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大热      更新:2021-02-20 11:03      字数:4998
  青崖子看着她,阳光穿过柳叶落下的斑驳光影密密罩在她脸上,绰约而生姿。青崖子别过脸,自顾自喝酒,两人一时无话,只余酒香浓烈萦绕周身。
  许久,青崖子拍拍衣襟站起身,将神镜天算递到师苑面前:“人散曲未终,这戏文如何收的场你应当知晓。”
  师苑未伸手,道:“就算知晓又如何,对于他来说,我不过是天外来客。”
  青崖子抬头望着那池中婀娜娇媚的芙蕖,道:“你若只拿得起而放不下,又将何以为继?”说着把天算往师苑怀中一放,转身离去。
  师苑略略失神,手指抚上怀中神镜,触感微凉。她送出一口气,将杯中残酒喝尽,右手捏个诀,天算从掌间跃出,顿在半空。
  小小古镜周身光华渐盛,毫不起眼的镜面宛若流水般起了波澜。一阵幽光过后,镜中一幕幕显现在了眼前。
  这昏昏沉沉的春日午后,师苑靠在柳树下,白衣公子的身影透过古朴的镜面落到她的眼睛里。
  是完全陌生的环境,欧阳克飞快走过一级级石阶,穿过座座馆舍,最后停在一间石室前。折扇在掌心一顿,他开口问旁边的白衣侍从,眉目间带了几分雍容:“叔父呢?”
  那侍从躬身答:“禀少主,主人尚未出关。”
  欧阳克眉尖微蹙,又问:“还需多久?”
  侍从答:“回少主的话,主人前些日子出来时刚完成蛤蟆功第九成,余下一成还需三个月才能出关。”
  光线阴暗,欧阳克脸上表情看不分明,良久才不发一语转身走了。
  天算镜面又起微波,画面流转,只见欧阳克从怀中取出一包东西交给侍从,吩咐道:“将这些种子匀匀地撒在这屋子周围,每日细心照料了。”
  侍从领命去了,欧阳克立在窗前抬头望着天色,自言自语道:“你嫁过来看到这里开满了梨花,必定欢喜。”顿了顿逸出一口气,道,“叔父尚未出关,你再等我一等。”
  画面又是一转,却是被茶盏抖落地上的破碎声而惊开。茶水在地上蜿蜒,跪倒的白衣侍从瑟瑟发抖。
  许久,才听欧阳克开口道:“罢了,想来是这些从江南带回的梨树种子适宜不了西域的气候。你们再去给我买种子重新撒过,办不成的话自行了断罢。”
  侍从连声应了,匆匆退去。欧阳克的手抚上掌间的玉箫,衬得指节格外好看。他按上玉箫,袅袅箫声婉转逸出,仍是那曲“流波”,缠绵哀婉竟听得人心生悲凉。
  天算神镜“噗”的一声灭了,独留箫声绵延不绝。片刻之后镜面渐渐明朗,入眼是一片灼灼桃花。
  只见花树间一排排的蛇队不断游走,大草坪上万蛇涌动,火蛇乱舞。驱蛇人长杆挥动,将蛇群分至两列,中间留出一条道路,数十名白衣女子手持红纱宫灯款款而来,相隔数丈,又有两人缓步而至,先一人身穿白缎子绣金线的袍子,手持折扇腰佩玉箫,正是欧阳克。随后的那人身材高大目光如电,举手抬足自有一股逼人气势。
  桃花尽头,一青袍男子长身独立。欧阳克抢步上前跪倒在地,磕了四个头道:“小婿叩见岳父大人,敬请岳父大人金安。”
  黄药师尚未答话,紧随欧阳克的高大男子已走到跟前,向黄药师捧了一揖:“药兄,想不到我们东邪西毒竟要亲上加亲,你放心,你女儿做了我侄媳妇断然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黄药师面无表情,只冷冷道:“亲上加亲?锋兄说笑了,我可不敢高攀。”
  欧阳克抬头看着黄药师,犹豫着开口道:“岳父,师苑她……”
  黄药师负手转过身,露出身后一块石碑,只听他冷声道:“小女福薄,怕是做不了锋兄的侄媳妇了。”
  碑上刻着的字落入白衣公子眼里,他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脊背绷得僵直。许久许久,他轻笑一声,抬眼道:“不曾想岳父大人这般风趣。”话音落下,他缓缓站起身走向石碑。
  黄药师玉箫一横拦住他去路,视线转向欧阳锋道:“锋兄还是请回罢。”看了一眼欧阳克又道,“此事虽与令侄无关,但阿苑等的那些个月,我却替她不值!”
