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节
作者:热带雨淋      更新:2021-02-20 10:46      字数:4997
  骥远此时深恨新月,早先对她的少年情思,已经烟消云散。得知新月已经与费扬古成婚,其中内情曲折纵使他猜得到一分,也不想多去理会——他不能上门去杀了一个朝廷的和硕格格、有诰命的贝勒嫡妻,但从此以后她名分已定,与自己阿玛再无可能有纠葛,与将军府也再无纠葛,如此就好。额娘会好好活着,他会保护她,等她百年后,以将军夫人的身份体面地葬在他他拉家族的祖坟里。这就够了。
  至于阿玛,他已经不能像从前一样敬他、爱他,相反他恨他。可是他是自己的阿玛,他无法为了给额娘报仇去杀自己的阿玛。
  “额娘,对不起,”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青年的大男孩跪在雁姬面前哭,“对不起,我没能在您危险的时候保护到您……”
  “你没有做错什么,额娘为您骄傲。”雁姬把骥远扶起来。
  骥远以为雁姬对丈夫要取她性命的事情一无所知,越发哭得不能自抑。
  雁姬眼神飘远,想着:终于要尘埃落定了吧。
  努达海肢体受残,母亲、爱人均离他而去,终于再无斗志,整日酗酒,形同废人。
  雁姬在将军府却生活得很惬意。待孝期满了之后,她先是把珞琳和乌拉奇的婚事给操办了,又进宫为骥远求了指婚,为他筹备了婚礼。
  雁姬的生活越来越闲适,最大的乐趣是时不时地把新月的消息告知努达海,看他经常的表情。“新月格格怀孕,费扬古贝勒纳了两房小妾。”“新月格格生子,血崩不止,差点一命呜呼。”“新月格格在别庄静居休养。”
  努达海动了心思。雁姬看在眼里,笑着成全他。由着他安排行程,偷偷潜去新月休养所在的别庄。
  新月是努达海的白月光,他心口的朱砂痣,越是求不得,越是思念她。
  新月对他呢?新月婚后遭受了费扬古在精神和*上双重的折辱,他不停地提醒她:“这是你自找的——你好好的尊贵的格格不做,偏要受一个有家室的老男人引诱,活该!”
  对!都是因为努达海的引诱!我是尊贵的和硕格格,我的生活应该富贵荣光,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不应该!
  于是等缺了一条腿、形容憔悴苍老的努达海站在她的跟前,羞耻——这样形容猥琐的人我竟曾奉为天神么!——及仇恨令她爆发:“都是因为你!你卑鄙!你无耻!你的年纪可以做我爹,但你引诱我!我的人生都被你毁了!你毁了我!你怎么不去死!”
  努达海如遭雷击。在他伤后悲惨的人生里,与新月的爱情是他唯一甜蜜的记忆,是他的快乐源泉,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
  现在她说她恨他,说恨不能从未遇见他。他的月牙儿从他的天空中消失了,他的人生只余下黑暗。
  她让我去死,我就去死好了。
  努达海浑浑噩噩,独坐在房中,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雁姬施施然推门走了进来,努达海迟钝地抬头看她,突然流泪,“雁姬,我的心好痛,痛得我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了……”
  “那你就去死好了。”雁姬从善如流,“正好你也该去陪陪额娘了。她因为你才死的,你拖拖踏踏多活了这几年,也够了。”
  “什么?”努达海变得迟钝的脑筋不能很好的理解雁姬的话,“额娘因为我死的?”
  “是啊,因为你有了新欢,就要杀了我这个旧爱,太作孽了,额娘只好替你赎罪,换你能活下去。”
  努达海呜呜地哭起来,“额娘,你何苦,儿子如今已经是一个残废,哪里值得你拿命去换……”
  “所以你也拿命来偿还额娘吧。”雁姬柔声诱哄道。
  阴谋和杀人是精密的思维过程。而引导对方自杀,是其中的□。
  雁姬很满意。从此以后她真正安枕,放下所有的仇恨和厌恶。
  对努达海的死,骥远和珞琳心思复杂。他们对阿玛的感情日益淡薄,他死了,他们也解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挨值班。我的假期啊……
  第34章
  早晨七点半,倪家的早餐时间。
  十三岁的倪安安坐在桌前;闷不吭声地喝着牛奶。倪爸倪妈对望一眼;前者咳嗽一声,说道:“安安,最近你在学校怎么样?功课都跟得上吧?”
