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节
作者:大热      更新:2021-02-20 11:04      字数:4954
  “不一定追随,而要守护?”小蛮轻声重复,一旁的公孙策深深看了师苑一眼,垂下头没说什么。
  “嗯。”师苑刚要点头,却看到小蛮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己的身后,眼中的泪意越蓄越多,渐渐积成山雨欲来的趋势。
  崖边上,衣衫凌乱的包拯看着她浅浅地笑。
  “是我,我是傻大包啊。怎么,不认识我了?”他说,声音里还有未来得及平复的急促呼吸。想是费了很大的气力才从崖下爬上来。
  小蛮低低地抽泣了一声,跌跌撞撞地扑进了包拯的怀里。
  “臭大包!你不是掉下崖去了吗!”她一边哭一边捶打,“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你把我一个人留在世上!”
  她终于抑制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呜咽的哭泣中只听得一声:“你死了我怎么办……”
  那么轻而缠绵的语气。
  公孙策也走上去,他那么温润的一介翩翩公子,从来都是衣冠整洁,连一丝褶皱都不见。淡淡笑意在眼角眉梢缱绻,连爱憎都没有棱角。而此时,他看着相拥的两人,一贯的从容淡雅也不见了,最终只是颤抖着手重重落在包拯肩头。
  师苑先前不明白,公孙策那样的博古通今见识学问,偏偏要在名号上屈居包拯之下,难道就不曾怨过?只是现在一看才懂,那样的一种感情早已超过了虚名,那是一种相知相惜。
  山上夜风大,师苑望了望天,折腾了这么久已经很晚了。她跟上前几步,正想提议先回去再说,胸口一阵翻涌,不由咳了几声。
  殷红的血染上衣摆,如灼灼绽放的一朵山茶花。师苑的眼神闪了闪,不动声色地伸手一拂,血迹刹那消失不见。
  刘府守门的仆僮看到包拯安然归来,面色瞬息万变,最终青白一片,一根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包拯:“你你你……”
  小蛮忍不住嗤笑一声:“你什么你啊,还不快让我们进去?”
  “包、包公子你不要来找我……小人、小人实在没做什么坏事啊!”年纪轻轻的仆僮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我再也不去偷看翠儿洗澡了……”又像突然想起什么要紧事一样,“包公子你放心,我这就给您烧点纸钱去!”边说边要往里边跑,被离得最近的小蛮一把揪住:“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瞧瞧仔细了,大包他不好好的嘛!”
  那仆僮原本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听了小蛮这话偷偷从手指缝里往外瞄了瞄,想看了看公孙策,又看了看师苑,见这两人都一脸闲适的模样,才大了胆去看包拯。包拯只含笑看他,师苑在一旁看得明白,那仆僮单薄的身子抖了抖。
  因为刘义过世的关系,连刘府门口挂着的都是白纸灯笼。夜风一吹,灯笼飘飘忽忽,照得人的影子也飘忽不定的。
  那仆僮定了定心神,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气一般把目光移到地上,“咦”了一下,大了胆子跨前几步又仔细看了看,抬起头来时已经换了副喜出望外的表情:“包公子你真的没死?!”
  小蛮的拳头不负众望地敲在他的脑门上:“当然没死!”
  “太好了太好了!”仆僮不停搓手,忙不迭地将四人往府里引,“夫人若是得知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的!”
  师苑跟在众人最后走了几步,想了想仍是不甘心地跑回到府门口,盯着那仆僮目光灼灼:“快点说说看,你怎么偷看翠儿洗澡了?”
