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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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热 更新:2021-02-20 11:04 字数:4954
师苑很消沉。
青崖子一直到吃得差不多了才停了筷:“说吧,有什么事要求为师的?飞升为仙虽说也是你的造化,但好歹师徒一场,能帮的为师自然会帮。”
师苑原本已经打算好了该怎么说,被青崖子这么一问立时就有些意难平:“小道你是不是年岁大了所以也糊涂些,我何时拜你为师了?又哪来师徒一场的说法?”把手一伸,“天算借我再用用。”斟酌了下,加重语气重申道,“我现在可不是求你!我是借,心平气和地在跟你借!”
青崖子没接话,伸手取了一旁的茶壶倒了盏清茶。茶烟四散,连声音都听着有些飘渺的意味:“想好了?”
师苑“嗯”了声,垂下眼去看着自己的手。从青崖子那里看过去,她这安静的模样无端端让人觉得很温顺。
她扳着自己的手指轻轻道:“天算用了六次,尔泰和庞统都能忘了,那再好不过。叶孤城我能陪完他一世,也很好。法海是得道高僧,却太无情,我与他之间与其说是有情,其实也不过是两个修道之人之间的一场试炼。欧阳明日……”她轻轻嘘了一口气,衣袖滑下去,腻洁白皙的手腕之上赫然一道陈年伤口,“我不怨他,只希望他也不要怨我。治好他的腿,又保住了他的妹妹,总是也为他做了些事……”她又轻轻嘘了一口气,声音低下去,脸上的笑意捉摸不定,“他死了,我总不能去冥府要人。先前是我想不透,总觉得那段时间还不够,现在想想他死的时候总还把我当他的妻子,我也把他当我的夫君,这就很够了。”
青崖子只静静看着她,手边的茶凉下来了,连茶烟都淡了。
师苑笑一笑,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看向青崖子:“这样算下来,我欠了那么多人的。现在回过头来想想,总还有一件事无法释怀。”
尾音迅速消散在花香细细的微风里。青崖子端起一旁的茶盏一饮而尽,从袖中掏出天算递到师苑面前:“镜中一年,镜外一天。明日便是你上天飞升之期,你自己必要有个打算。”
仿佛还是第一遭用这天算,青崖子的口诀刚念完,古朴的镜面华光大盛。厉风袭来,连衣带都飘扬起来,刮在脸上却并不觉得疼痛,恍惚间听到青崖子的殷殷叮嘱:“务必要抽身回来,否则定是形神俱灭!”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没有偷懒,一直在写,已经存了一万多字了,包括后面两章和一章番外(没错,说好的欧阳少主的番外)都已经写好。之所以没发,原本是打算等全文都写好再发的,我这人写不来大纲,有了大纲往往也会崩坏,基本上是想到什么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两笔。也因为没大纲,很怕写到最后漏了点什么,所以想着都写好了再发,保险一点。
只是断更久了有些愧疚【真的……】所以还是默默爬上来更一章,后面的情节都设想好了,应该不会漏掉什么,嗯,开始日更到完结!
120伴君幽独·二
{伴君幽独二}
文昌灵官原是天上的文曲星;掌文运禄籍之事。此番下界来引她飞升,玉帝也算是给足了这位果子仙面子。
一路礼乐喧天,七彩祥云从碧虚观大门口稳稳腾到南天门,来接引的小仙使跪了一地:“恭迎仙子。”
师苑被这架势唬了一跳;天庭她也不是没来过,因着半仙的身份,她若要上这里来也没什么不可。之前跟着青崖子也上来拜访过碧客真人几回;只是这一次搞了这阵仗,倒真把她给唬住了。
一旁的文昌灵官却一副很是适意的模样,打着扇子懒洋洋道:“长远不见果子精一族飞升的了;瞧把玉帝高兴的。”
一大群人拥着师苑一直来到凌霄宝殿。但见那明晃晃金灿灿的两根柱子上龙凤翱翔、麒麟舞爪。两排仙卿端整立于殿上;正中央摆一架琉璃盘并一樽玛瑙瓶。那琉璃盘内,置太乙仙丹;那玛瑙瓶中,插/珊瑚宝树。
那文昌灵官领着师苑行至御前,行了一礼朗声道:“小仙不辱圣命,今引来果子仙飞登仙界。”
宝座之上的玉帝闻言欣喜,很有款派地开口:“爱卿此事办得好。”又看向师苑,“你便是那新飞升的果子仙?”
师苑倒也不敢造次,恭声答了个“是”。
那玉帝又很有款派地问:“真身是什么?”
