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作者:当当当当      更新:2021-02-20 11:40      字数:4785
  怀风顺口便道:「堂皇富丽之气自是不及,但论房屋之多,只怕是皇宫也及不上这里。」
  阴寒生扬眉一笑,「哦?兄弟莫不是见过皇宫,这般言之凿凿?」
  怀风惊觉失言,遮掩道:「小弟也不过猜测而已。」
  阴寒生哈哈一笑,往怀风坐骑上扬鞭一抽,「赶了这许久路,兄弟便不饿吗?咱们先填饱肚子,为兄再陪你四处走一走吧。」
  两人骑了约有盏茶功夫,方来到一座院落之前,下马进院。
  这院子小巧雅致,院中一方水塘,塘畔一座敞轩,轩前几株桂树,桂子甜香扑鼻,嗅之直入心肺,端的是处风雅之地。
  此刻天色黯淡,轩中已燃起灯火,两名妙龄少女娉婷侍立,另有一个四十来岁中年人,面色蜡黄形容枯槁,宛若重病在身般,三人向着阴寒生齐齐一礼,「少主。」
  阴寒生一指这中年人,「这是别苑总管庄如辛,兄弟往后便住在这桂轩之中,平日里少了什么东西,只管吩咐他们去办就是。」
  又向庄如辛和两个丫头道:「这是我结义兄弟阴怀风,来庄做客,你们需好生伺候。」
  这桂轩乃是阴寒生最为喜爱的一处院落,平日来别苑之时均在此处歇宿,此次却拿来待客,不问可知这人在主子心中分量如何,庄如辛三人均是精明伶俐之人,哪儿敢怠慢,齐声唤道:「是。」
  「阴公子是少主贵客,小的们自然打叠起精神小心巴结,万不敢有半分疏忽的。」
  庄如辛面色虽然难看,一出口却嗓音浑厚中气十足,向怀风恭恭敬敬道:「阴公子既是我家少主义弟,便是我等的主子,日后有何差遣只管吩咐,小的定当办得让公子如意。」
  又指了指身后两个丫头,「这两个丫头一个叫绿云一个叫绮虹,在此照管公子起居,公子只管使唤,若是有甚不中意处,小的再捡精乖伶俐的来伺候。」
  怀风淡淡一笑,「大哥内院里的人定然是好的,怎会有不中意处,庄总管言重了。」
  绿云绮虹被遣来伺候这样一位俊秀公子,本就暗暗欢喜,又见怀风言辞有礼举止斯文,迥异于一般江湖豪客,更是乐意,两张如花面庞皆透出丝红晕。
  「莫再说这些闲话,」阴寒生截断两人客套,「我们赶了这许久路,早饿得很了,庄总管,你赶快叫厨房做桌好菜上来,吃完了好叫我兄弟早些歇下。」
  庄如辛立刻领命去了,不多时便在轩中摆出一桌佳肴,两名妙龄丫头便在一旁为两人斟酒布菜。
  当晚,怀风便在轩中宿下。
  他历来不许别人近身伺候,待到晚上入寝时两个丫头要为他宽衣,怀风只道不喜假手他人,婉拒了去。
  绿云绮虹生怕服侍他不周遭少主责骂,见怀风不肯用她两个,脸上便露出又惊又怕的神色来,怀风少不得又安慰几句,如此一来,却不好再叫她两个出了院子去住,便让两人在外间值宿,预备夜里要茶要水,只是吩咐下来不准两人擅入内室。
  绿云绮虹这才松一口气,小心翼翼在外间里睡下。
  这别苑占地数里方圆,分为内外两重,各处楼宇亭台皆按五行八卦坐落布置,便是一石一木都大有玄机,怀风大感其趣,数日悠游其间。阴寒生任他内外东西的胡逛,只吩咐下人好生伺候,自去处置各种琐事,只是一有闲暇便来陪伴,两人谈天说地亦或吃酒赏花。
  如此游赏数日,方将庄苑内外游玩尽兴,这苑子里头风景固然秀逸,然看过后也便失了兴头,倒是内院里一座藏书楼里典籍甚多,怀风一日偶然游逛至此,进去一看,竟见其中藏了无数古籍善本,且颇多是失传已久的医书药典,不由欣喜若狂,自此一头扎进藏书楼,大有阅尽群书心始安的劲头。
  他自小锦衣玉惯了,自离开平京后少有这般安逸闲适的日子,在此便住得十分惬意,又兼沉迷医术古籍,竟有些乐不思蜀之意,直住了一月有余,丝毫没有住得不耐烦的意思,阴寒生巴不得他多留些日子,也是绝口不提回夷陵之事。
  日子转瞬即过,转眼入冬,天气渐渐变凉,这几日更是阴霾不断,难得这日上午天色晴朗起来,日头暖洋洋的照下来甚是舒服,怀风照旧窝在藏书楼中,捡了本《诸病源候论》拿到窗下,歪在张竹编的美人榻上翻看。看到快晌午时,眼皮渐渐滞涩,又过片刻,手中书本掉在胸前,竟是盹了过去。只是他身子半躺着,便不如在床上睡得踏实,迷迷蒙蒙中听见门口有人唤,「阴公子,阴公子!」