  众人:“……”
  绕过长廊,穿过花园,几人刚想直接去花厅,却听得远远传来呼喝声。除了师苑,小蛮他们都没听见。师苑凝神细听,觉得像是打架的声音,愈发兴致勃勃拉了小蛮就循着那声音去了。包拯和公孙策对看一眼,也跟了上来。
  远远的,就看到独立的院落里两个人影正打得难解难分。师苑目力好,瞧清执剑对招的正是展昭和庞统,一大群人围在院门口胆战心惊地看着。
  两人俱是高手,你来我往用的也都是狠招,招招攻对方要害,极为凌厉。即便隔了这么远,也能感觉到逼人剑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小蛮茫然地看着那两人。
  师苑没有接话,只眯起眼看着庞统和展昭手里的剑各自送出一招,几乎在同一瞬,两人嘴角都沁出了血。
  围观的人一阵骚动,却没人敢上前将他们拉开,毫无疑问这种时候冲上去绝对是活得不耐烦了。
  只见展昭以剑支地,抬起袖子将嘴角的血迹慢慢擦了。庞统亦是狼狈,束发的玉冠早已掉落,如墨长发凌乱垂于肩上,不见了一贯的雍容闲雅,连眼神也不复清明。
  庞统忽的长啸一声,顺手一扯拉过旁边的一个下人就扔了出去。可怜那下人应该了吃饱了晚饭出来看看热闹,就这么摊上了祸事,被庞统一扔直接撞上了一旁的石柱,一口血喷出来,不死也伤。
  “他怎么了?”小蛮惊问。
  师苑的目光在庞统脸上转了转:“迷香。”话音未落,却见庞统又伸手拉起一个下人,往外用力一掷。展昭飞身来救,苦于方才接了庞统一招内力受损,眼瞧着又丧一条人命。斜刺里却飞出一条绸带,将那下人卷住了,轻轻放在一旁。
  展昭只觉眼前一花,有馥郁的梨花香扑鼻而来。抬起眼只见一袭白衣的女子亭亭立于自己身前。展昭不由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就听女子清凌凌的声音响起:“他中了迷香,心神已乱,你对付不了。”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年少成名的展少侠听了当然不舒服,但却无话可驳。方才与庞统交上手,已知两人武功在伯仲之间,这般不要命地打下去,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师苑也不等他回话,对面的庞统眉心浮了一层黑晕,目光无神,唇却不点而红,将一贯冷峻的眉目衬得意外艳了几分。仅这一眼,便知庞统中了迷药之后心魔已生。
  庞统被封飞星将军,在战场上杀过的人不计其数,迷药困住了他的神识,素日积累的杀性便如同心魔被唤醒一般教他挣脱不得。
  他看着师苑的眼神淡漠,仿佛从来就不认识她一样。他执剑的姿势潇洒 ,一招一式优雅中带着三分凌厉,长剑如流光,攻向面门的剑招迅如闪电。
  掐出的诀凝在指尖,与此同时腕间的珠子从漫开的一点温热渐渐变得烫起来。如同误入一场幻境,师苑的眼前是碧虚观后头那棵梨花树,花繁如堆雪。一口真气滞在胸口,庞统的眉眼近在咫尺,甚至能闻到很浅很淡的木樨花香。她一度想不通庞统这样的人,怎会熏这样的香。但其实就这么闻着,却让人无端端地就记起他的模样。
  剑光在眼前一闪而过,几乎花了眼。师苑下意识地闭上眼,掐出的诀要在指尖划出一道青芒,直直射/进庞统的胸膛。就在同一瞬,他手中的长剑宛如一道流光没入师苑的胸口。
  甚至还能听到众人的惊呼。
  腕间的珠子那么烫,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那么轻那么轻。她想起白天的时候她还答应了眼前的这个男子,要同他一起回京,要与他成亲。视线模糊间,周身隐隐有万千梨花浮在半空,香气馥郁却空灵。
  好像还下起了雨吧?腕间一道华光升起,梨树枝的伞徐徐撑开在她的头顶。
  隔着这濛濛细雨,其余众人的表情她看不分明,唯余最近的庞统。他散开的发被雨丝扑湿了,脸上是大梦初醒般的茫然。手中的长剑还滴着血,他的目光慢慢地从剑上移到半倒在地上的师苑身上,终于似支撑不住一般“叮”的一声,长剑坠地。
  庞统的脸色煞白,脊背挺得僵直,凉薄的唇颤抖地开合好几次,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师苑微微眯起眼才终于看明白,他说的是:“师苑……”
  缓缓合上眼,恍惚间腕间的濯尘光华大盛跃入半空,一道耀目华光之后,似乎有一袭白衣自雨雾中漫步而来,俯身轻轻抱起她。朦胧间她只听得一道清淡如水的嗓音响起:“贫道子溪,来带师苑姑娘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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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苑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碧虚观后浣溪亭里的青竹榻上。残阳如血,亭外的一株山桃花开得妖妖艳艳,并没什么斜风细雨。
  她坐起身,察觉到体内灵气涌动,应是全部修为都已归位。略一抬眼,一袭白袍跃入眼帘,再往上,是带笑的眉眼。
  “乖乖梨子徒儿,你可算回来了。”
  师苑顿时有些头大。眼风一扫看到青崖子手边是一册翻开的道经,还有一面古朴的小镜子,眼皮一跳就想起一件事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了青崖子。
  青崖子原本以一种很是风流的姿态坐在石凳上,见了师苑这饿狼扑食的模样唬了一跳,立时伸手护住了自己:“梨子徒儿你这是做什么!为师虽然秀色可餐,但清修之地你还是得克制一些……”他还没唠叨完,就见师苑一手抓了天算重新躺回了榻上。
  青崖子就住了口,摇了摇头起身掸掸衣袍,抄起手边的经书沿着一条花草繁盛的小路回观里去了。
  催动咒语,小小一面古镜从掌间跃出,顿在半空。那一夜的场景宛如一点墨迹洇开在纸上,渐渐漫开来。
  依旧是铺天盖地浮着的万千梨花,细雨之下似笼了一圈雾岚。师苑看见自己跌坐在地上,素白衣衫亦如舒展的梨花。
  濯尘自腕间升起,白袍道士漫步而来,头上是一顶淡鹅黄九锡云锦纱巾。师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很是清秀飘逸的模样,通体打扮更是仙气袅袅。
  “贫道子溪,来带师苑姑娘回家。”自称是“子溪”的男子将她抱起,刚要离去面前却横了一把剑。
  庞统的脸色依旧苍白,未束的发难得显了几分颓唐。他看着子溪,语气冰冷:“不管阁下是谁,放下她!”
