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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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热 更新:2021-02-20 11:03 字数:4991
许久许久,她才抬起手来。没有任何动静,叶孤城仍是躺着,看着根本就没有眨过眼的样子。她没来由地送出口气,是失落。
她缓缓站起身,也该找处地方去吐纳修行,早日恢复些灵力,也好早日想法子把叶孤城唤醒。
裙裾擦过地板,微微地响。她刚来得及迈出一步,手臂已被拉住。
再也动弹不得。
她没能回头,耳边却清清楚楚听到如山涧一样的声音淙淙流过——
“你终于回来了,师苑。”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亲妈!!!亲妈!!!说好的HE!!!我会食言吗!!那必然不能够啊!!!说我不是亲妈的,自觉面壁!!~~~~
96陆小凤传奇·二十八
{陆小凤传奇二十八}
十五娘走出叶府的时候;黄昏恹恹,微凉的风柔柔地吹起她的裙裾。谁家庭院里不知名的花枝自墙头斜斜送出来;在落日余晖里格外的香。
她停下脚步,低头瞧着自己的手指。原本白净的手指沾上了嫣红的花汁;连带指甲盖也染上了近一半,妖妖娆娆的。
迎着夕阳,略略张开的手掌近乎透明;细白的手指微微扬起;有着和明媚春光里含苞待放的蔷薇相似的姿态。
这双手;曾经可以蒸出鲜香嫩滑的鱼;可以泡出香气馥郁的茶,可以做出针脚齐整严密的鞋;也可以亲手将白色的粉末调入茶水中,一口一口喂进那个爱着的男人口中。
“只需让他尽数服下这些,你心中所想必能如愿。”那个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男子,紫衣黑发,美得像不沾一丝烟火人世的气息。
她微怔,只笑得不动声色,摇了摇头。像是在笑自己,也像是在笑他。
男子扬起眉,叠得方方正正的一小块纸包躺在他的手心并没有收回:“他不会再记得这一趟来内陆,除了你之外还跟了一个女子。”顿了顿,攒了一个云淡风轻的笑,笼了一层雾色一般,“只要你愿意,有些事他再难想起来。”
纸包轻轻摆在她的眼前,她闻到风中似有一股子梨花香,等到再抬头,却已不见了那个紫衣黑发的男子。
庭院中,明明只有她一人。
可眼前,分明有一小包药粉。
小小一包药掂在手上,根本没什么分量,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有些事情她瞧得那样明白,她看着那个叫“师苑”的女子如何在他面前娇俏卖乖,如何耍赖狗腿,他面上虽仍是冷冷清清的模样,但眼底光华流转恰似冰雪消融,潋滟了一池春水。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约莫也是这样一个暮色四合的黄昏。她局促地站在师苑身后,听她向面前白衣泠然的男子介绍:“这是十五娘,公子既然答应收留我一个,定是不会介意再多一个的吧?”
而彼时的她,压根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她自小与爷爷相依为命,那次风暴之后,爷爷尸骨无存,她又生性怯懦,整个白云城只认得师苑一人,也就死死地抓着她,像是抓住溺水前的一根救命稻草。
她想,自己那时候是那样依赖师苑,就像蜿蜒向上的藤蔓,一圈一圈紧紧缠着她。
那一日的暮光那么好,男子的纤尘未染的白衣之上似缀了点点碎金。她微微眯起眼,视线蜻蜓点水一般滑过他清冷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凉薄的唇,不知为何心跳的有些快。
男子甚至头都没抬,只对师苑道:“明天随我去内陆。”
她没听明白,一旁的师苑也是。却没等到师苑开口,已经有一个不知从何处闪出来的黑衣人拦在她们面前:“城主已经安排好了两位的住处,请随我来。”
她蓦然一惊。先前见此处府邸的确富丽堂皇,眼前的男子虽衣饰简单却是不显山露水的尊贵,只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就是白云城主!