  欧阳锋正待开口,欧阳克已撩起衣摆在地上重新跪下,只听他柔声道:“你说只能嫁我一人,我又何尝不是非卿不娶?”顿了顿,轻笑一声,“阿苑,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黄药师面色一滞,终是冷哼一声,拂袖走了。
  一阵风起,几点桃花从枝头飞旋而下。欧阳克的嘴角隐隐有笑意,良久,从腰间抽出玉箫,右手轻轻抚上石碑,道:“你看,我带着箫来娶你了。”
  又是一阵风起,柔柔地吹散了大片大片的桃花。漫天桃夭嫣红一片,欧阳克白色的身影渐渐隐去。天算镜面有一瞬黯淡,再亮起来时天空飘了细雨。
  仍是在桃花岛,仍是那块石碑前,白衣的公子仍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只不过没了蛇群,没了手执红纱宫灯的女子,没了欧阳锋。重重花枝间,只有白衣公子一人静静地跪着。
  “你已经在这儿跪了三天了,走罢。”黄药师自花树后缓步走出,看着欧阳克道,“你就算跪一辈子,阿苑又能活过来了么?”
  欧阳克的身下落满了桃花,雨丝打在上面,看着有几分凄美。他不接话,垂在身侧的手指渐渐收拢,玉箫在指间莹莹生光。
  黄药师看着他,眼神变得悠远。这春雨下得极是缠绵凄苦,黄药师负手在欧阳克身后站了片刻,开口道,“你带着她回去罢,莫要教她再等了。”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子,递到欧阳克面前,“这是阿苑走之前提的要求,说要一把火烧了身子免得埋在地下让虫子咬了去。既然你还当她是你的妻子,那她的骨灰自然是要给你的。”
  欧阳克抬手接过瓶子,只见素净的白底瓷瓶上描了几朵淡黄的梨花。他轻轻握住瓶子,踉跄站起身又朝着黄药师拜下:“多谢岳父大人成全。”
  黄药师看他一眼道:“这或许是阿苑的意思。”顿了顿又从怀中掏出一根白玉簪子,“罢了,这劳什子你也一并带去罢。女大不中留啊,阿苑,蓉儿没回来你又嫁出去了,留你爹爹我一个人守在这岛上,好啊好啊!”大笑几声,身影渐行渐远。
  黄药师青色的袍子在斜风细雨中翩展,点点冷雨溅起镜面一阵涟漪。
  再看时,却是回到了白驼山中。白衣的侍从跪了一地,欧阳克的目光冷得令人心生寒意。旁边的地上躺着一个侍从,胸口插着一柄剑,鲜红的血蜿蜒了一地。
  欧阳克懒洋洋地坐着,仍是一袭白衣,清俊风流的眉眼。墨色的发用一根白玉簪子束了起来,那簪子的一头是清雅的梨花形。桌上摆着几样精致菜色,还有一盘鲜嫩水灵的梨子。在他旁边另摆了一副碗筷,坐席上却只有一管玉箫。
  只听他冷声道:“我说过了,少夫人不喜欢吃梨子。若是再让我看到,你们的下场跟他一样!”
  侍从一连声应了,忙不迭跑上来端走了盘子。又有两人跑过来抬走了横陈的尸体,不消片刻地上已是干干净净。
  欧阳克恍若不见,只侧身抚过玉箫,柔声道:“莫要生气了,这些下人不晓事,我替你出气。”那眼神中满满的宠溺已是无法承载。
  良久他拿了玉箫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垂头对着玉箫道:“阿苑你看,今年的梨花开得多好。”
  欧阳克的笑仍在眼前,天算神镜“噗”的一声灭了,颓然落入师苑怀中。此时黄昏恹恹,师苑的手细细抚过镜面。
  有一滴水落到她手背上,又滑入神镜中消失不见。师苑一怔,抬手去摸自己脸颊,竟觉眼角一丝温意。
  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指间源源不断地流下,止也止不住。她忙伸出袖子去擦,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这般慌乱。
  师苑靠在身后的柳树上,夕阳拉出斜斜的影子。她拿起一旁的酒壶,晃了晃,一仰头就着壶嘴喝尽了。
  “这青崖子忒也小气,三口两口就没了。”她轻声抱怨几句,酒劲上来有些微醉了,扶着一旁柳树站起身。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宵最。清泉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她咿咿呀呀地唱着,摇摇晃晃回去了。
  {射雕卷·完}
  17还珠格格·一
  {还珠格格}
  青崖子指尖的光打入师苑脑内时,她突然记起那一夜帐顶娇艳欲滴的海棠花以及欧阳克眼底清晰的她的样子,她记起他唤她名字时唇边勾起的浅浅笑意——
  “在下西域昆仑白驼山欧阳克,敢问姑娘芳名?”