师苑又恭声答:“原是枚梨子。”按照她向来的习惯,凡有人问她真身是什么的,她一向答“水灵灵的梨子”,但到底还是顾及面前的是玉皇大帝,把前头的修饰词给咽了。
玉帝兴致更浓,连身子都微微前倾了些:“飞升之前在哪里修行?”
“回玉帝的话,在人间一处道观,号‘碧虚观’的。”师苑偷偷看了看周围的仙卿,虽看着仍是端端正正毕恭毕敬地立着,但脸上都写着对这位新飞升果子仙的好奇,不时压抑着偷偷打量她一番。师苑默默叹口气,这仙界的仙者不生不死,千百年来当真腻味也腻味坏了。好不容易出了桩新鲜事迎了位果子仙上来,自然从君到臣无不欢欣鼓舞,八卦精神被勾得展露无遗。
话音刚落,坐在玉帝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王母娘娘也往前倾了倾身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殿下跪着的师苑:“可是那青崖子道长的碧虚观?长久不见,道长一切安好?”
师苑刚要答话,却听玉帝清了清嗓子,沉吟道:“既如此……”与身旁的王母交换了一个眼神,“你往后便去月老府中当个司缘女吏罢。”
师苑忙跪下谢恩。冷不防想起来方才王母娘娘对青崖子那么挂心,那传闻中"惧内"的玉皇大帝分明是醋了啊!
师苑这就算是正式位列仙班了。
天河尽头,是为月老仙邸。鹤发童颜的月下老人将师苑领回去时,对玉帝将这果子仙派给自己的举动感恩戴德,连连山呼“玉帝圣明”。师苑一开始没搞懂这老仙为何激动得脸皮都红扑扑的了,直到月老将一大叠文书抱到她手上,又很倚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最后挺着个大肚腩乐呵呵找天梁宫延寿星君喝酒去了。
月老是个文官,还是个享人间供奉、品阶不低的文官。府中除了师苑这个新来的女吏,还有个执掌文书的弟子,唤缙云,又有个伺候随侍的仙子,叫湘芜。
师苑初来乍到,于自己要处理的事半点不知,月老又是个躲懒的,幸好有缙云做惯了事,常指点她。缙云长了副文气秀雅的模样,一身青衣衬得眉眼温默,做事却老成。师苑估摸着是月老时常不管事,硬生生把个活泼烂漫的少年给折腾成了这样。她感念缙云的悉心教导,客气唤一声“缙云师兄”,直把他唬得退了好几步,连声道“不敢”。
自然是不敢的。按辈分来说,师苑是玉帝钦点的司缘女吏,与月老同辈,而缙云是月老的弟子,自然矮了一辈。只不过师苑不以为然,照样“师兄”“师兄”地叫着,时间一长,缙云也随她去了。
月老因得了个人手分摊做事,心中欢畅。为示郑重,特地着人开了月老府中的绮思阁给这位新来的司缘女吏住。师苑刚到月老府,恰好碰到府中仙仆忙忙碌碌地在整理。
众人见了她,皆伏地行礼。师苑亲切地免了他们的礼,又很是亲切地问了句:“这是在做什么?”
有一着烟紫衣衫的女子埋首恭声回禀:“回仙姑的话,婢子在领人把仙姑的住所打扫出来。”
师苑垂眼去看,只看到似堕非堕的乌发下,一截优美白皙的脖颈。
“哦。”师苑颔首,“辛苦了。”又指着旁边一只金丝楠木的箱奁,随口问了句,“这是什么?”
烟紫衣衫的女子依旧垂眼恭谨:“回仙姑的话,此乃阁中旧主之物。”
师苑随意打量那箱子几眼,又将视线落在那女子身上,伸手将她扶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入目是一张极温婉娟秀的脸,烟紫色的衣衫穿在她身上甚为合衬。师苑在心中不由赞了句,到底是仙界,人杰地灵。
女子侧一侧脸,语声温柔:“婢子名湘芜,是府中随侍。”
湘芜虽说是府中伺候的,但粗活皆有仙仆料理。月老见她细心稳妥,特将府中日常事务一概交由她打理。
师苑有一次找不到缙云,对着案上摊开的文书卷宗愁眉苦脸长吁短叹。湘芜款款而来衣带携香,替她斟了盏茶在手边,温言软语几句,立时令师苑茅塞顿开。
一晃数日过去,月老还是成天见不着人,因有了缙云和湘芜的帮助,师苑处理起事务来渐渐得心应手。她这司缘女吏要做的事,其实很简单。每日由仙童呈上下界送来的折子,这些折子上皆是世间男女的情爱戏码,痴男怨女情深几许。师苑阅完折子,能得善果的归一档,不得善果的又归一档。但有些折子里情节纷沓人物冗杂,可要记得万不能点错了鸳鸯谱。
如此一番忙乱,空闲下来时惊觉已飞升多日。这日师苑早早阅完折子,见卯日星君才刚刚将金乌赶到中天,便信步出了月老府,过天河绕瑶池,又在碧客真人那儿蹭了一顿水酒,眼见一片桃林,却是蟠桃园。
远远望去,桃花盈树仙桃压枝,夭夭灼灼一派天家御用果园的富贵气象。师苑想起看管这蟠桃园的蜜桃仙君乃是同族先辈,按理说她飞升了之后也该先来拜谒,此时顺道路过了自然得拜会一番。
正要上前去敲门,有个眉清目秀的饲桃小吏迎上来:“仙姑这是要往何处去?”
