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
南方网 更新:2021-02-17 02:34 字数:4790
孟华笙咳了咳,转头对孟老夫人道:“我累了,想先回去。”
孟老夫人没说什么,孟华笙便起了身,和棠于意一起走了。
回到丹霞苑的时候,伏碧在外面候着,两人进了屋便见桌上已经摆好的饭菜。
棠于意有些惊讶:“怎么又准备了饭菜?”
茱萸把早已准备好的暖炉放进孟华笙手中,才道:“是临走前小姐吩咐我准备的。”
棠于意抬眼去看孟华笙,孟华笙却低着眉,坐到了桌旁,道:“再吃些,晚上会饿。”
适才那顿家宴,折腾出了许多事端来,棠于意哪里能吃饱,于是便十分领情地坐下吃了。
防风
07。
这天孟靳送完了账本却没有离开,有些为难地站在原地。
孟华笙抬头,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孟靳终于开了口:“今天一早,福仁号的刘掌柜来府里,说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儿前些日子取走了十万斤防风,答应两天之后就给钱,可是到现在都没有给,又没有打借据,刘掌柜怕了这才来告诉。”
孟华笙放下手中的笔,眉头皱了起来:“我不是说过和王家做生意,不见银子就不放药么?”
“刘掌柜自然也是这样做的,可是先前王家已经说好要血竭、防风、鸡失藤这三种药材,先取走了鸡失藤,而且也付了银子,所以刘掌柜也没疑有他,谁知如今也没有要给银子的意思。”王家也是做药材生意的,这同安县里,孟家是第一,王家便是第二。
这王家虽然是老夫人的娘家,可是和孟家做生意,一直是偷奸耍滑的,所以孟华笙和王家做生意总是十分小心。
“血竭还没有取走么?”孟华笙沉吟半晌,终于开口。
“没有,老夫人的侄子来要了两次,可是刘掌柜哪里敢给他。”
孟华笙点点头,复又低头去看账本:“你先让刘掌柜拖着,别一下子拒了。”
“是,我这就去告诉刘掌柜。”
“王家既是老夫人的娘家,应该不会不还银子吧?”棠于意忍不住问道。
孟华笙低着头,脸上平静:“会。”
*
这天刘妈又来送药,孟华笙把药当着她的面喝了,等刘妈走后,却又把棠于意的药倒进了花盆里。棠于意看着,却没有说话。
晚上时,棠于意正要拿被褥,谁知却听孟华笙忽然道:“今晚你也来睡床。”
棠于意一愣,疑惑道:“为什么?”
孟华笙没说话,只是开始脱衣服。
棠于意脸上显出丝丝怀疑来,又问都:“只有今天一天吗?”
孟华笙应了一声,人已经面朝里躺到了床上。棠于意见此也不再说话,脱了外衣,上了床。
*
睡到半夜,孟华笙忽然犯了病,几乎都要喘不上气来。棠于意急忙去找了药,倒了水,谁知孟华笙却把那水杯打翻了。
屋里的响动惊醒了外面的人,院子里开始有了响动。
棠于意几乎能想到一盏盏灯逐渐亮起来的样子,只不过各怀鬼胎,没有几个是真心的。这大宅子里的人心深不可测,孟华笙便是在这样的宅子里长大的,中间多少艰难险恶他想想都觉得可怕。
伏碧茱萸忙了许久才算是让孟华笙把药喝了下去,可是孟华笙却还是喘得厉害,她的脸已经是如同死灰一般的颜色,接着又呕出了一口血来。
不多时,三夫人便来了,又过了一会儿,孟老夫人也来了,训斥了几个慌乱的婆子,才进了屋子。
孟老夫人见孟华笙难受得紧,眉头便不自觉紧紧地皱了起来。这时孟华笙又呕出两口血来,屋里的丫鬟婆子都慌了神。
棠于意见这情形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若是再吐血就要伤身体了,所以也顾不了许多,用银针封了孟华笙几个穴道,才算是缓和了病情。
又折腾了一阵子,孟华笙终于昏睡过去,众人这才算是散了。
屋里此时只剩下他们两人,棠于意这才叹了口气,点了凝神香,然后便看着白日里被孟华笙泼了药的那盆花。
那本是极易成活的绿萝,可是此时叶子却已经都黄了,怕是离枯死也没有多久了。
*
刘妈扶着孟老夫人回了荣寿苑,孟老夫人有些累了,便让人泡了参茶来,喝了半盏却又放下了。
她起身理了理头发,对刘妈道:“华笙的补药先停两天吧。”
“知道了。”刘妈顺眉应了,便又上前扶了孟老夫人到寝房去了。
*
孟华笙醒时胸口还有些疼,一转眼却见棠于意盘腿坐在榻上,正在看医书。
她咳了一声,棠于意便转头看了一眼,见是她醒了,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多睡一些时候。”
“习惯了早起,到这个时辰便睡不着了。”
棠于意温和笑笑,不再说什么,只把伏碧和茱萸唤来服侍她。
两人伺候孟华笙吃了些粥,又喝了药,孟华笙竟然想要下床看账本。棠于意哪里能让,脸上虽然是笑着的,可是声音听着却是十分冷:“你昨天才呕了血,今天还想要看账本,你是嫌弃自己活得时间长了不成?”
