自然也是为了解决六妹之事。”
  秋凤雏闻言,顿时忍不住鄙夷地笑了起来:“呵呵,是了,秋善宁的破事如今不但阖府皆知,就是整个上京是谁人不知你那六妹毫无廉耻之心,拖累我们秋家声名,妹妹是个不知廉耻之辈,做哥哥的半夜偷鸡摸狗,也是一路货色,才能教养出那种东西来!”
  他早就恨秋叶白恨得咬牙切齿的,不但让人对他做了那种事,还将他的私房银子搜刮一空,更是让他气得吐血。
  他虽然忌惮秋叶白手上有自己的把柄,但是这回是秋善宁做了丑事,他非得好好地在秋叶白身上找回场子,羞辱他一顿,方才解恨!
  秋叶白眉目微寒,看着秋凤雏,忽然道:“二哥,你姓什么?”
  秋凤雏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扯到自己身上,自然而然地道:“姓秋。”
  秋叶白眼底闪过讥诮:“原来二哥也姓秋,我以为你忘了。”
  秋凤雏瞬间哑然,他方才只顾讥讽嘲弄秋叶白,却把自己给兜了进去。
  完全忘了自己也姓秋,也是秋善宁的哥哥。
  秋叶白冷冷道:“既然哥哥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也明白一笔写不出两个秋字来,善宁做了错事,自然是要处罚,忙着落井下石和幸灾乐祸就能解决困境,那二哥自管继续!”
  秋凤雏瞬间脸色涨红,却一下子说不出辩驳的话来,忍了片刻才要说话,却被秋凤澜沉声打断:“够了,四弟说得对,一笔写不出两个秋字!”
  秋叶白微微垂下眸子,挡住眼底闪过的幽光,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位大哥,传闻中这位十四岁就被送到边关服役的大哥,一向是个沉稳耿直的性子,处事不偏不倚,顾全大局,对家中弟妹不管嫡庶,都算是一视同仁,只是毕竟常年在外,也多不亲近到哪里去。
  如今看来,倒也是真的。
  难为秋家这个大泥潭里能长出这么一朵根正苗红的苗子。
  秋凤雏不甘心地闭嘴,却也狠狠地盯着秋叶白。
  秋善媛缓缓开口:“那么妹妹敢问四哥,如今可有什么解决的法子了?”
  她声音柔和圆润,还带着小女孩子的稚嫩尾音,但是却反而不像秋凤雏那般明晃晃的找碴,反倒是不偏不倚。
  秋叶白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此事毕竟涉及闺阁内讳,晚些时候我会和大夫人详谈,大夫人想来定有定夺。”
  秋善媛点点头,没有多话,想来是赞同了。
  秋凤澜沉吟了一会,也点头沉声道:“兹事体大,一切交由大夫人和父亲最终定夺。”
  算是将秋善宁的事情揭过了,他一个男子原本就不喜也不善于处理这些闺阁之事。
  随后,他话锋一转,神色锐利地看向秋叶白:“今日召四弟来,主要也不是为了六妹妹,而是为了三妹妹被推落水之事,如今三妹妹躺在床上,不得起身,还伤了喉咙,我想听四弟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顿了顿,声音冰冷:“秋家是世家大族,历代受皇恩庇佑,诗礼传家,不管什么身份,都断容不得那些心胸恶毒,残害手足之人,若有这种人,本将必定上呈奏折,联合御史请陛下夺去其官位,严加惩处,以正家风和朝纲。”
  此话掷地有声,严厉异常。
  而且,非常明显是冲着秋叶白去的,就差指名道姓了。
  秋凤雏幸灾乐祸地瞅着秋叶白,他家大哥的性子耿直,说得出就做得到,谁不知道秋叶白的位子是太后所赐,虽然有实权,但也并非什么要职,否则就不会空了好一段时日没有人坐上去了。
  大哥若是参了秋叶白一本,虽然看着似自堕颜面,但是这种大义灭亲,刚正不阿的举动正巧是入了御史们的眼,想来传出去,也会让朝臣们都高看一眼。
  那日秋叶白推了秋善京下水可是所有人都看见的,他就不信秋叶白还能抵赖!
  一个卑贱鄙薄的庶子,凭什么他这个嫡子都还没有出仕,他个庶子就能压了自己那么多头,若是被褫夺了官位,看秋叶白还敢嚣张,自己迟早捏死他!
