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眼角上扬，轻蔑地看了我一眼，道：“你什么都得到了，自然会这么说。那我呢？我又得到了什么？一个徒有其名的侯爵夫人之衔？还是一个日日都会对着桃花发呆的相公？”
  霓裳的话，让我再一次无言以对。她说得没错，终究是我欠了太多。我点点头，道：“霓裳，我们真的不能做回好姐妹吗？”
  霓裳冷冷一笑，道：“你觉得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我和你还能做回好姐妹吗？”
  我低头无语，转身对着北堂宣轻声说道：“走吧。”
  抬眼望满园桃花，恰逢最后的颓靡。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去北堂国的这一路上，我始终都觉得忧伤。北堂宣总是想着法子哄我开心，到了后来，我便也看开了。虽然失去了霓裳这个姐妹，但是我还有小九，小九她也是我的好妹妹。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些人爱你，也会有些人恨你。爱你的人，你不必费心思留住，恨你的人，你更无需介怀。
  重新回到宣王府后，我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哄儿子开心，还有就是收听从南齐国来的消息。
  五月初九，太后娘家哥哥高任良被一户小小的绸缎庄老板之女告上了公堂，原是一年前，这商户之女的姐姐曾经遭到了高任良的奸｜杀。这在当时本不是什么大事，因为高家一向仗着自己的荣宠作威作福，以前这种官司他们也曾经惹上过不少，可官府皆是随便审审，不了了之。所以，当所有人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官府的府衙却将高任良给收监扣押了之后，许多人震惊了。有些懂得把握时势的人也敏感的察觉到这是要变天了。
  之后的五天里，关于高将军一家欺男霸女、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各种官司纷纷接踵而至。高老将军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可那时已是无力回天了。高任良被判处了极刑后，高老将军也被流放了，剩余的几个老弱妇孺皆是搬离了京城到乡下去生活了。从此，高家这个辉煌的大家族在南齐历史上彻底消失。
  没有了娘家这个大靠山，太后娘娘便心知不好了，这些年来，她做的恶事太多了，全靠着有娘家这个靠山才能一直耀武扬威，如今娘家一倒，那她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后，便悄悄集结了宫里的一大批心腹，想要保护好当今的皇帝和自己。无奈的是，事情已经不是她能掌握的了。
  五月十七，齐衡帝遇刺。太后大为震怒，下令追查。七皇子没有想到自己本是做得天衣无缝的刺杀计划竟然也会暴露，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同八皇子还有几位朝中的心腹大臣一起造反，被另几位皇子镇压。七皇子、八皇子于战乱中被杀，死因不详。
  五月二十二，齐衡帝被太医诊出身中奇毒，追查起毒药根源的时候，竟然查到了太后宫里。当日，太后宫里四名宫女和一名太监齐齐指证太后下毒杀子想要拥立五皇子上位。不仅如此，几位老太监还指出了太后当年毒害各宫娘娘的事情，一时间，南齐后宫大乱，各宫的太妃们纷纷想要太后的命，可是还没等她们出手，太后娘娘就已经自缢身亡。
  五月二十七，齐衡帝驾崩。享年三十四岁。齐衡帝遗照中写明自己愚钝无能，自己的几个儿子也难当大任，欲将皇位传于十皇弟襄王。
  五月二十八日，十皇子襄王登基，称齐襄帝。同月三十日，五皇子带领朝中数名武将意欲造反被侍卫们斩杀于东门。
  这些日子的消息，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充满了血腥，也不知道此时的齐京是乱成了什么样子。
  我坐在园中，看着满园的景致，心里不由得涌上了一股悲凉。
  “宁……宁。”一声稚嫩的童音传来，我转过头，看着小九正抱着赫儿在我身后。赫儿如今已经快六个月了，最近正是咿呀学语的时候，他此时说的“宁”就是“娘”的意思。我笑盈盈地接过了赫儿，道：“我们赫儿真聪明，我们今天接着来学叫‘爹’好不好？”
  赫儿一双眼睛冲着我眨巴眨巴的，甚是可爱，我笑着说道：“来，赫儿，说‘爹’……‘爹’。”
  赫儿仍旧是一脸笑意，不言不语。
