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千顷寒      更新:2021-02-20 11:54      字数:4791
  胶獾瓜隆?br />
  奇怪。
  怎麽会昏成这个样子?他好歹有武功底子,就算是喝醉,也不至於迷糊成这样。
  心中一动,旋即暗里运功,转成内呼吸。困意顿消,徐子陵把目光放在身旁的一鼎燃点著檀香上,默默无语。
  他扶著床沿定了定身子,稳住了心神,侧耳感受这陌生地方的一动一静。
  不远处有流水的声音,风过树梢,发出沙沙的令人安心的安眠曲。徐子陵走到窗边,伸手打开一扇纸窗,微凉的夜风扑面而上,吹散了他乌亮的发丝。精神迅即为之一振,但是心里仍有一份无法言喻的忐忑。
  他的感觉一向很灵验,他虽身处一个安全的地方,却如陷险境,危机感四方八面而来。
  这不是好的预兆。
  徐子陵不慌不忙的闭起眼来,迅即晋入井月境界,世间万物忽而就如同与他共生般了若指掌。精神一直往外展开,探索过每一片叶子、每一阵晚风,最後,停在一人的脚前。
  他不禁吓了一跳,张开眼时,那人已在他身後。
  「我想不到会是你。」徐子陵长呼一口气,翩然回身,对上了那双在黑夜中闪著异彩的星眸:「……世民兄。」
  「子陵。」
  低沉的一声称呼,却隐藏不了当中的激越。他们对上一次平心静气地见面是什麽时候?李世民不记得了,只觉得眼前像被蒙上一层薄雾似的,这徐子陵纵是无花无假的站自己面前,亦显得虚无缥缈。这种出尘的游离之感,让他生出想一把拥他入怀的冲动,然而他却又那麽的遥不可及,非是伸出手就可抱得到。
  徐子陵不是寇仲,他可把寇仲锁住,任意蹂躏;但对於子陵,他即使是可锁住他的身,也不能缚住他的意。这人身处存在与消失之间,却把他越拖越深,拖至无法自拔的地步。
  似有,若无。
  这就是他所爱的徐子陵。
  「世民兄,你是有事要对我说吧?」徐子陵垂下眼,望著床畔那鼎檀香柔声说道:「特地把仲少支开,又对我下了迷香……」
  动机一戳即破,李世民顿时感到万分心虚,他低首说了声「对不起」。徐子陵摇了摇头,示意不要紧,然後又别过头去,将目光放到远远的星空上。
  「如果你是要希望我说服仲少的话,你大可省下这工夫了,我说过很多次要与他共进退的。」
  他果然不为任何人而生,一切,只为寇仲一人。
  这番话叫李世民心如刀割,他想来想去也不认为自己比寇仲差。论品性,他比寇仲更接近徐子陵的思想境界;论心胸,只要子陵一句话,他大可舍天下而去,随他所愿;论武功,他也绝不在寇仲之下!为什麽待遇会如此一面倒?他做这麽多就只为徐子陵的一个回眸,然而,他却连多施舍一眼也不肯。
  自己所欠的,只不过是与他相遇得太晚。
  而这一著,足以让他全盘皆输。
  李世民苦涩地说:「子陵……是不是你每逢见到我、想起我,就只能牵涉逐鹿中原的事?」
  「我也想和世民兄抛开国家大事,以纯粹朋友的身份痛饮畅谈。无奈我们立场相对,无别的话可说了。」
  「与我对立的只是寇仲,并非你。」
  「无论他这事做对与否,我都已答应了与他同一阵线。」徐子陵微微地绽开笑颜。所说的虽事关重大,他却视之閒物。他轻描淡写地说:「所以只要一天仲少还要争天下,我们一天还是敌人。」
  ……受不了……
  寇仲……又是寇仲……
  李世民红了一双眼,忽而他顾不及那麽多了。一瞬激昂,他张开双臂就将徐子陵掳在怀中。
  对此徐子陵竟不发一语。他彷佛已早洞先机,知道李世民要这样做。要不然以他的身手要躲的话总可躲开。
  「世民兄……」
  「子陵,我真是不能再忍下去了。」李世民狠狠地说:「除寇仲外,你还能看见我的存在吗?」
  几乎是呐喊出来的声线,划破了静谧的深夜。
  徐子陵既没逃也没反抗,只是默默的待在李世民怀中。他的心跳已近得可轻易触及的程度,然而这心跳,却没因他的拥抱而变得激烈。
  「我很重视你的。」
  李世民自虐地说:「但你不爱我。」
  那一瞬间徐子陵但觉血脉倒流。
  李世民那悲恸的情绪籍著这没有距离的亲近而传到自己身上,他感受到他的痛苦,无可奈何的是这事虽关系著他,他却无从援助。李世民近乎崩溃地把身体都靠在他身上,徐子陵从没想过这人中龙凤也有如此软弱的一面。
  ──就因为他。
