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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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点 更新:2021-02-17 02:38 字数:4826
齐欢终于忍不住叫出来:“什么叫迫不得已?”
老人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乐观地说:“当然,也可能这一辈子小河都好好的。小欢,你是姐姐,以后要好好看着他。只要不过度劳累,小心保暖,定期到我这里来做按摩,他会慢慢好起来的。”
齐欢定定地看着齐河倔强仿佛蛮不在乎的脸,心里一阵伤悲。他才16岁啊。正是一个男孩子最青春飞扬的时候。他应该流着热汗和同伴们一起打篮球,跟踪女孩子回家,偶尔还闹些叛逆,跟同学打个小架。但小河却已经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跑动,甚至需要像个老人一样仔细保养,一不小心就可能是终身残疾。
老人看着她抖抖索索走到桌边端起一杯水,勉强喝了下去。几年来,小欢的习惯都没变,不管受到什么打击,总是拼着命压抑着不哭。也是个令人担心的孩子啊。
但齐河却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走过去拉住了姐姐的手,笑着说:“姐姐,没事的。我以前一直都没事,以后也不会有事的。再说,现在还有你照顾我呢。”
齐欢红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一对姐弟沐浴在夕阳里,淡金色的阳光洒在他们年轻的脸上。老人一双看透世情的老眼也不由有些模糊了。这两个孩子,会彼此扶持着走下去吧。只要不离不弃,事情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第七章 夕阳下的承诺
从李爷爷那里出来,齐欢已经走出悲伤了。如果她是那么没用的人,几年前就已经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更何况事情还没有那么糟。
手里拎着一大包草药,她笑嘻嘻地侧头看齐河,眼睛亮亮的:“小河小河,我们去把昨天的电影补上好不好?”
齐河看着她满心期待的样子,已经压抑了许久的愧疚却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拒绝的话冲口而出:“不要!”
话说出来他就后悔了。
齐欢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僵硬地把头转回去,默默向前走。小河是不是还是不肯原谅她?无论如何,昨晚自己做得太过分了。
齐河跟在身后,看着她郁郁的样子,终于下定了决心。反正这个秘密,姐姐早晚会知道的。早一天完一天又有什么区别呢。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声音闷闷的:“姐,我,我有话对你说。”
“说吧。”她站住了,却没敢回头。她也害怕啊,小河要说什么呢?
巷子里很静,两个人似乎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姐姐,其实我不是齐家的孩子。”
齐河的双手搭在她肩上,用力到让她感到疼痛。
“我不是齐家的孩子。妈妈跟别人生的我。没人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我是个————野种。”
他慢慢地,把“野种”两个字吐得特别清晰。
那琉璃色的眸子又出现了,冷淡的,似乎根本不屑于这个人世,只是齐欢看不见而已。
只听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齐欢,我是个野种,不姓齐。现在你知道了吧。你随时可以赶我走。虽然我的腿不好,但也不用你来可怜我。”
小河为什么叫自己野种?谁要走?什么可怜?他在说什么,为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懂?
齐欢有点慌,挣扎着想回身,可是肩上的双手却固执地不肯让步。
一道认知突然闪电一样打进心头:“小河的语气,好像准备了很久的样子。难道,难道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等着我把他赶走的一天?”
打工赚钱。。。。
野种。。。。
突然之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齐欢平静下来,阴郁地望着地面。其实她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个答案。她也早就决定不问了。但是,小河,为什么你一定要告诉我?
这个答案,好痛啊!
小河小河,难道你一点都不会痛么?
太多情绪哽在喉咙里,她的声音哑了,淡淡地问:“你是不是一直介意我那天说的气话?你觉得我总有一天会后悔,是不是?更何况我们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你要背着我打工。万一真要走,你也还能靠着赚的钱支持一阵子。你就是这样想的,是不是?”
三个是不是,语气里充满了心灰意冷。
齐河沉默了一下,很干脆地回答:“是。”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把我那儿当成过家?”
“是。”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真心叫过我一声姐姐?”
他犹豫了下,但仍然回答:“是。”
齐欢叹息着:“那我还有什么理由留下你呢?”