  我嘟起嘴巴，将赫儿高高举起，假意生气地说道：“赫儿不乖，每次让你叫‘爹’的时候你都不听话。来，赫儿，跟着娘叫“爹”……‘爹’。”
  “爹。”赫儿清脆地叫了一声，那声音比喊“娘”的时候标准多了。我高兴地将赫儿抱进怀里，亲吻着他的额头说道：“我们赫儿好聪明，会叫‘爹’了。”
  奇怪的是，赫儿一直抻着脖子看着我的身后，接着又是清楚地喊了一句：“爹。”
  “儿子真乖！”廉皓尘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我被吓了一大跳，他一把接过了赫儿，又将我一把揽进了怀里。
  幸福刹那蔓延。
  原来，真正的幸福也不过是有个喜欢的人，有个可爱的孩子，就这么拥抱着，感觉到彼此的呼吸，真的很好。
  第三十章，北堂宣番外（上）
  我始终在不远的地方看着那幅天伦美景，突然不敢上前，怕的是自己的出现会破坏掉这绝美的景致。我为着廉皓尘父子终于见面而感动着，同时心里又有深深的嫉恨，为何那幅景致的人不能是我北堂宣呢？
  墨妍依偎在廉皓尘的怀里，一脸幸福的泪水，可嘴上却仍旧不饶人地说道：“你只想着你儿子，就不想你娘子了？”
  廉皓尘笑得一脸灿烂，低头在墨妍额上一吻，“怎么会不想娘子呢？我还想着给我们赫儿多添几个弟弟妹妹们呢，少了娘子怎么能行？”
  墨妍低头笑着，“事情都解决了？”
  廉皓尘笑着点了点头，却又有些失落地接着说：“只是那麒麟兽，仍旧没有消息。”
  墨妍摇了摇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廉皓尘道：“所以我在这宣王府附近买了个小宅子，我们便先在北堂住下吧，等到抓到了麒麟兽，我们便回天府城去。”
  墨妍点头应允了，因为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其实当时我很想冲上前去告诉墨妍，麒麟血只需饮至一岁即可，可是我始终没有说，因为只要她还在北堂国，那我就能多几次见到她的机会。
  墨妍和廉皓尘租的宅子就在我的宣王府附近，平时我也会装疯卖傻的去她宅子里去讨些吃的。其实，墨妍的手艺并不好，很多时候，菜都是焦糊的，饭都是夹生的，可我和廉皓尘每每都还是愿意让她亲自下厨，然后争抢着将那些盐和糖都没翻炒均匀的菜都吃光。
  每次看着她那张充满神采的脸，看着她亲昵地叫着“赫儿”，看着她对廉皓尘撒娇，就会觉得，她的选择其实并没有错。如果，她能幸福，这样就很好。
  我还记得，那是我十岁那一年，我跟随着礼部尚书一起出使南齐国。当时，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说服父皇让我同去。我去南齐并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去天府城拜一拜我最敬仰的蔡文仲蔡夫子。
  可惜，当我到了天府城的时候，却对面前一片狼藉的夫子庙深深地失望了。我以为，以蔡夫子那样的人品才识，夫子庙应是香火鼎盛才是，可惜那里却是一片荒凉的模样，还有一群无聊的孩子在里面嬉笑打闹，完全没有一点对蔡夫子的恭敬之情。
  在孩子们的嘲讽下，我仍旧是屏退了左右，三步一叩地来到了夫子庙内，恭恭敬敬地对夫子相行礼。那时候，别的孩子们都笑话我，甚至捡起地上的石子砸到我头上，我的侍卫们已经要出手了，还是被我制止了。侍卫们出手必会伤人，那几个毛孩子我还是能应付的。
  没想到就在这时，一个大眼睛的小女孩居然挡在了我身前，她的身高还不到我的下巴，却仰起头一副毫不畏惧的模样对那些孩子说：“即使你们不认同他的做法，也不可以伤人。”
  那不像是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女孩能说出来的话。
  那些孩子们不但没有因为小女孩的话而收敛，反而是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甚至想要欺负小女孩。我当时就怒了，狠狠揍了那几个小孩子一顿。
  小女孩当时看到我威武的模样，流露出了欣赏的神情，我们也因为这一次“患难与共”成为了朋友。
  “你叫什么名字？”和小女孩一起坐在矮矮的树杈上，我侧过头问她说。
  “我叫……”小女孩犹豫了一下，眼神中似乎有些闪烁，但她接着笑了笑说道：“我叫长孙墨妍，你呢？你叫什么？”
  我心里早已想好了自己的答案，于是未加犹豫地说出：“我叫云祺。”
  “云祺，真是好听的名字。”墨妍点着头，灿烂笑着。
  我们只有短短的两天相聚时光，之后我便没有留下一句话就消失了。我不知道墨妍会不会想我，可是我想，我这一生，都是无法忘记这个女孩儿了。