  听起来似是伺候他的绿云。
  怀风睡得魇住了,虽听得见却出不了声答应,偏那竹榻与门口间又隔了两只书架,将他身形掩住了,绿云看他不见,叫了两声不见人应,以为没人,便同另一人说道:「阴公子不在这里,咱们往别处寻去。」
  另一个道:「往常都在这里头的,今儿个却是去哪儿了?不如叫庄总管知会了各院管事派人帮咱们去寻吧,咱两个找的话得找到什么时辰去。饭菜都已摆下,少主正等着呢,一时半会儿若寻不到人,可不得让少主等得不耐烦嘛,到时生起气来,少不得有咱们排头吃。」
  这个声音却是绮虹的了。
  却听绿云道:「少主等别个或有不耐烦的时候,等这位阴公子却是再耐心不过,断不会着急生气的,你怕什么。」
  怀风听了这话便有不解,那绮虹也是纳罕,问她,「这话可怎么说?」
  绿云嘻嘻一笑,压低声儿道:「你没见咱们少主看阴公子的眼神,又是小心又是欢喜,好似看心上人般,便是傻子也看得出来。再说了,咱们苑子里这许多要紧地方,一向都是不准人进去的,就拿这藏书楼说,平日里除了扫撒的僮儿,你见让谁进去过,偏这规矩对阴公子不管用,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想看书便看了,便是少主的心腹也没这个体面。咱们少主是巴不得把人拴在这苑子里才好,宠人宠到这份儿上,那份心思可还有什么不明白。」
  说完,一片寂静。
  绮虹好似让她吓傻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你胡说什么,那阴公子,他……他可是个男的。」
  绿云轻轻一哼,「男的又怎么了,这世上好男风的多的是,阴公子相貌又是一等一的,寻常女子也及不上,叫咱们少主看上了又有什么稀奇,也就你这实心眼儿的才看不出来。」
  她两人声音虽低,怀风却仍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禁大怒,暗道义兄待自己不过出于兄弟之情,怎的便叫下人曲解成这个样子,待会儿醒了,需叫义兄好生管教一番。
  这念头转瞬即逝,便在这当儿,绿云绮虹已离了这里往别处去了。
  杂声一没,怀风仍旧酣睡,又眯瞪了有小半个时辰,忽觉有人进来,脚步极轻,几近无声,接着便听见一声轻笑,「原来是睡在这里,怪道四处找不着人。」
  怀风睡意正浓,朦胧中听清是义兄,也懒得起身招呼,仍旧大模大样儿躺着。过得一会儿,只觉有什么物事盖在自己身上,身子顿时一暖,紧接着,忽觉阴寒生靠近自己,温热的鼻息喷在脸上,心中登时莫名慌乱起来。如此静待片刻,突觉一根手指伸到自己唇上,轻轻摩挲着唇瓣流连不去,于是越发惊惧,只是睡得迷了,一颗心虽突突跳个不停,却兀自睁不开眼。
  良久,那指头才松了开去,随后便听脚步声去得远了。
  怀风经这一吓,睡意渐渐消了,过得盏茶功夫,睁开眼来,见身上一件织锦外袍,正是今早见阴寒生穿的那件,晓得方才不是做梦,登时浑身冰凉。
  第五十一章
  怀风错过了午饭却不觉饿,在藏书楼里呆坐半天,天快黑时见丫头来找,方才回了桂轩。
  轩中早早就摆出饭来,阴寒生含笑看他,「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却不见得有那等美酒佳肴,兄弟看那白纸黑字便能看饱肚子不成。」
  「大哥说笑了!」
  怀风挤出一抹笑,坐下用饭,只是他心中藏着事,这饭菜便咽不下去,好歹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道:「大哥,我在此住了有好一段日子,如今已是入冬,夷陵城中病患应是多了起来,我挂念家中铺子,想明日便回家去。」
  阴寒生一怔,「可是为兄哪里招待不周,让兄弟住得不顺心了,这才急着启程?」
  怀风连连摆手,「大哥说哪里话,承蒙大哥盛情,小弟在此住得甚是安适,险些乐不思蜀,只是确是挂念家中营生罢了。」
  阴寒生眸色微暗,沉吟不语。
