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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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 更新:2021-02-20 11:31 字数:4802
“多谢你了。”我伸指从袖中取出一个圆玉珠子,塞入他的手中。
他也不客气,拢指手下,笑道:“奴谢公子赏。公子快去拿了行李赶紧走吧,临淄或对公子来说不安全。”
我点点头,一笑离去。
红尘中的侠士,愈见贫贱,愈见风骨。这个小厮,倒是不简单!
后院梧桐树下,所有的包裹皆遮掩在高高低低的茱萸花丛下。
我伸手拿出一一打开,衣物钱财依旧,只是多了一帛锦书。
帛上写着“夷光公主 阅”。字迹隽永流畅,笔锋犀利遒劲,端的是我平生未见的好看。
我蹙了眉,勾指打开。
“爰姑北上见故人,此行晨郡会多照顾。公主若不放心,可随时至晋国安城穆侯府来寻人。
另:昨夜之事多有得罪,此事本与齐晋无关,事关其余两国。公主若非必要,还是少管为妥,其中的是非之复杂绝非数人之力能解决。
请公主三思而行。”
署名,是“晨郡”。
我坐在地上认真地将他的信读了一遍又一遍,心中谜团不见明朗,只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爰姑三十年活在齐国宫廷,哪里来的故人?莫非是我的夷长姑姑?还有昨夜夜览与聂荆的冲突,为何说是其余两国?夜览是晋国的臣,聂荆是齐国的民,何来与其他的国家有干扯?即便是有,又是楚、梁、夏其中的哪两个国家?
想了半天,我唯得到了一个结论。
我相信晨郡不会在信中开玩笑,再加上前日自己心中隐隐约约的那些猜测,便知: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夜览就不是夜览,聂荆也不是聂荆。他们的真正身份,皆存在于这个背后的秘密中。
而且此时看来,晨郡应该对一切都了熟于心。
我叠了锦书,随手抱起包裹,踩上一地的枯叶,起身回驿站。
喀嚓声不断飘荡在耳边,一觉不知,秋意已浓。
又行北上
房内,侍女正小心地将盛满药汁的碗放在塌边矮桌上。
我坐在一旁边想心事,边喝茶。
那侍女不紧不慢地坐到聂荆的身边,伸臂把平躺在塌的聂荆小心地抱在怀中,随后再拿起药碗,吹凉勺中的药汁后,轻轻送至聂荆的唇边。
我有些发呆地看着她一连串的举动,在她抱起聂荆的那刻,略含苦味的茶水就含在了嘴里再也咽不下去。
这个姿势,未免……未免也太亲昵了。
我心中一动,忍不住转眸去打量那侍女。
只见她与驿站其他身着鹅黄衣裳的一般侍女不太一扬,一袭浅碧的纱裙,拢着乌黑的高髻,晶莹的眸子璀璨若明珠,肤色白嫩细致,模样生得十分不错。而且纵使她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配饰的点缀,但低头微笑的一瞬,她那娇柔的面容间还是透出了一股别样的妩媚宛转。
“奴是婢子,从小就去学怎么照顾别人。公子请放心,奴知道怎么来照顾这个躺在榻上的人。”许是见我久久打量她,以为我放心不下,那女子红了脸,低低解释着。
我闻言醒悟,看看自己身上男子衣裳,暗骂自己唐突。
花了点时间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后,我轻轻一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却因这话微微一惊,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半日,她抬头打量了我一眼,后又立刻垂下了头,柔声道:“奴名绿芙。”
“芙蓉也有绿色的?”我抑不住心中的好奇,稍稍弯了唇。
“奴不知。名字是奴的姑姑给取的。”她眉梢一颤,虽笑得温和,却也没抵消掉她眸间骤然掠过的哀愁和悲伤。
我抿了唇,凝眸看着她还有安然靠在她怀里静静喝药的聂荆,不知怎地,总觉得她二人间流转环绕着一股怪异的气氛。
而且这种感觉让我这个旁观一边的人极是别扭。
我心念微动,不禁挑挑眉,道:“我看你伺候他伺候得很好。从今天起你就留在他身边好好照顾他,直到他的伤养好。”
她深深垂下头,细声细心道:“奴明白了。”
我轻声一笑,也不再言语,起身出了房门。
去找驿站的管事官时,不小心也找到了失踪一上午的无颜。
大厅里,身穿皂色长袍的驿官正和一身明紫长衫的无颜在下棋。弈局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战况一点也不激烈,很明显白子已是处于垂死挣扎的下风。不去想也知无颜执白子,此人的棋艺之寒碜,乃是我生平所遇第一人。
“原来你在这。”我走去无颜身边坐下。
无颜也不看我,只专心致志地盯着棋盘,好看得放肆的眉毛轻轻皱在一处,开口时,清凉似水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蛊惑人心的力量:“怎么?事情都办完了?”
