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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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的思索 更新:2021-02-20 11:25 字数:4748
“你等一下,我们一起去!”铁男的喊声让三井身影一滞,又听见他粗声粗气的在身后咒骂,“哈哈,老子认识你这家伙,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不,铁男,这一次我不准你跟着我。”
“放屁,这是老子的地盘,老子说了算数。”铁男冲着三井啐了一口,仰天大笑。
“如果连彰都没有办法,我想我应该去见枫一面……”三井回头,脸上露出铁男久违了的明朗笑容,“这你也要跟我去吗?”
“小人受相田大人栽培之恩,所以冒了天大的干系,只是小姐不可耽搁太久。”负责看守大牢的官吏战战兢兢的说道,他的跟前站了两个都戴风帽,身披大氅,全身都过得严严实实的人。
“知道了,你快把牢门给我打开。”相田弥生压低了声音,不耐烦的说道。
“啊,这个万万不可,万一让牧大人知道,小人全家要掉脑袋。”相田弥生的要求让狱吏大惊失色,连连摆手。
“我们两个人进来,照旧两个人出去,四周有你那么多的守卫,还怕什么?”相田弥生冷冷的说道:“能让你掉脑袋的,可不止牧大人一人。”
相田弥生从风帽下射出两道冷厉的眼光,狱吏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只好哆哆嗦嗦的取出钥匙,打开牢门,哭丧着脸再三嘱咐:“牧大人一个时辰就会派人来巡查一次,请小姐务必看了速回。”
“好,你到门外去,一盏茶工夫我们就出来。”相田弥生挥了挥手,打发狱吏离开。
相田弥生身后的那个人推开了牢门走了进去,在盘膝冥坐的流川枫跟前,蹲下身来,将风帽向后抹下,露出了一张英俊的脸孔。
“是你?”一泓惊异之色掠过流川冰玉似的的双瞳,在他面前的是仙道。
“你还好吧?”仙道伸手,轻轻捏了捏流川的肩膀、胳膊,发现他并没有受什么伤,看来神和牧并没有格外的为难他。
流川垂下头,疏索凄清的浅笑在脸上疏忽一闪即逝,虽然是死囚,但牧依旧很爱惜和尊重他,身体上没有再让他受摧残,可是一颗心却已经是千疮百孔,痛楚的近乎麻木。三井和仙道在历经生关死劫之后的深情相拥,早已告诉了他所有的答案。如果他还有未来,或许仍旧对这段感情难以放手,然而行将踏上死途,一切都是奢想。
流川如长空星沉一般刹那明亮又转瞬冥灭的笑容,让仙道一怔,他凝视了流川良久,突然站起来身来,解开身上的大氅,披到了流川身上,然后把他整个人架了起来,嘶哑着声音问道:“你还能行走吗?”
“彰,你干什么?”仙道的举动让牢外的弥生惊骇不已,扑到了牢门边,恐慌的望着牢内的两人。
“弥生姐姐,烦你将他带出去。”仙道转身,给了弥生一个平和温暖的笑容。
“不行,我们三个人出不去的!”
“我留在这儿……”
“你,你说什么?”仙道的话让弥生气急的直跺脚,“你拿自己换他出去?你疯了吗,彰!”
“我不……”流川终于明白了仙道的意思,刚刚开口,就被仙道用帛巾塞住了嘴巴。
“如果你死了,寿一生一世都不会快乐,懂吗?”仙道温柔的替流川拉上风帽,遮住了头脸,“你放心,国主是我的亲兄弟,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可是彰,万一,万一……”弥生说不下去了,美丽的眼中流露出恐惧和悲悯,她从来也没有想过,仿佛轻风流云一样不受任何羁绊的仙道彰,也会有为了一个人,愿意付出自己全部感情甚至性命的时候。
“那样寿一辈子都会记得我不是吗?”仙道挑了挑唇角,笑容变得有几分顽皮,“总好过这家伙死了,寿一辈子记得他。”说着将流川的脑袋一按,轻轻一推,送出了牢门。
“好,彰,我先送他出去。”弥生微微扬起头,不让泪水从眼眶中跌落,神情也变得坚毅起来,“你放心,我们相田家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不,不!流川在心中大喊,然而除了口不能言之外,手腕被弥生牢牢扣住,腿上的创伤让他只能踉踉跄跄的跟着她走出大牢。
“如果我不能出去,你一生都要对他好,知道吗……”仙道慢慢坐了下来,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对着流川的背影低语,心间平静,襟怀洞若冰雪,竟殊无悲意。
仙道抬起头,两人目光碰撞的霎时,大吃一惊的牧向后退了一大步,然而很快脸上的震惊之色,就被一种复杂的表情取代,“你给国主了出了一个大难题,仙道……”
“对不起……”仙道眉目清柔的笑了笑,他明白牧话中的意思。他曾经在军前向敌国屈膝,现在又放走了国家的重犯,在没有了高头扶持,而国内豪强家族环视的微妙时刻,如果神不处置自己,不但无法向举国交代,而且更加无从树立自己的威信。
可是和流川不同,自己和神,毕竟是血脉相连的手足,即便神对自己的作为怎样的痛心忿怒,可又如何下得了手去?
