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进宫后，我自问没有得罪过谁，但是祸事却是不招自来。”黛玉被宁楚的话题引着，不知不觉忘了刚才生气的事，此时心里只回想着坤宁宫的事：“还有如果要离间王爷和娘娘，恐怕我还没有那个资格。”
  看着眉头微蹙，冥思苦想的黛玉，宁楚的嘴角不觉勾起一丝笑意。
  宁楚是个人精，为人八面玲珑，人事练达，知道黛玉赌气，若是解释的话，依她的好胜，根本就不会听，所以宁楚看似漫不经心的转移话题，一步步引着她往往自己的话题上走，而忘记了原来生气的本意。
  “以前没有，不过现在却有了。”宁楚语重心长：“以后你要学着适应这一切，身在宫里，就是这样，不是你算计我，就是我算计你，若想独善其身，恐怕比登天还难。”
  “那天我听小冬说过，娘娘前几天曾经召见过你，是为了什么事。”知道什么是趁热打铁，宁楚不失时机的道：“她和你都说过什么。”
  想起皇后召见自己的目的，黛玉的脸一下红了，眼前宁楚清隽优雅的面容近在咫尺，也不知为什么，黛玉忽然觉得心里堵堵的：“娘娘没有为难我，只不过好心提醒了几句，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去攀龙附凤，有些事不是我能做的，有些人也不是我能碰的，就如王爷……”
  一番话说出来，黛玉云袖一甩，遂不及防的宁楚不由松了手，眼看着黛玉急匆匆的拐过石径。
  走出不远的黛玉忽然停下步子，就在宁楚有些意外的时候，却听黛玉幽幽的道：“我和郡主出来的时候，曾经碰到过七殿下。”
  “冬七……”宁楚站在那里，没有追上去，深邃的凤目微微眯起，嘴角处抿起一道浅浅的弧痕。
  “王爷，王爷。”子墨笑着跑过来：“小的先给王爷道喜。”瞥了子墨一眼，宁楚嘴角含笑：“你这小子，刚才表现的不错，回府有赏。”
  子墨嘿嘿笑着：“只要爷高兴就好。”宁楚没有再说笑，眸中的神色渐渐冷静下来：“子墨，我先去趟庆兆殿，你给我送封信去，记住，还是老规矩，不要让人看到。”
  “是，爷放心。”子墨伶俐的道。
  出了昭阳宫，宁楚还没走多远，就见宜宁从一侧走出来：“四表哥，我在这等你好久了。”
  “宜宁。”宁楚静静的看着走近来的这个表妹，凤目轻轻一眯：“正好，我本来也有话想问你。”
  宜宁依然是那副柔柔的样子：“四表哥，这是太后让我捎给你的莲子糕，她说你最喜欢吃。”接过来，宁楚道：“你就是为这事等我。”
  宜宁点点头，轻轻的一笑：“是啊，让丫鬟送，我不放心，反正呆在房里我也没事，于是就在这等你了。”
  “你既然知道我在四姑这里，为什么不进去呢。”宁楚目光深远的看着宜宁：“何苦等在这里。”
  宜宁低下头，神色有些黯然，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低声道：“我看到林姑娘进去了，所以才……表哥恐怕也听说了，今天在娘娘那里，我的丫头竟然绊倒了林姑娘，害的林姑娘……这件事虽然与我无关，但是芍药终归是跟着我的，所以我总觉得对不起林姑娘，刚才见她进去，我便……”说着，宜宁的眼圈不觉红红的，摇摇的清泪眼看就要落下来。
  宁楚温润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依然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林姑娘怪过你吗。”宜宁摇摇头：“没有，但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心里有愧，四表哥，我该怎么做。”
  宁楚咳了咳：“宜宁，我问你一句，今天的事真的与你无关。”
  “表哥。”宜宁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仿佛等的就是这一刻：“你不相信我，我为什么要害林姑娘呢，我和她无冤无仇，何况我们还经常一起玩，在心里，我一直把她当做姐姐的。”
  宜宁说的声泪俱下：“难道在表哥眼里，我就这么……”没有说完，宜宁掩面就要离开，却听宁楚平静的道：“宜宁，你先站住，表哥和你说句话。”
  站在那里，宁楚神色凝重，眸光凌厉：“宜宁，如果你还听表哥的话，那就记住，你是我的表妹，如果有人欺负你，我一定会给你做主，但如果你执迷不改，一意孤行的话，我的为人你也知道，不管是谁，绝不姑息留情，还有，想和我玩心计，宜宁，你不行。”