  随着时间的增长，我对墨妍的思念也越加深了。好几次我都想要去天府城看她，可无奈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我手上又事务繁多，居然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随着父皇身体的愈加恶化，朝中的争斗也渐渐多了起来。以左丞相为首的“扶三派”与以秦尚书为首的“保二派”展开了激烈的争斗。我在这场战役里也未能幸免，尽管朝中有很大一部分势力是支持我上位的，可是我知道，我自己志不在此。
  为了保住二哥的太子之位，我与左丞相等人苦苦缠斗了半年之久。后来，父皇驾崩，二哥顺利继位，可朝中局势仍旧是不稳，南齐又隐隐有借机得利之意，我便更加脱不开身。
  后来，还是为了缓和南齐和北堂略显焦灼的关系，我的堂妹，霓裳郡主才会前往南齐去和亲。当时，我是很想和霓裳一起去的，可是左丞相等人的势力还在，如果不能彻底铲除，恐会危急皇兄的皇位，所以，我再一次失去了去天府城见墨妍的机会。
  也许，冥冥中早已注定，我与墨妍是无缘之人，才会让这些事情一次次牵绊住了我的手脚。
  有些时候，我常常会想，若是北堂国没有发生这些事情，若是我当初撇下一切不管去天府城找墨妍，笑着站在她面前说：“墨妍，你还记得云祺哥哥吗？”那么，我和她的故事会不会有所不同？
  那一次，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在南齐国皇宫的宫宴上见到墨妍。
  那时候，黄昏的最后一缕余晖照在她的脸上，居然是那么和谐，那么美。她穿着一件如仙宫舞裙般飘逸的衣衫，风轻轻吹着她的衣角，她的几缕发也在风中俏皮的飞舞着，她脸上始终带着那副恬静自然的笑，只要看着那双看似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我就知道这个女子就是墨妍。
  我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一直想着怎样才能不突兀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后来，我想到了腰间随身带着的箫，便吹奏附和。
  墨妍回过头看向我的那一霎，我真的很想说出我是谁，可是我却在疑猜她的身份，所以没有贸然说出来。墨妍的父亲只是天府城的小官，她又岂能出现在这么重要的场合？看她的穿着不像是宫女，倒像是嫔妃。也许是女官也说不定，我自己安慰着自己。
  宴席上，南齐的君主问我可有看上什么南齐的女子，他可指婚与我。我心知这只是句场面话，可还是不愿意放过这样一个机会，完全管不住自己的嘴，就那样将墨妍指了出来。
  当南齐国君说墨妍说廉王妃的时候，我的心，在那一刻，一瞬结冰。仅仅是那一瞬的犹豫后，我便使出一副无赖相，对南齐国君说：“可我只看上了她。南齐国君金口玉言说只要是我看上的都会指与我。”我知道，今天的宫宴过后，我这东城公子的名头肯定要被加诸上诸多流言蜚语，但我不在乎，只要可以和她在一起，我要那些虚名作甚？
  第三十一章，北堂宣番外（下）
  南齐国君当下面子也过不去，只好应允说只要墨妍同意，他便也无异议。我当时，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问了墨妍一句：“廉王妃觉得好不好？”我心里是想，她就算真的过得不好，大抵也是不敢在这样的场合应允我的，但是只要她的眼中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我便会不顾这天下的骂名，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我没有想到，她当时答我的，竟是一句“好。”
  那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一瞬就拥有了一切，原来她竟也是愿意的，原来她竟敢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好”！
  可是很快，我就明白了，墨妍她根本没有听刚刚的对话，看着她一副受惊小鹿的模样，我也有些慌了。
  墨妍说，她有了廉王爷的骨肉。我居然都没有看出来她已经有了身孕！
  是啊！她与廉王成了亲，有了身孕也是自然的事。这又如何呢？我对墨妍，始终不会改变心意。如果只是因为有了身孕才不能和我在一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