师苑行一礼,含笑道:“我刚飞升,意欲拜访蜜桃仙君前辈,烦请仙友代为通传。”
那小仙吏忙还了一礼:“仙姑客气了。只是我家仙君不在园中,劳仙姑白走一遭。”
师苑略一点头,听闻本族的这位先辈样貌颇出挑,银发俊颜不知迷倒了多少不谙世事的仙子,想来这等良辰定是跑哪家仙子府里品茶抚琴去了。这么一想,又随口问候了小仙吏几句,转身欲走想了想又折回来:“还盼仙友告知仙君几时能回来,我也好再来拜访。”
那饲桃小吏敛了笑意,满脸愁容:“不敢瞒着仙姑,我家仙君已长久没回了。”
离开蟠桃园,拣一条琼香缭绕的小路而行。那路石皆以玉砖铺就,走在上头很是舒适。路两旁金花玉萼、瑞霭万千,走不多久,玉砖被青石台阶取代,周围珍花异草亦变为一片紫竹林。
宛如薄雾的竹色之间露出一角琉璃瓦。再走近些,瞧见一面挂满碧玉藤萝的红墙来。
临走到门口抬眼一看,匾额上飘逸灿金的三个字——文昌府。
文昌府?师苑站在原地认认真真地想了想,确定这天庭之上封号“文昌”的只有文昌灵官。
没想到这文昌灵官长得那么扎眼花哨,住的仙邸倒很雅致有意趣。
到底也是引自己飞升的册封仙使,既然来了就没有过门不入的道理。师苑刚要敲门,红漆大门发出一声粗嘎的动静,开了一条缝。
一个圆头圆脑的小仙童探出头来,看看师苑眨了眨眼:“这位仙姑可是月老府里的师苑姑姑?”
师苑点了点头,那小仙童才天真地笑起来,将府门大开,躬身道:“仙姑请进,我家主子久候多时。”
“我家主子这时候总在后院里的。”小仙童边说边在前头给师苑引路,“仙姑看着点路,府里多山石,不好走。”
后院一处莲池,莲池之上有水阁。四面垂着雨过天青色的纱幔,朦朦胧胧间,一袭鲛绡白衣。
仙童引到此处就不再说话,把师苑留下后自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那文昌灵官原倚在栏杆上喂池子里的游鱼,似乎是有所感知,将手里剩下的饵食全扔了进去,拍了拍手转过身来。
一个未完全绽开的笑如含苞的芙蓉凝在唇边,眉眼轻挑似春风万里:“司缘女吏公务繁忙,可算是抽出时间来了。”
师苑也笑:“不曾想掌文运禄籍的文昌灵官竟这般闲适。”
文昌灵官轻轻一笑,桃花眼中流光溢彩:“梓潼。我还有个名儿唤梓潼。”
师苑缓颜轻笑,眉目灵动:“师苑。”
“哦?”文昌灵官扬眉,一个字绕了好几绕,末了,“刷”的一下抖开手里的扇子,“你这名儿是廉贞……”顿了顿,又换了称呼,“青崖子取的?”
师苑想了想,好像是这样。只是先前在碧虚观的时候并不怎么用得上,青崖子总叫她“梨子”或者“徒儿”,倒是进了天算里一直用这个名儿。
文昌灵官在水阁中的小桌边坐下,随手取过一旁的茶壶倒了盏清茶。茶香四溢,文昌灵官艳丽的眉眼掩在袅袅茶烟之后,他的声音听着亦有些飘渺:“听闻司缘女吏阅遍世间情爱。我此处也有段戏文,不知你爱不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