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相信？”紫鹃瞪眼看着女人，小声道：“若是他骗你怎么办。”女人摇摇头，语气竟然是难得的坚定：“那位公子不会骗我的，他长得那么好看，看样子又怎会骗人，再说，他骗我又有什么好处。”
  看着那个女人义无反顾的走了，黛玉不由看了看已经骑在马上的楚宁，脑海里情不自禁的涌上一个词：“美色误人。”
  惨淡的天终于有了点起色，细细的阳光从云中透出来，给午后的院子平添了几分柔和。
  换过衫子的紫鹃端着水递上来：“姑娘，喝口水吧。”黛玉嗔了一眼：“回房里好好歇歇，这些事吩咐她们做就行了。”
  紫鹃笑了笑：“没事，不过是擦破点皮，已经上过药了。”停了停，紫鹃忍不住又道：“姑娘，那个人和老爷很熟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门口看朱叔叔意外的样子，恐怕他的身份不会简单。”黛玉站起来，边走边道：“你想刚才一通报进去，朱叔叔就急匆匆的迎了出来，而且还客气的说爹爹抱病在身，那人竟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紫鹃点点头：“姑娘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师爷不但称呼他叫‘楚公子’，而且还很客气。”“不管他是谁，关我们何事，再说，就冲他暇眦必报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儿去。”黛玉想起撞车的事，依然犹自不平：“害得你……”
  用帕子触了触紫鹃的额头，黛玉恨恨的道：“你和雪雁两个人，我平日连骂都舍不得骂一声，没想到今日竟然碰上这么倒霉的事，还是老话说的对，‘宁得罪君子十人，勿得罪小人一个’。”
  紫鹃笑了：“姑娘别多想了，或许这件事真的是意外，再说在城外，若不是他，我们哪能轻易脱身呢。”
  “就算这件事是意外，那寺庙里的事难道也是无意，他这样的人当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就是城外的事，说不定也另有缘由。”
  紫鹃笑了笑：“姑娘平素也不是个太记仇的人，怎么单单对这个楚公子……”
  “你这蹄子，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忘了当初他在船上威胁我们的事，而且又害得你受伤。”黛玉愤愤不平的低声道：“我们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紫鹃刚要说话，就听外面有人道：“老爷请姑娘过去。”
  而林海房里，细细的阳光影影绰绰的铺在书案上，窗前林海坐在太师椅上，长长的眼睫微垂着，身边，朱凌正低声道：“二十年前，大人的确写过一篇长赋，字字珠玑，众口称颂，而长赋所著之人，是先皇第四女昭阳公主。”
  “二十年前，昭阳长公主正值芳华，才名远播，茜香国虽然国土不大，但国力相较强盛，时常在边境挑起事端，每次虽铩羽而归，但也让朝廷头疼。不成想茜香新国主闻听昭阳的美名，不自量力派使臣求亲，就在百官都以为朝廷会拒绝时，昭阳却盛嫁和亲，一时轰动京城，大人当时奉旨写的《玉帛赋》，更是锦上添花。”
  林海抬起眼，静静的看着朱凌，细长的眸子里隐隐掠过一道精光：“后来呢。”朱凌吐了口气，接着道：“后来的事更是出人意料，天朝二十四年，也就是昭阳嫁到茜香国的第二年，茜香国发生宫变，新国主登基刚刚两年，驾崩，太后改朝换代，成了新帝，第一件事就是与天朝修好，自此茜香国主是女帝便沿袭下来，而昭阳长公主也在天朝二十六年回京，被皇上封为华宁长公主，永居昭阳宫。”
  “当初茜香国的政变恐怕不是意外。”林海抿了口茶：“这个昭阳长公主孤身一人，搅起异国风云还能全身而退，的确不简单。”
  朱凌道：“虽然坊间有很多传说，但对朝廷来说，却是一劳永逸，茜香国近二十年来，换了三朝女帝，却年年来朝进贡。”
  林海点点头，没有再作声，朱凌又道：“大人，这个楚公子自称楚宁，又与昭阳长公主姑侄相称，宫里共有十位皇子，而四皇子的名讳是宁楚……”
  两人相识一望，不言自明：“四皇子楚王。”
  第18章　心计