人间别久不成悲(完结)
马蹄踏碎夜的星霜,三井独自一人驰行在通往海南都城的道路上。他既不掩饰行藏,也不避人耳目,他的心平静的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天边已经隐隐露出了曦光,而遥远的鼓声敲打着时间的流逝,三井的想法很简单,就这样直闯海南的刑场,他必定不会看着流川死,他必定会动手救人,而结果必定是两个人一起死。
彰,对不起了,如果你和流川易地而处,我也会这般对你的;来生太遥远空幻,所以我只能今生就跟你说抱歉。
远远的一辆马车向他迎面驰来,密集的马蹄声在人烟尚稀的残夜之中,就如同三井的单人独骑一样,显得分外的鲜明而急促。
当三井和马车擦身而过的瞬间,突然听见一声马的长嘶,马车骤然停住,接着有人在他身后大声叫喊:“三井寿!”
三井勒马急停,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人从马车中钻了出来,向着自己用力挥手。
“你是谁?” 那个人很年轻,也很陌生,三井犹疑的隔着一段距离打量着他。
“怎么会是你?”面对三井,那个人显然也觉得诧异,顿了一顿,解释道:“我叫相田彦一,是仙道大人的朋友。”
见三井依旧是冷冷的神气望着自己,似乎充满了不信任,彦一干脆说道:“你等一下,我让你见一个人。”说着钻回了车厢,搀扶了一个人出来。
“枫!”一霎间三井整个人都呆住了,星辉下苍白的近乎透明澄澈的俊美少年,竟赫然是他以为濒临死境的流川枫!
三井翻身下马,跑了过去,那清泠的眉目、那眉目间暗涌的热情,除了是他还有谁?三井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将流川拥入怀中,泪水滑了下来。
而流川更是沉浸在一股如幻似真的激动、甜美与悲凉之中。二年来无论是天涯还是咫尺,始终牵念却又触不到的人,此刻正与自己相拥,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他的双腿尚无力站起,只能伸出双臂抱着三井的背,温柔小心的,深怕一个太用力就会让这美丽的梦境破碎。
“行了,三井君,此地不宜久留,你快带他离开吧。”彦一在一旁焦急的提醒,“仙道大人说了,如果不出意料,一个时辰之后就会有追兵来了!”
三井如梦方醒,抹了一把眼泪,感激的对彦一说道:“多谢这位兄弟啦。请你帮我带一句话给彰,就说我安顿好流川后,就会去找他……”
相田彦一摇了摇头,凄凉的说道:“对不起,这句话,我恐怕不能帮你带到了。”
“怎么啦?”彦一的话语和神情都让三井心头一震,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仙道大人是用自己,将他从大牢中偷换出来的。”彦一带着几分悲凉,又有几分怨气的眼神看着流川,“此刻,恐怕已经被发现了……”
彦一的话给了三井狠狠一击,陡然放开了流川,急切的追问道:“那,那会怎样?”
“我不知道,我要回去了,你们自己保重……”彦一摇了摇头,准备钻回马车。
“等一下!”三井突然叫住了彦一,用力抹了一下眼泪,将流川缓缓的从自己身边推开,“这位兄弟,麻烦你再送他一程。”
“寿?”