我随口应道:“办什么事?”
他慢悠悠落下一子,侧过脸来看着我,眸中光芒忽闪忽隐:“不是要好好照顾那个躺在榻上的病鬼麽?”
我皱眉不悦:“不许这么叫他。”
无颜冷冷一笑,道:“为何不许?他是我的侍卫。”
“可却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闻言眸子直直盯住我的眼睛,剑眉飞扬时,满眸的黑暗诉尽了危险的意味。
我毫不客气地瞪回去:“不许这么看我。”
对面的驿官看着我们脸色红胀,额角冷汗直冒不止。
“侯爷?”
无颜冷眸扫了他一眼,驿官低头。
凤眸转回来,盯住我,俊美漂亮的面庞似蒙上了一层怒气,但他唇边又轻轻勾起,笑得愈发妖娆动人。
他当真要发火不成?我心中一虚。
“你……”我正要开口时,他却微微抿唇将唇靠近我的耳边,温暖的手臂揽住了我的腰,压低了声音,缓缓道:“丫头,不要说不许不许的,外人面前总要给我留点面子。”
我眨眨眼,弯唇。
对面驿官头埋得更加低。
腰间的手臂不知觉中越揽越紧,我下意识回眸,却瞧见那双贴近眼前深邃如夜的风目。
脸上烧红,我拉开他的手,推离他,轻轻道:“二哥,照顾聂荆的侍女是不是你派来的。”
无颜伸手摸摸我的发髻,凤眸一弯,悠哉笑道:“丫头聪明。”
我低低一哂,不语。
无颜摩娑着指间棋子,催促驿官下棋后,转眸问我:“怎地?她照顾得不好。”÷
我摇摇头。
无颜轻轻笑出声,勾唇时,几分没来由的邪气缠绕上他的眉眼:“你尽管放心。想必你也看到了,她照顾聂荆可比你来得细心,来得周到,来得体贴。”
我思念一闪,迟疑:“听你之意……想必那女子不是这驿站侍女,而是聂荆旧识?”
无颜伸手揉揉我的脸颊,轻声道:“丫头,人家是聂荆的妻子,怎地总叫她侍女?”
她的妻子?
我愣了半天,许久后才淡淡“哦”了一声。
“原来是他的妻子。那我就可以放心了。”我揉揉眉,想起那绿芙照顾聂荆的模样心中也信了几分,还有几分,却是隐约的怀疑和莫名地似感觉到哪里仍是不妥。想了想,还是糊涂,我甩甩脑袋,回眸笑看向无颜:“既然他妻子已来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收拾收拾早日启程去晋国了?”
无颜斜睨着我,淡淡道:“你当真还要北上?”
我无奈叹气:“不管那人如何……你别忘了,爰姑被晨君带走了。”
无颜想想,随手按下一子后,沉默许久,忽道:“既是要去,我陪你。”
“金城那边的事怎么办?王叔若要找你怎么办?”我侧眸瞅着他,不太敢相信。
无颜轻轻一笑,眸底颜色陡然间变幻莫测。
“放心,我又不是无苏,一国储君行事或有不便,但公子行事,多多少少总会有自由。”
我一笑,道:“那也好。”
我点点头,朝他笑了笑,正待起身离开时,我突地挥手一把搅乱了桌上的棋局,道:“别下了。你下了二十几年局局是输,别在他人面前丢人现眼了!”
无颜狠狠抓住了我的手腕,神情懊恼非常,咬牙,想气不得,想怒不舍,只眸色古怪地盯住我:“丫头!我下了二十几年好不容易才遇到今天这么一盘将要得胜的棋,却被你一手毁了!”
我眨眨眼,不明地瞧瞧他,再转眸看了看驿官。
“这……”我满是不敢置信的语气。
驿官卷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浑圆的脸上渐渐散出淡淡的紫褐色。他垂头散气道:“今早起来臣下陪公子下了九盘棋,公子虽连输了前八局,但这局却赢面很大。不过……”他抖擞精神,勇敢地抬头看着无颜,无畏道:“没关系公子,臣下可再陪你下一盘!”