  朱凌见林海神色飘移，便又道：“楚王生母身份低微，生下楚王不久就死了，所以楚王一开始是跟在兰贵人身边，九年前兰贵人和八岁的楚王在宫里竟然一起被人下毒，楚王命大，活了过来，而兰贵人却……宫里一时传言，说楚王命硬，人人敬而远之，独昭阳长公主不信邪，将楚王养在身边，或许是大难不死的后福，也或许是长公主□□有方，慢慢长大的楚王让人刮目相看，不但文采武艺出众，而且言谈举止，待人接物都是从容有度，渐渐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
  耳听着朱凌的话，胤禛的眼前忽然闪过一个人，嘴角不由牵起一丝若隐若现的冷笑。“大人。”朱凌见林海正在出神，不由道：“姑娘来了。”
  醒悟过来，林海缓缓的转过头，见黛玉站在门口，一双盈盈的眸子正欣喜的看着自己：“爹爹的起色好多了。”
  林海对朱凌摆摆手：“子敬，我刚才吩咐的事你夸去办，记住，不留后患。”朱凌应了一声，又对黛玉道：“大人的药他们正熬着，一会儿姑娘记着提醒大人吃药。”
  朱凌出去后，林海直起身，对黛玉道：“玉儿，过来我有话问你。”黛玉轻轻地蹲在林海身边：“爹爹的病刚好些，不要太操劳，有事让朱叔叔和林伯去办就行了。”
  伸手抚了抚黛玉的肩头，胤禛不知不觉中已经慢慢接受这个女儿的存在：“玉儿，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记住爹爹的话，靠人不如靠己。”见黛玉点头，林海又道：“无论别人对你怎么好，你都不要忘了，人是自私的。”
  黛玉仰起头，看着林海，清澈的眸子里瞬时湿润，声音也不觉急起来：“我不听，我有爹爹，遇到什么事，爹爹可以帮我，护着我。”握着林海的手，黛玉殷切的道：“爹爹，你答应我，一定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别哭，我答应你，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坐在这里。”胤禛只得缓下声，低低的道。“爹爹是答应了，我就知道，爹爹是不舍得的。”黛玉破涕为笑，眼角犹有一滴清泪。
  无奈的摇摇头，胤禛暗自苦笑，上一世没有功夫享受天伦之乐，舔犊之情，本以为这一世怎么也要试一试，却原来应付小女儿心态，丝毫不逊于勾心斗角，随意的一句话，竟然还得再低声细语解释一番。
  其实胤禛不会想到的是，黛玉是个敏感的人，林海的病本就是她不敢触及的心病，今日听胤禛这几句疑似遗言的话，怎能不急。
  等黛玉慢慢平息下来，林海才道：“玉儿，今天你们在城外出了点事。”林海用的是肯定的语气，而且话里透出来的意思，似乎对这件事很清楚。
  黛玉一愣，随后便释然，一定是那个人将这件事告诉林海的，林海似乎看出黛玉的心思，不等黛玉说便道：“刚才有人到府里来找过我，说你说的，我会颁告示，盐水村的租赋今年免两成。”
  “我没说。”黛玉不假思索的道：“我没说过这话。”林海拍了拍黛玉的手：“别急，我也相信你不会说，但是这件事却……”
  “爹爹，是那个楚公子说的，怪不得当时他只说了几句话，那些人就乖乖的离开，原来他是借着爹爹的名头，真是卑鄙。”
  接着黛玉便将城外的事详细的告诉林海，末了还道：“当时我还疑惑，他真有本事，竟然几句话让人都乖乖的离开，而且也不追究那个女子逃跑的事，原来竟然是这样，重利之下，对那些人来说，别的当然无所谓了。”
  “楚王。”林海淡淡的冷笑了一声：“果然是个聪明人，只一句便胜过千言万语，的确是个不简单的人。”
  “楚王？”黛玉目光似水，不解的看着林海。“就是今日送你回府的人，他是当今皇上的第四子楚王爷。”林海眯着眼，缓缓的道：“玉儿，你们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黛玉的手不觉一颤，看了林海一眼，才道：“上香回来的路上，他们的车子差点撞翻我们的马车，紫鹃受了伤，所以……对了，爹爹，与那个……楚王一起的夫人还让我代她向你问好，她自称是《玉帛赋》的主人。”
  林海怔了怔，随后淡淡的道：“果然是有备而来。”“爹爹说什么呢。”黛玉见林海一副英眉紧皱的样子，不由娇嗔的道：“不管他是什么人，刚才不是说了，爹爹的病刚有点起色，保重身子才是正经。”