  子溪并不恼,只看着庞统轻轻勾了勾嘴角,即便隔了这镜子,师苑也觉春风拂面姹紫嫣红。他抬头望了望天色,似喃喃自语:“差不多是时候了。”
  话音刚落,细雨骤停,满目的梨花纷纷坠地。众人尚还沉浸在这奇异的幻景中没来得及惊叹出口,濯尘在半空光华渐盛,再看时,众人的目光已然涣散。
  天算的镜面暗了暗,师苑看到的最后一眼是子溪的衣角,纤尘不染。没想错的话,庞统他们应该是失去了关于她的所有记忆。而这子溪是谁,她却想不明白。
  镜面又“噗”的一声轻响亮了起来,是众人聚集的天一楼。
  庞统身上已经换上了新的衣衫,头发也重新束了起来。他依旧坐在最尊位上,半张脸没在晦暗的光线里看不分明,手里把玩着什么东西。
  包拯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案子抽丝剥茧,刘夫人的确是玲儿,是庞统的红颜知己,被派来刘义身边监视他,目的只是怕西朝势力过大对庞太师有影响。谁知玲儿在刘义身边的这两年,竟对他生了情。而真正杀了钱并、高甲和丁函的,却是对外宣称已经死了的刘义。
  刘义并没有死。小蛮在天一楼发现的那幅字“京城四少,甲乙丙丁”,指的就是高甲、刘义、钱并、丁函四人。他四人年少时相知相交,以扳倒庞太师为己任,后来在朝为官纷纷请求外调,并建立了西朝。怎知时间一长,四人起初的志向渐渐被贪欲埋没,贪权爱财任人唯亲,变得与庞太师并无两样。后来刘义的一场病让他幡然醒悟,他决心毁了自己一手建立的西朝,这才想到了假借西陵王的脸谱来杀人。
  而师苑与小蛮闻到的甜香,乃是西陵族的香草气味。刘义生的那场病让他饱受疼痛折磨,刘夫人原是西陵族人,知道自己族人所吸食的香草有镇痛的作用。刘义常年用香草,身上就留下了那甜香味。
  师苑在天算镜前看得啧啧称奇,包拯不愧是天下第一聪明人,这看似毫无关联的几桩案子在他的叙述中变得简单明了,一直到刘义自自己的棺木中起身,真正的凶手才算是浮出了水面。
  刘夫人立马上前用手中的帕子替他拭了拭脸,这位英年早逝的巡抚高大俊朗,即便被包拯揭穿了计划也不以为杵,看着包拯的目光中满是钦佩与惺惺相惜:“包拯,你果然聪明,我欣赏你。我希望你能承我的意志,铲除庞太师!朝政在他的手中,大宋必将灭亡!”
  他最后一个字尚未说完,一道剑光闪过,刺入他的胸膛。庞统冷冷执剑,面色淡漠:“没有人能在我面前,批评我爹爹!”
  “大人!”刘夫人还没来得及冲过去,庞统回手一刺,刘夫人看着自己胸口的剑柄,笑意宛如风中快要吹散的柳絮,“对不起将军,玲儿再不能伺候你了。”顿了顿,有血从唇边沁出来,“谢将军成全……”
  庞统抽出长剑,素衣的刘夫人颓然倒地,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