  “美玉赠佳人,岂不是甚好?”
  “你是东邪的大女儿,我是西毒的亲侄子,我们原应该是一对的。”
  “老天待我着实不薄,师苑,你能嫁给我,我真的好欢喜。”
  “阿苑,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她看见重重花影间白衣的公子分花而来,拥她入怀时鼻尖萦绕着淡淡果木香。她想开口叫青崖子住手,话未出口,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第二日醒来,她出门往后山走去。远远瞧见白袍的青崖子坐在柳荫下,执了鱼竿垂钓。她快步走过去,往青崖子肩上重重一拍:“喂,小道!”
  青崖子懒洋洋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梨子徒儿莫要吓走了为师的小鱼。”
  师苑不理他,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你上次允我的神镜呢?不是说要送我去体验什么至情至爱么?怎的又不兑现了?”
  青崖子一手从怀中掏出面小镜子递过来,道:“拿去拿去,你这小梨子忒烦人!”
  师苑并不伸手去接,道:“我又不会用,拿了有何用?”
  青崖子不耐烦地摆手,连声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先拿着镜子回去,为师自会来找你。”
  师苑接了镜子,视线一扫看到青崖子脚边放着本戏折子,《射雕英雄传》五个字写得飘逸挺秀。她撇了撇嘴,道:“你这小道尽不务正业,这些个故事还不是编来骗人眼泪的?”
  青崖子闻言一怔,转头看着她,沉吟道:“这故事写得甚好,借你看看如何?”
  师苑转身就走:“我堂堂果子精何时沦落到看这些戏折子了?况且这故事光看名字就知道没什么看头。”说话间已经走远了。
  青崖子回过头看着面前平静的池水,半晌从容捏个诀,一朵梨花自掌中现出。这梨花盈盈散着光,正是师苑在《射雕》世界中的所有记忆。
  那日师苑跑来找他,开口却是要他取走关于《射雕》的所有记忆。他知师苑执念太深,若藏着这份经历恐怕对日后修行不利,遂点头允了。
  梨花在指间熠熠生辉,青崖子看了许久,方才一声太息覆手将它沉入了池水中。
  青崖子拾起鱼竿,扛在肩上往回去得远了。在他背后的竹篓里,除了那一本《射雕》之外,还有一册话本子,清丽俊逸的字体书着四个字——
  《还珠格格》。
  {还珠格格·一}
  乾隆二十四年,北京。
  这北京城乃当今天下第一繁盛荣华之地,绣户朱门,宝马雕车,行人来来往往,商贩喧嚣叫卖,热闹非凡。
  大街之上干净整洁,来往之人皆是华服珠履,不愧皇城之风。只在拐过街角看不见的角落里,藏身着好几个乞儿,衣衫褴褛,满面尘灰,兀自垂着头打瞌睡。
  忽然,身后开了道偏门。酒楼里的小二将昨夜剩下的残羹冷饭倒了出来,乞儿们一拥而上一阵哄抢。一个年迈的老媪在推搡中倒地,其他人却也不顾,仍是往前拼命挤着。
  旁边伸出一只手将老媪扶了起来。那老媪已多日没有进过食,年迈体虚加上腹中饥饿,竟站也站不起来。忽觉一阵暖流自掌间传到体内,一时间神清气爽,老媪抬眼去看,扶着她的也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叫花子,脸上邋里邋遢的看不清本来面目。
  “婆婆你先坐着。”小叫花子开口,却是女子声音,清清冷冷的甚是好听。
  老媪依言在墙根坐下,小叫花子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馒头递给她。“谢谢啊姑娘。”老媪忙不迭地称谢,那小叫花子微微勾勾嘴角,不发一言走到另一边墙角靠着睡着了。
  这小叫花子正是百年梨子精师苑姑娘。那日青崖子施术将她送来此处,一睁眼已经是乞儿模样。她虽是果子精,却深信命数之理,想着既然一来此就是乞儿必定有它的道理,也就不再去管。好在她每日靠吐纳天地灵气就能抵御饥饿,否则这日子倒要难熬了。
  只一点,她来到这里之后发现身上灵力所剩无几,竟被封了十之□。她心中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