脑中纷纷扰扰,很多关于这位白云城主的传闻都一股脑地挤上来。她的目光落在眼前白衣男子的身上,一时竟移不开眼。
再后来便是一路奔波,她终于从师苑处听来整件事的始末,听她支支吾吾略显歉仄地说,自己身无分文,只能卖身为婢。歉仄的表情转瞬即逝,师苑又是没心没肺的样子。
听到自己一并被收作婢女,她的眼前赫然闪过叶孤城的身影,心底莫名地有些期许。
虽然她与师苑都是名义上的贴身侍婢,但伺候这种事,师苑从来都搭不上手,她也就渐渐一个人做习惯了。
叶孤城甚少会吩咐下来要她做什么,只不过以前她与爷爷相依为命,养成了个细致周到的性子,很多事情不用叶孤城说,她也会做。
有一回晚饭后,叶孤城回了房里,她照例跟了进去为他准备洗澡的水。这些事情上叶孤城向来讲究,店里的伙计做不好,她就亲力亲为。
督促着伙计把烧得滚烫的水兑了小半桶天然山泉水,一切准备妥当,她走出屏风却见叶孤城正执了笔埋头在一卷纸上写着什么。
出来这些天,一直都有人送来白云城里的琐事交给叶孤城处理。灯火下的他,侧脸清俊,在绰约的光线下微有倦意,却仍是一脸肃然,只眼角逸出不动声色的柔和。
她的心也就随着摇曳的烛火晃晃荡荡不知落到何处。
她见叶孤城手边的茶盏动都没动过,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换了一盏。叶孤城只喝清水,她就倒了半盏清晨采来的露水。
茶盏在送到一半的时候正好遇上叶孤城伸过来的手,茶盖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叶孤城闻声抬头,长眉微皱。
她心中慌乱,只垂头不敢看。良久,手里的茶盏被接过了,又听得清清冷冷的话音响起:“你是……十五娘?”
那是他第一次问起她的名字。她的心里无端端地欢喜,微抬了眼看他:“嗯。”两颊攒出浅浅珊瑚色,连眼底都是波光盈盈的。
再后来他在张家口与唐天仪起了争执。其实她并不知晓争执从何而来,叶孤城常年居于海外,没道理一来内陆便有仇家追来。那一天,她坐在马车上,轻轻掀起车帘子的一角,看着车外翩然站立的他是如何的风姿卓然。
她第一次看到他拔剑的样子,跟想象中一样的潇洒,却比想象中更快速更凌厉。他的动作那么完美洒脱,她那时却压根没想到这样完美洒脱的姿势却是在为一个女人拔剑。
然后,她听到了那阵吹竹声,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红光一闪,一条红色的影子擦过她,直接扑向了叶孤城的后颈。
她惊恐不已,想要出声提醒他。一张口才醒悟过来自己能发出的声音无非是“嗯嗯啊啊”,那个瞬间的她,简直羞愤焦急到想死的地步。
仅仅是电光火石间,叶孤城回身一剑,动作飘逸如仙,一招便将半空里飞来的毒蛇斩成了两半。她怔怔地看着,衣角紧紧拽在手心被揉成了一团,还没来得及送出一口气,叶孤城身后的唐天仪,已经放出了一把毒砂。
毒砂在叶孤城雪白的衣衫上宛若泼墨山水,明明应该是那么钟灵毓秀的画面,却分明让人从脚底冰冷到齿关。她徒然睁大了眼睛,耳边轰轰隆隆的只听到零碎的动静,被无限放大,眼里只剩下那个颓然倒地的白色人影。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那一天有没有冲下马车了,也不记得他们到底是如何回的客栈,唯一记得的是师苑笑盈盈地拍着她的肩,告诉她什么巫蛊之术,定能治好了叶孤城。
她信,她什么都信。那个时候哪怕有人跑来告诉她要治好叶孤城必须用她的命来续,她也信。
她一夜没合眼,却因为师苑的再三叮嘱不敢去叶孤城房里也不敢在他房门口等消息,只能呆在自己房里,坐立不安。
再见到叶孤城,他果然好了。好得不能再好,虽是看着清减了些,但气色颇好,一点都看不出是中过毒的样子。唐门的毒药她听师苑无意间提起过,据说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历来还没人能在这毒砂下捡回一条命。没想到,他却是活过来了。
她那么高兴,痴痴地看了他几眼,一转身回房,再也不能自制,哭了好久,硬是将一双眼哭成了桃核。
只是那一日之后,她渐渐有所察觉,叶孤城待师苑,似乎与待她不同。
究竟何时察觉师苑与叶孤城的关系,她亦记不清楚了。只是知晓的瞬间,她不想哭,只想笑。笑她自不量力,笑她自作多情,更笑命这东西,真是半点不由人。
嫉妒愤恨这种东西,就像是渐渐堆起来的高塔,有时候仅仅只需最后一块砖,就可以尽数摧毁。她承认,在看到叶孤城给她的玉佩的时候,她的心里反出了苦水,苦得发涩。
她听叶孤城的手下唤师苑“夫人”,她看着师苑盈盈走进他们两人共同的房间,看着叶孤城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点点温情。明明,那些戏文里通情达理的姑娘家应该笑着祝福有情人,可是在无数个不成眠的夜晚,她只能用力拽着身下的棉被,将水葱般的指甲生生折断。
疼么?