“你……”流川和彦一同时发出了不安的疑问。
三井一面一步一步的向后退,一面对流川和彦一说道:“我仍旧去海南。”
“寿,你不能!”流川似乎知道了三井的用意,受了重创的腿让他无力跳下马车,只能焦急的向三井伸出手去。
“枫,你回湘北吧。我原本是决意与你一同赴死的,现在,我要去陪彰,无论这一生还剩下多少时光。”三井纵身上马,给了流川一个如星辉一样柔淡的笑容,便头也不回的飞驰远去。
“寿!寿!”流川大喊,看着三井的身影在雾气迷离中消失的再也看不见,眼中流露出如同薪尽火灭的绝望神光,伸出的手在冷冷的空气中,久久放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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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仙道,以及怔怔的站在一旁的神,默默的退了出去。他看重流川,可流川是湘北的奸细;他欣赏仙道,可是仙道却为了三井甘犯死罪;他想帮助神,可是感情的死结,又岂是旁人可以援手的。
神走近仙道,既不居高临下,也没有伸手去扶他,而是慢慢的蹲下身子,双手绕过了仙道的脑后,抬起了他的脸庞。
“为什么要这样做?” 神的双手依旧感觉很温暖,却是轻轻的颤抖着,如同他的声音,“你让我怎么办?还有他,彰,你不是应该陪在他身边的么?”
仙道无言,他看见神的眼中纠缠着失望、伤心、怨忿、怜惜,还有看陷在那漆黑深邃中的温情,在看着他,仿佛透过他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如果我不杀你,举国上下都会认为我没有力量做这个国主;可是如果杀了你,彰,就如同杀了他,杀了我自己。”神将仙道的脸颊压在了自己的肩上,温柔的抚摸着他的长发。在无边的静默中,仙道仿佛听见他心碎的声音。如果在失去三井,失去高头之后,再失去了自己,即使是万里江山、荡荡版图,恐怕也难抚慰神万一。
牧站在门口,漠然望天,他从来也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无计可施。
突然,一阵嘈杂之声从前院传来,紧接着一个武士跌跌撞撞的奔进来,气喘吁吁的向牧报告:“牧,牧大人,有人闯进来了,是,是……”
“是什么人?”牧眉头一皱,沉声问道,心下诧异非常,在高头即将发丧这样一个敏感紧张的时刻,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和身手,竟敢直闯国主府邸。
“是我。”牧惊然循声望去,只见头发散乱,一身血污,却犹自脚步沉稳,容色平静的三井寿向他走了过来。
“三井寿!”牧一声惊呼,同时也惊动了房内的神和仙道,二人几乎同时跳了起来,砰的撞开门冲了出去。
“寿!”“彰!”“三井……”六道目光碰撞在了一起,情怀各异,感慨不一。
让自己魂梦牵萦、爱恨交加的面容突然出现在眼前,让近日以来心力交瘁的神,觉得心弦陡然一松,身不由主跨出一步,想向三井靠近。
然而身边一人却比他更快,神只觉得眼角人影闪动,仙道和三井已经在他咫尺之外,尽情拥抱在了一起。
神陡然停住了脚步,刹那燃烧的眼光黯淡下来,面如死灰。
“国主。”牧暗自叹了口气,牵了牵神的衣袖,轻声提醒于他,“该怎样处置呢?”
“你杀死我们吧,我不在乎。”三井从仙道的肩膀抬起头来,咧着嘴向他笑,仿佛并非谈论着生和死,只不过在说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罢了。
他说“我们”?神又退了一步,身躯摇摇晃晃的靠上了门扇,带着门扇一起发出震颤的声音。而仙道并不说话,依旧静静的拥着三井。神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们,如同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处。
“你们走吧。”神的声音突然在三井和仙道身后响起, “我给你们半个时辰时间,半个时辰之后,我一定会率兵追赶,能不能逃得掉,看你们的造化了。”
神迅速闪进了门内,并用力摔上了门扇,将所有的人都隔在外面。他的声音似乎冰冷的一点温度都没有,却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潸然泪下。
“寿,你还好吗?”仙道一手紧握着缰绳,一手抱紧了胸前的三井。三井的伤说重不重,说轻却也着实不轻,一路的纵马疾驰让仙道有些为他担心,不由放慢了马速。
“喂,别慢下来呀,我可还不想死呢。”三井故作轻松的说道,他已经隐隐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大军马蹄声,神果然没有骗他们,已经率军追上来了。是啊,他怎么会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