无颜一拧眉,语气强硬:“不行,再下九盘!”
“不要了吧……”驿官脸色如灰。
无颜笑得淡然。
驿官抖抖手指,艰难地伸出三根:“三盘,行不行?”
无颜略一勾唇,笑意诡谲,手指不留痕迹地轻轻自我指间交缠而过。
我心神一跳,忙收回了手。
无颜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拉拉衣裳,而后一挥衣袖,拉住我的手,垂眸看向驿官:“我与你开玩笑,不下了。备膳食,备马车干粮与车夫,一个时辰后,本侯要离开临淄。”
驿官起身,揖手一一应下。
车行过临淄。
途径聚宝阁时无颜欲下车买皮裘,却被我死活拖住不给他下车。
若是让他知道了我打着他的名号在外挥霍无度……我被自己吓得猛然一个激灵,忙抱住他,劝阻:“二哥,我已买了皮裘。我……我给你做衣裳,好不好?”
他闻言一愣。
随即转身挑手抬起我的脸,狭长的凤眸里有温柔的笑意在静静流淌:“丫头要给我做衣裳?”
我豁出去,不要命地连连点头。
无颜沉吟片刻,即而却灿然一笑,拉着我坐回原位,手指轻轻摸了摸我的鬓角,笑道:“也好啊。”
但闻车外鞭策声再次响起。
马蹄踢塌,车撵轱辘。
我抹抹额角,坐离无颜的怀抱,悄悄吐出口气。
红颜赌坊
北上的行程有了无颜的陪伴,不愁寂寞,不愁烦恼,不愁金钱,只愁舒心。
自从乘船过了济水,风声呜咽中就隐隐夹入了萧瑟肃杀的深重寒意。渐行至晋国境内时,秋日的凉已慢慢不在,剩下的,唯有初冬的冰冷。
宽阔的大道上黄沙飞扬,两骑并驾的紫绛罽軿车绝驰缈尘。黑油幢,璎丝绳络,朱班轮,倚兽较,伏鹿轼,九旒,皆画降龙图案,这样富贵奢华的马车张扬显摆得令路上行人频频侧目,皆不约而同地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温软锦缎镶饰的马车里,燃着小小瓷炉。瓷炉虽小,但散出的暖意却足够驱去那些不小心穿过青罗帏帐缕缕飘进的寒气。
无颜仍穿着单薄的紫袍,但马车里的温度倒也不让人觉得冷。他舒服惬意地斜躺在我对面,闭目休憩时,脸上犹不忘挂上他自认为最优雅迷人的笑意。
可惜的是没人欣赏。
我只顾埋首在已被我整得凌乱无章的紫貂裘中,拼命地穿针引线。若再做不好这裘衣,无颜这一路上唯有蜗居“穴”中冬眠了。
“啊!”我低呼一声,垂眸看着自己又被针扎到的指尖,鲜红的血珠慢慢涌出来时,我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正要把手指放入口中吮吸止血时,对面明明已睡着的人却突然伸手拉过我的手指,轻轻靠向他的唇边。
指上的肌肤触上他唇边的柔软时,我不禁全身一颤,脸红耳赤地瞪着他:“二哥!你要做什么?”
“我喜欢饮血。”凤眼半睁时,他睡意迷离的眼神显得有些邪恶。
我听得一怔,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只觉指尖上被某个温软湿润的东西轻轻滑过,他……他的舌?我脸红到耳根,脑中轰然一响,正待怒时,却又平白无故心神乱作一团,失了言词的本能。
“你……”我惊吓不已地瞪着他。
他睁开眼眸,面色柔软,身子一斜靠近我身旁,夺去我手下的裘衣,握住我的手指看了又看,眸光很是不忍,言词却讥诮:“丫头果然不够贤惠,看你针线功夫差成这样……”
我冷冷一哼打断他,缩回手,捧着裘衣重新穿针引线。
“我非得给你做出衣裳来。”我硬着头皮认真坚持着。
无颜闻言好笑地看着我,目色逐渐平和温暖。
他抿了抿唇,只睨眼瞧向我,静默不言。
这日午后,驾马的小厮照例给我们买了吃的送到车内来。
我简单吃了几口便停了下来,低头去缝紫貂裘。
无颜斜眸瞧着我,再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菜式,笑道:“不喜欢北方的饮食?”
我沉默,不置可否。
“放心,将来你若真要嫁过来,为兄赔你八个厨子。”
我轻轻一笑,转眸看了看他:“你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