孟华笙垂了眼睛,平静而冷漠:“是有些嫌弃。”
她说完便又想要下床,棠于意这下脸也冷不下来了,只怒道:“已经病成了这样还想干什么!我还没见过你这么不拿命当回事儿的病人呢!”
谁知孟华笙竟然不恼也不气,眼神淡淡地看着棠于意道:“如今不是见了么。”
棠于意险些被气得吐了血,恨道:“你不要下床,我替你写还不成!”
孟华笙顿了一下,竟然听话地上了床,然后便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棠于意。
棠于意认命地把那摞账本搬到自己面前,然后翻开一页页念给孟华笙听。孟华笙听了后便说些提点的话来,棠于意便代笔写在上面。
如此虽然慢了些,可是一上午竟然也看了一半的账本。中午茱萸送粥来,孟华笙眼也没抬便道:“我还不饿,你先拿下去。”
茱萸正要转身走,棠于意却忽然把笔放了下来,耍赖一般道:“你不饿,我还饿了呢,哪里有这样亏待伙计的!”
孟华笙便也没说什么,和棠于意一起吃了些饭。
下午依旧像上午一样,两人渐渐有了些默契,竟然快了许多,天还没黑便已经把账本都看完了。
这时茱萸忽然进了屋,手中拿了两枝红梅,衣服上头发上都是雪,兴奋地对孟华笙道:“小姐,外面下雪了呢!”
孟华笙一听,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可是下一刻脸却垮了下来。
棠于意看着默默笑了一会儿,才道:“虽然不能出去,可是趴在窗前看看倒是可以的。”
孟华笙眼睛又亮了起来,她让茱萸给自己披了裘衣,便也上了木榻。她掀开了窗子,眼睛更加亮,乖乖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的雪花。
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雪越下越大,已经看不清几步之外的距离了。屋子里的火炉烧得很旺,木炭燃烧时不时发出些声响来,静谧安然。
棠于意看着手中的书,忽然道:“那补药要是不再喝,说不定病还是可以治好的。”
孟华笙伸手去接天上飘下来的雪花,又看着雪花这手心融化,声音竟是平静非常:“那补药是老夫人对我的关心,不是不想喝便能不喝的。”
棠于意沉默了片刻,才道:“若是因为老夫人,那去和老夫人说不就好了么?”
孟华笙捂着胸口咳了两声,脸色更加白,等缓过来了才开口道:“喝了许多年了,怕是一时间也是戒不掉的。”
棠于意看了看她,没有再说什么。
*
孟华笙身子有些倦了,当晚睡得十分安稳。可是第二天起身时却没见到棠于意,她问伏碧,才知道棠于意去了荣寿苑。
她想起昨晚两人的对话,心中一惊,只怕棠于意是为了这事去找孟老夫人,于是急急忙忙出了门往荣寿苑追去了。
她跑得急,鬓发都散落下来,伏碧和茱萸在后面叫她,她也不理。谁知刚转过一个弯,便见棠于意站在桥上。
他微微笑着站在晨曦中,仿佛正在等谁。孟华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立刻便开始喘,肺都要炸开了。
棠于意伸手拍了拍她的背,笑道:“走得这样急,莫不是怕我被老夫人吃了?”
孟华笙刚缓过气来,听得棠于意如此说,便狠狠推开了棠于意的手,恼火道:“谁让你来了!”