  殷勤的转身倒了杯水，黛玉端到林海跟前：“说了一会子话了，爹爹喝口水润润。”胤禛接过杯子，脸上虽然平静如常，但心里却沁上一股淡淡的温情，一瞬间竟然有点庆幸，在这陌生异世，虽然步履维艰，不过有一个可人的女儿，也未尝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玉儿。”林海缓缓的道：“告诉爹爹实话，这些年你在国公府住的可开心。”
  黛玉低下头，绞着帕子的手有点迟疑，浓浓的蝶翼遮住了清澈的眸子：“老太太对我很好，吃穿用度和其他的姐妹一般无二，姐妹们也很融洽，平日里说说笑笑的，舅母们也很和气。”
  林海没有作声，只是紧了紧双手。历经两世，又阅人无数的胤禛怎么会看不出黛玉的言不由衷，况且黛玉本就是个喜形于色的人。
  “玉儿，你也长大了，再说爹爹的病恐怕一时半会好不了，你能在家陪着爹爹，爹爹很欣慰，至于你外祖母那边，爹爹写封信，让贾琏捎回去。”
  “我听爹爹的。”黛玉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答应，但眼中那一抹难以言明的神色还是没躲过林海的眸子。
  眯起眼，林海不动声色的又道：“爹爹年纪大了，不会再续弦，府里没个正经主子照看我也不放心，玉儿，你长大了，所以以爹爹的意思，你就将府里的事管起来。”
  “爹爹……”按下黛玉的手，林海接着道：“不用担心，爹爹相信你，有什么不懂的事，你就问林耿，再说，不是还有爹爹。”
  拍拍黛玉，林海语重心长：“这一步你总要走，老话不是说，先下手为强。”最后一句逗得黛玉不由嫣然一笑：“原来典故的用意是这样。”
  看着黛玉无邪的笑颜，胤禛没有再说，只是抬头望了一眼窗外，阴晴参半的天空中似乎有双眼睛正望着自己。
  吐了口气，胤禛暗自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授人以鱼只救一时之急，授人以渔则可解一生之需，既然你将女儿交给我，那我就会以我的方法照顾她，靠人不如靠己。
  第19章　怀疑
  “老爷，药熬好了。”丫鬟端着药走进来，黛玉忙站起接过来：“你下去吧，让我来服侍。”
  喝药的间隙，林海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贾琏的事很快就处理好了，估计明天可以过来。”黛玉惊喜的道：“真的，这太好了。”想了想，黛玉小心的道：“爹爹，是那个楚王松口了吗。”
  看了黛玉一眼，胤禛忽然发觉这个女儿不但可人，而且伶俐：“玉儿，你怎么会这么想。”黛玉低低的道：“当初琏二哥的事，他冒险上船探底，把柄肯定在他手里，而今天他走后爹爹就说琏二哥可以回来了，那唯一可以解释的是，他松口了……”
  抬起清眸，黛玉看着林海：“爹爹，我猜的对不对。”林海点点头：“你想的不错，只是事情远非你想的那么简单而已，楚王年纪轻轻，长袖善舞，心机深沉，他肯放下已经成竹在握的把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使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而什么长赋，不过是借口而已。”
  眯着眼，林海眼前闪过刚才的事……
  宁楚走进来的时候，林海正翻着一方卷宗，“今日得看林大人身子大好，真是可喜可贺。”宁楚依然是那副从容优雅的神色：“大人果然兢兢业业，身子才见好，就不辞辛劳的处理公务。”
  林海圆滑的道：“楚公子和金大人远道而来，为的又是扬州的盐事，我岂能耽搁。”扬扬手中的卷宗，林海并没有提信上的事：“不知楚公子可否听说年前扬州出过一件上报圣听的事。”
  “上报圣听。”宁楚清眸一转：“不知林大人说的是哪一件。”“扬州粮仓虚报存粮，以次充好。”林海不动声色，缓缓的道。
  宁楚恍然的道：“这件事，我听说过，工部员外郎奉旨巡视，无意中发现，此事好像已经结案。”
  “公子对地方上的事真留意，想不到一件不算太大的事，公子说起来就了如指掌。”林海低垂着双眸，心中对这个楚王不觉又多了几分戒备。
  没有在意林海的挪揄，宁楚不慌不忙的道：“我也是无意中听他们说起来，不知林大人提起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