等到了一直在等待的答案啊。他无意识地微笑,心里却一阵茫然的疼痛。那种痛,好像有刀子在割,不猛烈,细细的,但每一刀都划在最柔软的地方。嘴唇慢慢疼得发白了。
“既然你我毫无关系,还抓着我不放做什么?”齐欢讥诮的问。
肩上的双手收紧了一下,终于松开了。
齐欢缓缓回过头来,毫无表情地看着他。他也冷冷淡淡站着,琉璃色的眼珠仿佛已经真的变成了两颗琉璃,虽然美丽,却毫无生气。
齐河在她的注视中走到路旁,把手里提的药很干脆地丢到垃圾箱里,然后走回来蛮不在乎地说:“走吧。我还得到你家拿行李。”
“你家”。那包药。
齐欢闭了闭眼,心中酸苦。有什么比知道小河从未信任过她更苦?
他是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甚至连自己未来的健康性命也一并放弃了。
一股怒火猛地冲上心头,再也忍不住了!
“啪!”
齐河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齐欢用力之大,让他苍白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五根手指印来。
“你难道没有心吗?”她怒斥,双眼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齐河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姐姐为什么生气?他都要乖乖走了,再也不会拖累她了,为什么还这么生气?
“你下次敢再说一次这种混账话,我就饿你三天三夜!你把我当什么了?把你自己当什么了?去把药捡回来!爷爷的心意是让你那么糟蹋的吗?”
16岁的男孩茫然而孤单地站着。齐欢对他大喊大叫,他却完全没有听懂的样子。
齐欢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终于展开双臂,把他瘦弱的身体轻轻拥到怀里。
“小河,不许再说这种话了。姐姐也是会痛的。你是我的小河。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都是我的小河。咱们要一辈子做亲人的。”
怀中的身体颤抖得厉害,似乎拼命在忍耐着什么。
她悄悄拥得更紧了些,在他耳边小声地说:“小河,还有啊,我听说只有没人疼的家伙才不哭的。因为他们知道哭了也没用。可是现在好像不同了,你有我啦。从今往后都有我啦。”
齐河震了震,终于放松下来,把头埋到了她肩侧。
“姐姐。。。。。姐姐。。。。。。”
他呻吟似地轻轻呼唤,一片湿意迅速在齐欢肩上蔓延开来。
齐欢抚着他颤抖的背,全心全意感受着这崩溃似的脆弱和伤悲,眼睛也禁不住湿润了。
“爸爸在外面荒唐,妈妈就跟别人生了我。后来被爸爸知道了,对妈妈更加冷淡。妈妈一直不开心,不肯理我。后来也病死了。奶奶说都是我害的。”齐河断断续续诉说着,声音充满了脆弱和伤痛。“后来爸爸脾气很坏,常常喝醉酒。有一次他醉得很厉害,不小心打伤了我的腿。”
说到这儿他停住了,那个惊恐的夜晚仿佛又回来了。痛,剧烈的痛。父亲好像疯了一样打他,还一直骂:“打死你这个野种!打死你这个野种!”
齐欢听着,心中渐渐盛满了怒气。该死的畜牲!这畜牲明明是借酒装疯,亏得小河还用“不小心”来替他掩饰。有这样的儿子,才是他祖上八辈子积了德!