  宜宁背对着宁楚，身子不可抑制的僵了僵，随后掩面急匆匆的离开，纤瘦的背影落在宁楚的眼里，竟然有些模糊。
  轻叹了口气，宁楚对身后不远处的阿尤道：“将这些莲子糕送给四姑吧。”
  回到房里的黛玉，心依然跳个不停，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有些茫然无措，好像迷失在一片大森林里，虽然有很多条路，但就是不知道哪条路才能走出去。
  看着黛玉焦躁不安的样子，紫鹃不由轻轻的道：“姑娘，不要着急，或许老爷会想办法的。”
  “对，爹爹。”想起林海，黛玉才觉得心里似乎不那么忐忑不安，但转念一想，却又黯淡了下来，皇命大如天，林海即使再有能力，也不能抗旨。
  就在黛玉在房里不知所措的时候，外面的宫女喊道：“林姑娘，昭阳宫的余嬷嬷来了。”舒了口气，黛玉忙道：“快请。”
  余嬷嬷对迎上来的黛玉笑着道：“林姑娘不用客气，长公主让我给姑娘送点东西。”将手里的莲子糕递上来，余嬷嬷又道：“这是楚王爷送的。”
  “谢谢嬷嬷。”黛玉平静的接过来：“嬷嬷请坐。”余嬷嬷见黛玉宠辱不惊，一副淡淡然然的样子，心里也不禁有些喜欢：“林姑娘太客气了，当初在扬州的时候，就很喜欢姑娘，看来以后就更要走的亲近了。”
  看了紫鹃一眼，余嬷嬷低声道：“长公主有几句话要我单独和姑娘讲。”不等黛玉说话，紫鹃识趣的道：“我出去看看水开了没有。”
  见紫鹃离开，余嬷嬷从袖里拿出一封信交给黛玉：“这是林大人给姑娘的。”黛玉有些惊讶的看着余嬷嬷：“嬷嬷是……”
  余嬷嬷笑了笑：“姑娘不要多心，长公主今天见过林大人，所以才……”“长公主见过我爹爹，那我的……”
  虽然知道赐婚的事基本是板上钉钉，但黛玉毕竟是个女孩子，怎么也说不出口，余嬷嬷在宫里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然有：“是的，林大人知道，长公主也是因为林大人答应才去求的皇上。”
  黛玉虽然没有作声，脸色却有些意外，人也怔怔的站在那里。
  在黛玉心中，扬州的事宁楚和林海两人几乎势同水火，而且进京后，黛玉听林耿说过，林海也没去拜见宁楚，所以黛玉以为林海如果知道赐婚的事，一定会想办法阻止，却没想到……
  说不上什么原因，在黛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丝难以言明的释然，其实黛玉对宁楚的不满和怨恨，很多一部分是因为宁楚算计林海。
  “林姑娘，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余嬷嬷笑着对黛玉道：“王爷算是在昭阳宫长大的，姑娘放心。”
  自嘲的笑了笑，黛玉轻轻的道：“嬷嬷慢走。”
  第82章　往事
  林海的信很简单；不过寥寥四个字：“顺其自然”，这两年黛玉跟着林海，也看了不少佛经，自然明白林海的意思；慢慢的，黛玉竟然觉得心不知不觉平静下来，眸光也清澈起来。
  紫鹃端着茶走进来的时候，看到黛玉平静的神色，不由欣喜的道：“姑娘。”抬眼看了看紫鹃；黛玉眸光流转：“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是聋子。”
  紫鹃笑着应道：“是；我知道了；姑娘喝茶吧。”
  李菀眉的院子在后宫西边，隶属蒋妃的绣春宫，虽然不大，但却收拾的很精致，此时正是天色交界之时，沉沉的夜色让一切都蒙上一层淡淡的薄纱，飘渺幽静。
  “贵嫔，天色晚了，敬事房的公公恐怕不会来了，回去歇着吧。”丫鬟悄悄的走过来，给李莞眉披上一件纱衣：“夜里的风还是有点凉。”
  “你回去吧，反正也没事，我想在这再坐会儿。”李莞眉倚在廊柱上，望着不远处的几株藤萝，低低的道。
  周围又静了下来，白色的藤萝开的热热闹闹，一阵幽香随风飘过来，带着熟悉的感觉，轻轻叹了口气，李莞眉的思绪不觉飘回以前。
  出众的容貌，优雅的举止，还有李家二小姐的身份让李莞眉在扬州受尽了荣耀，也让自视甚高的她对进京多了一份期待。
  李仁虽是一方大员，但却一直不满足，所谓京里有人好做官，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女儿身上，而李莞眉也不负所望，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只等今秋的秀女进选。