  秋凤雏自顾自想得开心,却不记得当初秋叶白拿捏他的时候,可根本还不是什么四品司礼监的千总。
  他选择性地遗忘了这一点。
  这些弯弯绕绕秋凤雏尚且能想得明白,秋叶白又怎么会不明白,她淡淡地看了眼秋凤澜,看来自己的这位大哥,成算颇深,倒也不是面子上看起来这么刚正方直。
  到底是朝堂疆场上混的,真没有点成算,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何况后头还有杜珍澜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后娘,能混出了个名堂,自然不容小觐。
  “嗯。”秋叶白迟迟疑疑疑,却没有正面回答,似在斟酌,又仿佛试图推脱的样子,让堂上的几个人都看在眼底,只觉的秋叶白是心虚了。
  秋善媛虽然一直没有说话,眼底却是凉了两分,淡淡地垂下眸子。
  反而是秋凤雏却一反常态地叹息了一声:“不过说不定大伙站得远了,没有人看清楚是不是四弟动的手,说不定是秋善京……呃……三妹不小心自己摔下去,或者是想要陷害四弟也未可知。”
  秋凤雏此话一出,堂上顿时投来三道奇异的目光。
  那三道目光看得他微微一窒,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字字句句地逼迫嘲弄秋叶白,如今却似为对方开脱,自然看起来极为诡谲。
  但他还是轻咳了一声:“虽然我与四弟不睦,但是到底是一家人,总不希望冤枉了谁。”
  这话一点子说服力都没有,但是秋善媛和秋凤澜也没有多言,只是收回了目光。
  秋叶白却有些好笑,秋凤雏这些话虽然误打误撞猜对了大部分事实,但是……
  她清了清嗓音:“咳,回大哥,推三姐下水的人,确实是我。”
  此言顿时让堂上几人都微微愕然,这一回目光倒是都集中在了秋叶白身上。
  秋凤雏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得意和幸灾乐祸来,那副样子让秋凤澜看在眼底,忍不住暗摇头,自己这个弟弟实在是沉不住气,也难成大器。
  秋凤澜看向秋叶白,目光冰冷:“既然四弟已经承认,就是知道后果了?除了我会禀明大夫人此事,并且上请罪奏折,还需受家法惩处。”
  秋家家法严厉,女主子若是犯了家法则为为关祠堂和提铃,男子就是打板子和藤条鞭笞,那打板子还不是寻常的扳子,是一种几层软木硬木叠加的板子,打下去,不会伤筋动骨,却会痛不欲生!
  而打人最疼的不是寻常鞭子,却是这种藤条,用浸了特制药水泡,柔韧非常,加上行刑时候略注意手法,便定要让人皮肤不破皮下之肉全烂。
  秋叶白看着秋凤雏眼底越来越得意兴奋的光,心中嗤了一声,懒得理他,看向秋凤澜淡然道:“大哥秉公办事,我自然佩服,只是此事还有内情。”
  秋凤澜看着秋叶白,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变得严厉起来,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哦,什么内情?”
  秋凤雏也赶紧道:“四弟,快快说来。”
  他巴不得让秋叶白这个害了自己的人狠狠地尝一尝这家法,才帮着秋叶白说话,只因他越是帮着秋叶白说话,秋叶白若是顺了他的话否认,一会就会被罚得越狠!、
  他家这位大哥,最是恨人砌词狡辩,不肯认错!
  秋叶白轻叹了一声,仿佛有些为难,最终还是叹息了一声:“那是因为我是应了三姐的要求,才推了她下水的。”
  此言一出,堂上几个人全部呆了呆。
  秋凤澜几乎是气笑了,唇角抽搐了一下:“哦,是么,竟然如此,那三妹妹为何要你推她下水?”
  秋凤雏则是立刻想要大骂秋叶白胡说八道,却在秋凤澜冰冷的目光下再次硬生生地闭嘴。
  秋叶白再次叹息:“因为三姐不想马上嫁给尚书公子,毕竟现在咱们家是风口浪尖之上,她只怕出嫁也会让夫家难堪,却也没有太好的法子,便想要落水修养一段时日,等着风头过去再说,我平日里与三姐姐交好,她左思右想就趁着我归家的日子,等着求我帮忙。”
  此言一出,满堂静默。
  这等回答完全出人意料,看似疑点很多,却又几乎是完全说得通!
  连秋凤雏都傻眼了,想说秋叶白胡说,却见秋叶白一副镇定非凡的样子,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秋善媛迟疑了片刻,还是道:“但是,我听说三姐姐落水之前却跟着四哥说什么不关她的事,不是她害了六姐姐的,这又怎么回事。”
  秋凤澜也想了起来,眸光锐利地看向秋叶白,试图在她脸上找到心虚,却秋叶白一脸迟疑无奈,却独独没有心虚。
  秋叶白叹息了一声:“那是因为我原本是不想帮这种忙的,她便猜测我怀疑她和六妹妹那担子事儿有关,但善宁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么,自然与她无关,所以当然要帮她这个忙,毕竟也是善宁欠了她的。”
  有些人说谎也能说得理直气壮,黑白颠倒,让人哑口无言,比如秋叶白。
  她一向认为砌词狡辩也是一项艺术,不是人人都能当得一流讼棍的,需得脸皮厚比城墙,胆大心细,才思敏捷。
  这一番措辞下来,惟一可能会翻盘的就是——惟一知道真相的秋善京,可是谁都知道秋善京现在……
  秋凤澜阴晴不定地看着秋叶白,沉声道:“四弟,你记住今日说的话,若是等四妹好起来,她和你的口供却不一致,家法便要加罚三倍,你永不得入仕途!”
  秋叶白含笑地应了,一点不心虚地干脆道:“自然,若是三姐姐恢复了身子,所言与我有二,不要说三倍,十倍认罚,为了避嫌,从今日起,我不靠近三姐姐住处一步!”
  看着秋叶白那般镇定从容的样子,连秋凤澜心中都已经信了她三分。
  既然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