  「子陵,是不是我不与寇仲争这天下了,你就会肯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是不是我不再与寇仲对立,你就可考虑我对你的爱?到底我错在哪里?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呀……」
  「世民兄,你别这样……」
  他双臂收得很紧,宛若唯恐一不留神,怀中的徐子陵就会化成虚无。他顿了顿,忽然歇斯底理地说:「是不是……没了寇仲的话,你就能爱上我?」
  心中倏的一寒,这寒意竟与刚醒来时的不安吻合。徐子陵马上精神绷紧起来,他拉开李世民的手,回过身直视他:「你想对他怎样?」
  李世民失神地望著蓦地如此紧张的徐子陵,不禁,凄怆地冷笑一声。
  「……你就是只会担心他。」李世民忿然甩下手,适才的温柔迅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退了一步,带著笑对上徐子陵那苍白的脸。优势,还在他这边。
  他冷冷地说:「寇仲被我监禁了。」
  「……什麽?」讶异过後,徐子陵随即怒目相向:「李世民!你──」
  「这可是他自愿的!要不然你以为这天底下还有什麽人能安安稳稳地锁著他?」
  好强如寇仲,又怎会甘心屈服於对手脚下?徐子陵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道:「你定是说了什麽来要胁他。」
  「──他以为他能代替你。」
  李世民零落地笑了几声。这笑,却不知是笑寇仲还是笑自己。
  「他以为他是何许人也?他怎麽能代替你?」
  「你快放了他!!」
  「不……」李世民苍然说道:「我一放了他,你一定就会马上离开我。我不可放他。」
  「如果你是想用仲少来牵制我的话,我会看不起你的。」
  「那你就看不起我吧,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手一挽,就牵起了徐子陵的手。李世民顺势将徐子陵拉到怀中,苦苦对他哀求:「子陵……我爱你,我爱你啊!!我已经失去了自我,只要能多留你一刻,再卑鄙的事我都肯做!」
  徐子陵狠狠挣脱了他,一时间没有说话。黑暗中,就只有李世民那反映夜色的深邃的双目在眨动。
  「我是不会放他的。」最後李世民沉沉地说:「算是我想铲除他也好,算是我逼你也好,我都不会放他。」
  「你不要把我们最後的友谊也毁掉。」
  「……如果我们之间只有友谊的话,我宁可不要。」
  朔月独殇(8)
  好像已经过了三十个时辰以上,他还是没沾过一滴水,更别说食物。
  肚子已经空空如也,连发出鸣声也没气力了。寇仲缩瑟在柴房的一角不受控制地打著哆嗦。李世民羞辱过他後便把他挪到这柴房、把奄奄一息的他丢在乾草上。这柴房虽是密封,温差却极大,白天热得像个蒸笼,晚上则冷得要命。他只挣得一片破布裹体,昼日的时候总算可运功解困,当石地一变得冰冷时,他就要咬紧牙关、奋力与这恶耗抗衡。
  那个姓李的狗贼是不是要把他活活冷死饿死?
  要是那麽便宜就最好。他死了的话,就一了百了。
  好啊好啊,死得越早,越快解脱。
  寇仲从来不会生出如此厌世的想法。他一向认为生命是珍贵的,经过那麽多次磨练激斗後他对生命就越加爱惜,他这生得来不易,绝不会轻易言死。
  然而经牢房一役後,他什麽意志也被磨折了。
  寇仲从来未受过如此屈辱,他已失去一个男人应有的尊严。下体那撕裂的痛依然记忆犹新,他甚至不敢去看自己、不敢去动,只怕任何相关的感受会触及他的恐惧。
  既然是已经没了身为一个人的尊严,这条命,也不该苟存。
  他真的可自尽去了,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徐子陵。
  子陵到底怎样了?李世民要是真心爱他的话应不会伤害他,但这伪君子根本就是披著人皮的狼,只怕他一时为情欲所凌驾,一不小心便会把子陵摧辱得更厉害。
  不……千万不要……
  寇仲恨啊,他恨自己没法帮上一丁点,看著自己最爱的兄弟如羊入虎口,他实在是痛心欲绝。这伤痛化成了恨,落在自己心上後只把心绞得更痛。
  子陵……对不起………
  有句话,他还没跟子陵说。
  他後悔之前有那麽多机会也没告诉他,现在想说,已经太迟。
  就在他正要逐渐堕入自责的深渊时,密封的柴房,忽然出现了一道破口。