  “我期中考考了年级第一。”少女干巴巴道;“哦,你们俩都没去参加家长会,所以不知道。”
  家长会那天正好是他们跟医生预约好的面诊时间。倪爸倪妈顿时尴尬起来,“哈,哈,我家乖女就是厉害……”
  倪安安:……
  倪妈暗暗瞪了倪爸一眼;小心翼翼对女儿道:“乖女;妈要告诉你一件事……”
  倪安安出声打断她:“是弟弟还是妹妹?”
  “啊?”倪妈很快反应过来女儿问的是胎儿的性别;“现在才一个多月,要三个月以后才知道,而且现在国家也不给鉴定孩子的性别……”哎哟我跟小孩子说这个做什么。倪妈回过神来,尴尬未消,“你……怎么猜到的?”又瞪向倪爸:是你跟女儿说我怀上了?后者无辜地眨眨眼:我啥都没说啊。
  倪安安懒得看父母之间的眉眼官司,“两三个月前,电视一开播跟单独二胎有关的新闻,你们俩就坐在那看着,另外咱们家的电脑,网页上一大堆跟“单独二胎”、“高龄产妇注意事项”有关的浏览记录。还有,妈妈买了好几瓶叶酸回家,我上网查了一下它的性质和作用。最主要的是,妈妈把医院的病历本放在客厅,我打开看了。也不是每个医生的字都只有药剂师才看得懂的。”
  “呵呵,呵呵。”倪爸倪妈干巴巴对笑,“乖女就是聪明。”
  倪安安往嘴巴里塞面包,不语。
  早餐用毕,一家人出门。倪爸开车先送倪安安到学校,小女生如往常一般对父母说“爸妈再见”,然后下车往校门走去。
  “安安,”副驾上的倪妈摇下车窗探出头来,“就算妈妈再生孩子,也不会减少对你的爱,你知道的吧?”
  倪安安在车门五步以外站定,微侧着头看他们的父母。倪爸右手握拳敲击自己的胸口,用口型对她说:“你是爸爸最爱的小情人哟。”
  “嗯。”少女倪安安便微笑起来,年轻稚嫩的脸庞被朝阳映照着闪闪发光,她唇角的小小酒窝盛满了甜蜜。然后她往校门走去,手在背后挥了挥再一次告别。
  初中生的每一天都是重复的。倪安安的上午过得很平静。下午有一场小测试,然后他们提前放了学。同桌许佳妮邀她一起去逛书城买练习册。
  公车上人很多,秋末天气仍然炎热,车内热气及汗味交夹,令人感觉不舒服。幸亏从学校到书城只有30分钟的路途。
  倪安安看着窗外掠过的树梢,绿意让人眼睛舒适。许佳妮则从书包里掏出自制的英语单词小卡片,时不时看一眼,在心里默写。
  公车行使得很平稳,但是在车上看书眼睛还是不舒服。倪安安看了一眼身边的伙伴,并没有出声阻止她。毕竟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能去说服或改变他。
  坐在他们前排座位的两位中年阿姨(其实只有30来岁)在交谈。
  “老王家他们女儿昨天威胁要跳楼。”左手边的阿姨说道,“十一二岁的小女娃,老是想要东想要西,老王就发狠了说不给,结果嘿你猜怎么着,那女娃说你不给我就跳楼,让你痛苦一辈子。昨天老王给我打电话那个哭啊,说女儿怎么这么狠呢,知道爹妈在乎她,用自己来要挟爹妈呢。哎哟,养出这么个孩子,是我我也得哭。”
  “孩子还小,不懂事。”右边的阿姨说道,“其实说起来也可怜,爸妈一直宠爱着,自己也顺心如意惯了,等以后长大出社会了,就得摔得更狠。说到底,不是亲爹妈,谁会宠着你,谁在乎你受不受伤。”
  “其实就是亲爹妈也未必都在乎孩子受不受伤,有一些父母只在乎自己,孩子受伤他们也不太心疼。”身边的许佳妮突然开口说道,“如果说爸爸们拥有的爱是五分,妈妈们的也是五分,正正相加,他们能给孩子的就是十分。这样的孩子当然有资格用自己威胁父母啦。但是有一些爸爸妈妈的分数是正负抵消的,孩子没有从他们那得到足够的爱,只能自爱。”她扬扬手里的小卡片。
  许佳妮的父母离婚后又各自结了婚生了孩子。所以你能想象她的生活有多尴尬。
  “我爸妈去法院闹离婚的时候我研究过婚姻法、继承法,”倪安安想起许佳妮曾经这么说过,“研究”,当时她还被这个词闪了一下,“有很多保护离异子女的权利的法律条款。当时我就想估计是很多爸妈离婚后就不太管前面的孩子了,不然父母爱子女这么理所当然的事,为什么需要法律来啰啰嗦嗦地保护来保护去呢。”