  第一次遇见宁楚，李菀眉记得很清楚，那是个阴沉的黄昏，李菀眉正在水池边逗鱼，妹妹李莞心兴冲冲的跑过来：“二姐，你快去看看，府里来了客人，听说是京城来的钦差。”
  “有什么可看的，能做到钦差的人，不是老头子就是酸儒。”李菀眉眼也没抬，继续摆弄着手中的花枝。
  “我知道，不过钦差身旁的随从很特别，其中一个学别人讲话像极了，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你不知道，他刚刚学李龙，笑死我了。”
  抬起头，李菀眉淡淡的道：“是吗，以前只在书上看过这种手艺……”“就是，快去看看吧，可有意思了，还有二姐，里面有个楚公子，长得……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一眼看到他，我就想起八个字。”
  李莞心故意买了个关子，抿嘴笑着道：“你见到就知道了。”被李莞心说的心里痒痒的，李菀眉站起来：“走，我们去看看，不过不要让父亲知道。”
  李莞心高兴的笑道：“我知道了，父亲在前厅陪客呢。”
  第一眼看到宁楚的时候，李菀眉只觉得眼前一亮，所有的景色在一瞬间黯淡无光，只剩下那个人，风华独占。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八个字一下子冒出来，让李菀眉终于明白刚才李莞心的心情。
  “二姐，就是那个穿青衣服的，我好像听人叫他子墨……”李莞心念念叨叨的在耳边说了些什么，李菀眉根本没有听，只是低声道：“那就是楚公子。”
  李莞心这才反应过来：“是啊，二姐，京城里的人果然不一样啊，钦差大人身边的随从都有这般气度，那皇上岂不……”
  “好了，先回去吧。”李菀眉神色变得淡淡的：“若是让下人们看到就不好说了。”走出很远，李菀眉还回头看了一眼，好看的杏目里露出一份黯淡，自己的身份已经是在册的秀女，不管是为了家族的荣耀还是父亲的仕途，别无选择。
  谁知，晚上李仁的一番话让李菀眉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原来那个楚公子竟然是……在惊喜的同时，也让李菀眉有种天眷与我的感动。
  于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让李菀眉和宁楚不期然相遇，再加上李莞心的活泼，一切自然而然，有李仁的授意，李菀眉渐渐和宁楚等人熟悉了起来，直到……
  那天黛玉被秀姑迷晕在布丰绣庄的事，李菀眉是知道的，而且那时她也在绣庄里，对于黛玉，李菀眉是从李莞心的嘴里听说的，一个清清灵灵，才气横溢的女孩。
  在绣庄遇到宁楚李菀眉根本没有料到，而且也从没想过宁楚那样身份的人竟然会逛布庄，不过在意外的同时，李菀眉也有一份窃喜，不想在听到房里黛玉的声音时，李菀眉才真正明白宁楚的来意。
  宁楚是个喜忧无色的人，不管什么时候，他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即使大笑，也是淡然有礼，认识了这么多天，李菀眉从没见宁楚有过一丝一毫的失态，永远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但那天……
  房里的声音清脆而又镇静，连李菀眉也有些佩服，在这样境况下，黛玉竟然还能说出一番条理清楚的话，虽然话中的意思让人费解。
  也就在那时，喜欢暗中留意宁楚的李菀眉看到，宁楚修长白皙的手不经意的颤了一下，虽然他很快握紧，极力掩饰住自己的失态，但那凸出的脉络却显示出他的愤怒和关切。
  后面的事，李菀眉从父亲那里知道了，也就在那一刻，李菀眉才知道自己有一个强劲的敌手……
  “贵嫔，绣春宫的王嬷嬷来了，说是要见贵嫔。”从沉思中醒悟过来，李菀眉道：“让她过来，夕子，你去给我拿个软垫来，我想再坐一会儿。”
  王嬷嬷四十来岁，尖尖的下巴，圆鼓鼓的眼睛，处处透出精俐：“见过贵嫔。”李菀眉抬了抬眼，轻轻的道：“有什么事，说吧。”
  王嬷嬷四下看了看，才低声道：“主子有两句话要奴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