  寇仲心知死期到了。若不是死期,就是比死更难受的事。
  来吧,反正我已经被剥削得身无一物了。
  李世民好像放下了一些重物,这才走到寇仲跟前来。他在他身上踢了一脚,冷冷说道:「还活著吗?」
  寇仲没有答话,只是张开了眼,连头也懒得转过去。李世民却很有耐性地走进他的视线里,寇仲一看见他,又马上别过了头。
  「你最好别惹我生气,要不然到头来吃苦的是你自己。」
  寇仲不屑地冷哼一声。别说是取悦他,就算自己千依百顺也不见得会有好的待遇了,更何况寇仲早就打算宁死不屈,什麽惹不惹他生气,根本就不值一提。
  李小子要看到自己落难折堕吗?他就是偏不要给他看。
  「我以为我饿你一晚半晚你会稍微驯服一点,怎料你还是如此固执。看你现在这是什麽模样?」他道貌岸然地说:「寇仲,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势不在你。」
  「别来猫哭耗子。」寇仲的声音已经非常沙哑,但仍轻蔑地骂了一声。李世民看得出他已经不可支持下去了,他默了半晌,便从怀中拿出一个新鲜的贡梨来。
  「你也该饿了吧?」
  他把梨子递到寇仲面前晃了晃,香气隔著果皮涌进寇仲的鼻腔里,涎液随即激烈地分泌起来。淡黄的梨子,清甜的果香,光是想一想就知道有多鲜甜了。
  然而寇仲却闭上了眼,徐徐说道:「我不要你施舍。」
  「真的不要吗?」
  李世民把梨子收回来,当著寇仲的面咬了一口。爽脆的声音铿然落入寇仲耳里,那独特的香甜被释放到空气中,撼动著他的神经。每一小节,对於他这麽一个又饥又渴饿的鬼来说都是不可抵御的冲击。
  「你快停下……」
  「来,我给你吃。」梨子已经放到他嘴边,岂料寇仲却向他大声斥喝,死命拒绝。他索性曲起身子,双手掩耳,杜绝一切让他屈服的诱惑。他不吃,死都不吃!没错!!就让他一死了之好了!!
  李世民的耐性一点点地流失著,他一时间拿他没办法,只好冷起面孔,狠狠地说道:「你不是说要代替子陵吗?你死了,那这些痛苦就要由子陵来承受──」
  寇仲一个激灵,倏地冷静了下来。
  「不……」
  弱点被击中,寇仲又失去了反抗的情绪,他如同放弃了般平静下来。李世民将梨子放到他嘴边,让溢出的梨汁滴到他的唇上,再滑进口腔……
  ……好甜。
  清甜的梨汁像甘露般滋润了寇仲的身心,蜜味在口中扩散,叫他一下子精神起来。他本能性的把身子往前倾,张开嘴咬了一口。
  他从没吃过如此鲜甜爽脆的贡梨,这梨子好吃得几乎舍不得吞下去,就有若贞嫂的包。他不禁想起当年在杨州也经常遇到饿肚子这种事,难得贞嫂送他们包子,其实他很多时候都舍不得吃,怕吃了下去,那短暂的美味就如此逝去。如今贡梨的甜美萦回著感官,让他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处的苦况。
  然而他是不该享受这种美味的。他要做的事,只是活命。
  来代替徐子陵。
  於是他迅速把口中的梨子吞了下去,其後便大口大口的吃起来。没错,他只须裹腹,不须享受。
  「呐,乖乖的不是挺好吗?」李世民的手疼爱有加似的在自己发丝上来回游走,他人一边温和地说:「你肯听话了,我就不会令你难受。」
  朔月独殇(9)
  寇仲很快就将整个梨子吃下,他舔了舔那乾燥的唇,第一次主动对上李世民的双目。
  李世民不禁稍微被慑服了,又倒有点啧啧称奇。寇仲的神色仍然没有半点弱势,纵在如斯劣境,却顽强的支撑著。
  他单刀直入地说:「你还要干些什麽,一次过说出来吧。」
  李世民哂道:「那你算是屈服了?」
  「我是被逼的。」
  「为了一个徐子陵,你真是甘心放弃所有东西、甚至你自己的尊严?」李世民似是替他不值得般摇了摇头。他长身而起,居高临下的望著寇仲说:「你我大可做场交易。」
  他看见寇仲微微睁了睁眼,也就徐徐说下去:「只要你把子陵让给我,我便马上放你,这天下我也不跟你争了。」
  寇仲闻言,随即怒吼一声:「畜生,你当子陵是什麽了?你又当我寇仲是什麽了?!」
  李世民,你认为我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出卖子陵吗?这未免太小看他和子陵之间的感情了。他就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