还有什么比心口更疼。
她什么都没有了。爹娘、声音、爷爷,还有那心底最深最深的执念——那个白衣落拓的身影。
她冷眼看着这个薄情寡义的人世,有些情绪无法克制地在体内生根发芽。有时候,她躺在床上无法入睡,只静静看着窗外大好月色,她忽然想,若是那一日没把师苑从海里救上来,是不是就不会遇上那场风暴,爷爷就不会死?
现在想来真是好笑的想法,但那时候只觉某些东西在体内扭成了一个疙瘩。在寂无人声的夜里,她清晰地听到所有的苦痛崩裂了陈年的痂,重新渗出了淋漓的鲜血。
有时候直到晨曦降临仍未睡着,她临窗看朝阳一点一点升起,脑中霍然清醒,那些不堪回首的怨念,她拼命压制着。
甚至看着叶孤城对着师苑偶尔流露出来的温情,她会想,自己这辈子,怕是永远走不出这个死胡同了。
所以她找到了唐天容,唐家的二公子。
师苑已经嫁过人了不是么?那么就应该回到唐门去,还赖在这里不走是为什么呢?是凭什么呢?
唐家二公子很骄傲也很自负,可是她说服了他。凭武力,区区唐门如何与白云城主相比?她的要求很简单,再也不想看到师苑。唐门的罪人,不该再出现在世人面前。
唐天容去找师苑那一日,她不放心,悄悄跟了去。却正好撞上狼狈逃出的唐天容,四目相对已经两厢明了,唐天容也算有些谋略,直接就劫了她。
只是他太贪婪,妄想一同杀了叶孤城报兄仇,焉知她就算拼了命也绝不会让人伤叶孤城分毫。嫌隙就此产生,唐天容怒极,心知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抬手劈晕了她,关在了春华楼的柴房里。
她很快醒来,却闭着眼睛没动。听到师苑在床边咔嚓咔嚓吃着东西,末了拍拍手说只能去别的房里睡。可是这整个院中,只有两处房间。
锦缎的被子抓在手心里,眼睛却还是闭着。一直等到开门关门的声音响起,她才慢慢睁了眼。思来想去还是难受,索性轻手轻脚起了身,将门开了一条缝。
果见师苑往叶孤城的房里走去,那一夜,她的下嘴唇咬出了血。
直到那一日,月圆之夜,紫禁之巅。虽然之前已经知道叶孤城此番千里迢迢从白云城赶来内陆,是为了和万梅山庄的西门庄主一较高下。一开始,她只是以为寻常比武,却没想到,输了的话,对于骄傲如斯的叶孤城,定是会选择死。
她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是拽紧了他的衣袖。她说不出话,嗯嗯啊啊了半天叶孤城应是一个字都没听出来。可是她顾不上,她一个劲摇头,死命地拽着袖子,不放手。
叶孤城的眼扫过来,依旧清清冷冷:“呆在屋子里。”然后一扯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一时怔怔失神,她什么也不能为他做,便只有哭。也不知哭了多久,有一双手将她扶起来:“哭什么,他不是白云城主叶孤城。”
紫衣黑发,俊美如神。
而后,他交予她一个纸包,告诉她心中所想皆能如愿。那一刹那,她甚至听见了那些丑陋难看的疙瘩终于抽穗拔节,打出了婀娜多姿的花骨朵。
她拽着纸包,像是要把它嵌进手心一样。叶孤城果然还在房里,那么代替他去的,在这个院中,只会是师苑。
给叶孤城准备的清水已经煮开了,她慢慢展开纸包,果见白色的粉末。不知为何,她的内心深处对那个素未蒙面的神秘男子所说的话深信不疑,只要叶孤城喝下这些药粉,他再也不会记得师苑,他的身边只会有她!
只有她!
她的唇角缓缓勾出一抹笑,靠着窗边透进来的光,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