怀里的身体绷得那么紧,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断了。齐欢强自压抑,把手覆上他的后颈,在几个穴位上轻轻揉捏。以前李爷爷提过,这样可以帮助对方舒缓情绪。
齐河慢慢好转了些,却仍然把脑袋埋着不肯起来,声音闷闷的:
“姐姐,不许不要我。一辈子都不许不要我。”
一贯懂事的小河什么时候提出过这种任性的要求?没人疼的孩子,原本就没有任性的权利。
金色的落日下,她无比郑重地承诺:
“好。齐欢一辈子都不会离开齐河。”
第八章 欢乐
16年来,齐河从未经历过如此快乐充实的日子。
虽然方心宇那头兼职的活儿辞掉了,但他双手奉送了另一个学徒的职位,是替生产型的公司编写专用的操作流程管理软件。方心宇涎着脸皮亲自登门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脸上一片神圣的光辉:“弟弟,课余时间学点钢琴啦画画啦,可是现在的潮流啊。不过这些都没有编程有趣,编出一个perfect的程序后很有成就感的!而且以后也比较方便找到类似的工作。怎么样?哥哥是帮你为将来打算啊。”齐欢在对面不屑地斜眼瞄他:“哼!笑得那么奸,怎么看怎么像个狼外婆。”
齐河默默坐在一边,没有说话。他并不喜欢任何人叫他弟弟,除了齐欢之外。他这个建议归根到底只是为了跟姐姐多些交集罢了。然而那句“将来”,还是打动了他。适合一个瘸子的工作不多,这算是少数中的其中一个。方心宇正拼命对姐姐甜言蜜语,如果这家伙长着尾巴,此刻一定摇得正欢。但他偶尔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中却明明白白带着一丝狡猾和挑衅。
这个狐狸般的男人,是有备而来的吧,笃定抓住了他的要害,让他即使不愿意也不得不答应。是的,他会答应的。虽然学校里功课紧,课余还要学习这种复杂的课程会很累。但一直以来,都是姐姐在照顾他和小言。他也要尽快成长起来,有足够的能力守护姐姐。
齐河不动声色地回视方心宇,声音中不带一丝火气:“姐姐,方大哥的提议听起来很有意思啊。那就谢谢方大哥了。”
有什么呢?不过是周瑜打黄盖罢了。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
姐姐不是哪条狐狸的“小欢欢”。姐姐未来的丈夫,一定是个完美的人,总而言之,绝不可能是这种虚伪轻佻的家伙。
在方心宇那里工作了几个月后,他才对这条狐狸的印象稍有改观。
方心宇22岁时一手创办了这个软件公司,三年来业务不断扩展,最近还在闹市区租用了一整层楼面。虽然创建时期他父亲的财力支持功不可没,但他自己本身也确实有种不自觉散发出来的领导魅力。公司不断有很出色的作品,在业界中也渐渐建立起良好的口碑。另外方心宇对齐河也很照顾,颇有点爱屋及乌的味道。有时候还任性地把工作放在一边,亲自跑来指导他,特别是经营管理方面的理念。他能把很复杂的东西讲解地浅显易懂,就这一方面来说,就已经比传授齐河编程技术的工程师高了一个层次。
齐河对他的感情越来越复杂。他敬佩这个男人,也喜欢他“一皮天下无难事”的自信和光彩。如果不是他老喜欢纠缠姐姐的话,他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吧。每次姐姐来接他,那个男人就像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一样,总能第一时间从经理室蹿过来,毫无形象可言地绕着她转前转后,还拼命蹭姐姐给他准备的水果和食物。虽然姐姐从来都是冷酷无情地一脚踢走这只哈巴狗,但那种一点不需要客气的熟稔,还是让他有点难过。那是他没有参与过的,姐姐的过去。
“姐姐的过去。。。”齐河喃喃低语,突然想起齐欢婴儿时期的一张照片来。那张照片原本夹在他房间里的一本旧书里。小齐欢手里攥着一把木梳正得胜似地挥舞,但一条口水却从嘴角不给面子地挂了下来。照片的背面正中间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摄于宝宝抓周时。”拍照人还在下面加了个长长的注:“小欢历经艰难爬行,抓住梳子,再不放手。阿情哑然失笑。宝宝长大后,定如阿情一般美丽。”照片的颜色已经有点发黄了,但婴儿稚嫩的欢笑,夫妻的深刻感情,为人父母的殷殷期盼,毫不困难地一举穿越茫茫岁月,直接击中观者的心。
姐姐应该是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中长大的吧。但为什么他把照片拿给姐姐看的时候,姐姐的反应那么奇怪呢?
虽然只有一瞬,但齐欢措不及防下流露出的那种整个世界已被摧毁的深刻悲痛,让他一直难过到现在。他有些辛酸——是很重的旧伤吧,为什么上帝连一个人都不肯放过呢?当时姐姐勉强笑笑,若无其事般岔开了话题。但她的声音已经哑了。
齐欢从不谈起她的父母,也从未进过齐河的房间——虽然姐姐并不应该常进年轻弟弟的房间,但同住一个屋檐下,如果一次也没有踏入的话,不也很奇怪吗?
齐河还在沉思着,不远处的齐欢却已发现了他,挥手示意他过去。
她笑着摊开了双手:“啊,今天我们打车去吧。车子出了点毛病,送修了。”
不知为什么,自从他第一次去方心宇那里实习,齐欢就一定要坚持来学校接他,还对他威胁“不见不散”。他有些淡淡的不开心。就是不愿意她老爱把他当小孩子。虽然的确很喜欢那种被宠爱的感觉。
不过像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