  “幸亏我爸妈还是原装的。”倪安安心想道。似乎爸妈再生一个小孩,也不再那么难以接受了。
  中年阿姨的交谈停止了。许佳妮继续默想单词。倪安安看厌了车窗外的风景,开始留意斜前方一位大姐姐(大学生?)的电话交谈。
  “我正在写梅花烙同人,”穿着格子衬衫、长发毛躁、一副宅属性的大女孩对电话里的朋友说道,“电视剧瞄了半集,笑尿了……当然不是因为剧情很赞,是雷点巨多……嗳电视剧看不下去了只好百度分集剧情来瞄瞄,结果我的钛合金狗眼都快被闪瞎,你听听……‘吟霜委曲求全,求皓祯将公主视做自己,好好圆房’……我靠靠,渣男为了荣华富贵娶公主还假装冰清玉洁不肯睡人家,小三更搞幽,要渣男把正室假想成自己,委屈地去睡一睡……哇咔咔,我打算写个穿越成兰馨的女主,让她直接把渣男的*割了,然后养上三千面首……三千太多了?好吧,三百……三十也行,一晚换一个,够用了……什么,省事点不要兰馨嫁浩帧?姐姐,你知不知道清朝的公主啊格格啊基本都嫁去蒙古的……美丽的草原是我的家没错……但除非我的女主是个蒙古或新疆姑娘,不然内陆或沿海姑娘谁受得了西北那旮旯的风沙呀?浩帧好歹是硕亲王府的世子,兰馨嫁给他就是嫁给京城的锦绣繁华……不行,就是不能嫁到蒙古去,和亲的公主十个有九个半都早死,我又不是要写蓝胡子新娘的同人……”
  “好粗鲁……”许佳妮咕哝,顺着倪安安的视线瞄一眼大女孩,下结论道:“看雷剧度日、写不入流的小说,真是失败的人生。肯定是因为读书时成绩不好,没有好前途。”
  少年们总觉得世界是属于他们的,当科学家、企业家都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不能理解大人们的庸碌。
  倪安安的评价则相对保守,“我觉得这个姐姐挺有趣的。”
  倪安安的好心情维持到她在圆盘西口下车的时候。因为是圆盘,斑马线两头并没有设红绿灯。倪安安和许佳妮过马路的时候,有一辆车撞了过来。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在电石火光间:倪安安把许佳妮猛的往身后拉,然后她自己被狠狠地撞击。她眼里的最后的光景,是秋末格外高爽的天空。
  ~~~~~~~~~
  宽阔冷清的殿宇。奢华、优雅的装饰。
  被重重锦被覆压的少女脸颊烧红,眉头紧蹙。如果注意观察,还会发现她的身躯在一阵阵地抖——这是高烧过度,身体打起了寒战。
  这种时候病人的病情已经很危险,需要用药退烧。但并无人理会病床上的少女。影子一般的男女侍立在宽敞的房间内的角角落落,貌似恭谨、谦卑,但他们甚至不能为少女的额头敷上冰毛巾。
  妈妈,我好难受。倪安安在昏睡中呜呜地哭出声。我生病了,你怎么不管我?!
  少女痛苦的呻吟声惊动了屋内的侍女,其中一位迟疑地跨到床边,为少女把锦被掖紧,倪安安热闷得难受,无意识地再把被子挣开,渴求更多的清凉。
  侍女只好又把锦被掖好,“公主,您得多闷闷,发了汗烧才能好……”
  不对,发烧不能热闷。倪安安痛苦,软弱的肢体却不允许她几次三番反抗。她在高热中再度昏睡过去。
  “尊贵的公主……”
  “实则是个无父无母的可怜人……”
  “宫里又一条悄无声息去的命……”
  “是牺牲品吧?”
  “嘘……”
  “自己不能保护自己……”
  “所以说不能赖旁人……”
  无数的窃窃私语钻入她的脑海。她迟钝的神智无法去理解。
  我要死了。她混沌地想着。再烧下去,就该脑残了。做脑残,毋宁死。
  又似乎过了很久。有一个严厉的女声响起,“狗奴才!拖下去,杖责三十!”
  倪安安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