  怀风委实怕了这男子间情 爱之事,既知他对自己有意,那是说什么也不愿再留在此处徒生事端,只是他毕竟对这位义兄颇有好感,却也不愿因此坏了两人情谊从此交恶,便只得婉言求去,避得越远越好,此时见阴寒生面色不豫,心中甚为忐忑,斟酌片刻,轻轻道:「大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小弟有家有业,总不成留在这里便不走了,不过好在夷陵离此甚近,日后得空,小弟再来拜望大哥就是,若是大哥来夷陵小住,小弟也自当扫榻以待。」
  他去意甚决,阴寒生如何看不出来,知强留不住,勉强笑道:「兄弟既如此挂念家中,为兄也不好再留你,只是日前有一事相求于兄弟,还请兄弟能再盘桓两日才去。」
  「哦,何事让大哥作难?小弟若力所能及,自当不吝援手。」
  「不瞒兄弟,家叔练功早有内力反噬之虞,只是因早些年得遇良医,针药得当,倒还压制得住,不过最近一些时日反噬之祸愈来愈重,吃的药已不大管用,家叔为此苦痛不堪。兄弟得姜神医亲传,为兄想请兄弟为家叔诊治,去此病痛,不知兄弟可能答应?」
  怀风自明了阴寒生暗藏心意,再听这番话,不免疑惑他是否借此拖住自己,但见他双眸中隐含焦虑,这一点疑惑转瞬即逝,当即点头,「大哥的尊长便是我的尊长,理当效劳,小弟自当全力施为。」
  阴寒生面色稍霁,一把握住他手,「如此多谢兄弟。」
  「兄弟之间如何还说一个谢字,大哥也忒见外了。」
  怀风浑身一僵,一面说,一面不动声色将手向外抽,怎奈阴寒生握得死紧,抽之不动,又不好太过用力着了痕迹,直急得背后冷汗直冒。
  「家叔已在来此的路上,估摸明日上午便到,便是耽搁兄弟归家,想来也不过两三日功夫,当不致令兄弟为难。」
  阴寒生握着这一只手,万般舍不得松开,只恨不得就此表露一番心意,谁知一抬头,却见怀风双颊涨红,一副又急又窘的神态,心中霍然一惊,暗忖这位义弟定是觉察了自己这一番情意,故此方才着急离了这尴尬之地,登时满心冰凉。
  他初识怀风便满心赞赏,及至后来摸清了这义弟宅心仁厚,更是渐渐倾心,虽同为男子存了人 伦大妨,却仍是起了求凰逐凤的心思,借兄弟之名想慢慢使那水磨功夫套住人去,孰料不知哪里出了纰漏,竟给怀风识破,以至委婉拒却,不由心中难过异常,然而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压住了一腔悲怅松开手。
  他才一松开,怀风那手便忙不迭收了回去,阴寒生看了心中又是一痛,却仍旧云淡风轻般笑道:「兄弟看了一天书,眼睛想是也累得慌,我不搅你,早些睡吧。」
  言罢起身去了。
  翌日上午,怀风哪儿也未去,只在轩中看书,待到巳时,庄总管过来请他,「阴公子,我家主人请公子相见。」
  领着怀风到了苑子深处的一座院落。
  这院落在苑子正北偏西,说是院子,却是以山石树木抄手游廊将一幢两层的阁楼围在其中,阁楼四角屋檐坠了紫铜风铃,风一吹过叮当作响,清脆悦耳之极。
  怀风一见那铜铃,蓦地忆起母亲生前也极喜爱将风铃坠于风口处听那铃动之声,霎时起了亲切之感,暗赞此处主人当真是个风雅之人。
  待进得楼内一看,只见装陈雅致,一器一物俱是十分精洁,只是某些东西秀致得过了头,倒有些似女子闺房。
  「兄弟来了!」
  屋中站着一人,正是阴寒生,见怀风进来,笑了一笑,挥退庄如辛,道:「家叔便在楼上,兄弟随我来。」
  楼上十分清静,一个侍从也无,触目所及,只见一人身着墨色织锦,正凭窗远眺,光看背影,已是说不尽的风流清逸。
  「二叔。」
  阴寒生轻唤一声,男子回过头,露出张长眉入鬓凤目含霜的面孔来,见了两人,眸光一闪,宛若霜雪初融的春江,自冰寒中透出股温暖。
  怀风一见这面孔,脑中忽地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人怎能生的如此好看。」
  他自小出入宫闱,颇见了些绝色,及至这一刻,竟忽觉这一生见过的美人加在一起也及不上这人一根指头,目眩神迷中,竟忘了施礼,及至阴寒生道「二叔,这位便是姜神医的传人,侄儿的义弟阴怀风」,方才回过神来,觉察自己失态,脸上不禁一红。
  「晚辈见过尊长。」
  行过礼,怀风仍旧忍不住去看那张脸,暗自揣度:这人年纪少说也在四十开外,怎的脸上一丝皱纹也无?
  看得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