棠于意一愣,随即竟然笑了出来:“你这是怎么了,我又没有做什么。而且老夫人已经答应以后就让我给你治病了。”
孟华笙听了却并不高兴,只是冷着脸转身走了。
棠于意急忙跟上,十分为难的样子:“你可千万不要为难我,若是我治不好你,老夫人可是要扒了我的皮的。”
茱萸听了,忍不住笑了出来:“姑爷放宽心,即便是老夫人要扒您的皮,小姐也会护着不让的。”
棠于意也笑了,可是孟华笙却依旧是面无表情。
*
孟老夫人从早上开始便坐在大厅里没有动,刘妈适才也在旁,所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夫人,那补药真的就不给小姐送了?”
孟老夫人摸着戒指上的祖母绿,看着门口道:“不送了,我倒要看看他棠于意到底又什么本事!”
刘妈眯了眼睛:“即便他是孙猴子也绝逃不出您的手掌心!”
木通
08。
棠于意看了孟华笙原来的药方,倒也是对症的,只不过有些急于见效。他于是又开了药方,拿去给茱萸煎。
可是药煎好再端来时,茱萸却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过了许久她才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奇怪道:“姑爷,你开的药怎么都……都这样普通,没有一味珍贵的药材?”
棠于意正待解释,伏碧却已经接了过去:“药材又不是越贵越好,要看配伍的。”
茱萸的脸苦了下来,不再说话了。
棠于意却是有些惊奇,笑着对孟华笙道:“你的丫鬟都懂药理了。”
孟华笙没看他,声音冷淡:“不是有一句话叫,久病成医么。”
棠于意本是要赞扬她的,可是被她这么一说,竟然成了讽刺的话了,自然是有苦说不出,于是在暗中撇了撇嘴,不再理她了。
孟华笙喝了棠于意的药之后,病情竟然真的好转了,晚上没有再犯病,脸色也好了许多。
棠于意想,若是如此再调养数月,大抵就会好了。
*
初十五,孟华笙按照惯例去庙里上香,棠于意也跟着去了。一路上孟华笙都没有说话,到了庙门口才开口让仆从在外面等,想来先前也经常如此,所以跟来的人都听话地在门口等着。
孟华笙并没有到大殿里去,而是转过几个弯来了殿后的一个小院。小院里开着梅花,甚是美丽,可是却只有他们俩在这里。
棠于意问孟华笙话,孟华笙也不回答,只领着他沿着院墙走。然后,棠于意看到了一个狗洞……
孟华笙依旧是十分熟练地钻了过去,然后便冷冷地在那边催促:“快点出来。”
棠于意如今知道这孟华笙原是属狗的,却不愿意一个人呆在这院子里,于是只得又硬着头皮钻了过去。
棠于意跟着她走了一段路,便看见了不远处山顶的一座房子,房子不大,却修整得十分整齐。
孟华笙什么也不说,便领他进了院子,却见一穿着灰色长袍的人正在扫院子。那人听见响动转过身来,却是一个师太。
“孟施主还是如此守时。”
孟华笙点了点头,便进了屋子里,棠于意正要跟上去,却被那师太拦住:“孟施主不希望别人打扰,施主还是在外面等吧。”
棠于意见孟华笙很熟悉这里的样子,便也没有坚持,只对那那师太揖了揖:“晚辈棠于意,见过师太,不知师太如何称呼?”
“贫尼法号惠行,施主和屋里的孟施主不知有何牵连?”
“华笙是晚辈的妻子。”
惠行听了脸色一变,竟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许久脸色才平定下来:“贫尼在这深山老林里修行,山下的事情一概不知,没想到孟施主竟然已经成亲。”
棠于意自是好奇惠行刚才的反应,却并没有多问,只是点头笑了笑。
惠行烧了水泡了茶,与棠于意论道说禅,两人竟然有些投缘,说到兴处,竟然也忘了时间。
许久之后,棠于意忽然开口问道:“华笙每个月的这天都要来么?”
“七年前贫尼第一次见到孟施主,之后的每个月十五她都会来这山上独处一段时间,期间只有一次因为大病耽搁没有来。”
这时,门响了一声,惠行并没有转头去看,却道:“孟施主出来了。”
两人告别了惠行,便又原路返回,依旧是从狗洞回到寺院,然后又从前门离开,并没有一个人怀疑。
孟华笙没有说话,只是十分疲倦地倚着车壁闭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