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热带雨淋      更新:2021-02-20 10:46      字数:4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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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他拉老夫人并不能完全听懂雁姬的话,正是因为不懂,所以她察觉了眼前人的陌生,她睁大眼,蓦然惊觉了一件从未设想过可能性的事:“唔唔唔……!”你不是雁姬!雁姬贤良和善,不会这样恶毒,你是妖孽上身,妖孽!
  雁姬侧耳分辨了许久,大略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遂点头道:“我确实不是雁姬,或者说,我前面近四十年的人生时间里不是雁姬,但我现在又确实是雁姬没错,是骥远和珞琳的额娘,努达海的妻子,您的儿媳,”她轻笑出声,“人这种动物,总是需要扮演许多社会角色才能自我定位——我也不例外,我很是茫然了一段时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算是谁,后来还是求生的意识占了本能——不做雁姬,就只有死,那我就好好扮演雁姬吧,何况还有骥远和珞琳,虽然他们十几岁的年纪,既不纯洁讨喜,也不中二可爱,可也许是骨血里的母子天性,我看着他们,总是由衷生出喜悦和疼爱,我想,这就是母亲的心情吧。”
  “努达海的冷落,以及他和新月的私情,您以为我没有发觉吗?我只是不在乎。在这个时空,我除了在意自己,也就是还在意骥远和珞琳一二了。”
  “唔唔唔……!”那你为了骥远和珞琳就不该这么对我!我是他们的玛嬷,你若害我,他们必会恨你!
  “您真是一个狡猾的老太太,”雁姬失笑地摇头,“前面还骂我妖孽上身,转身就能对我打感情牌——可是我怎么可能还心软或内疚呢?您可是想要了我的命呢。”
  “我无法理解您这样的人,这么轻易,就能决定去杀害一个朝夕相处的亲人,哦不,在您看来,儿媳妇其实不算一家人吧?可是杀人——这是做人最不可攻陷的底线,您怎么做到的,不觉得恶心、寝食难安吗?从这一点上说,新月跟您实在合拍——哦,大概您也猜到了,您让蒋栋才放火那天,趁机闯入雁影阁的歹人是新月派来的,不过在那之前,我还在别庄的时候,她就安排了人伺机让我死在青华山上呢。”
  “其实让我让位很简单,甚至最差的结果我也能接受,比如他他拉家休了我,大家讨价还价就是了,为什么一言不发上来就要取人性命呢,唉你们这样的人——不过我现在也没有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你们了,毕竟我做了一样的事,”雁姬想到了碧叶和桂嬷嬷,还有别庄上孙二狗一家、放置捕猎陷阱的猎人一家,这两家人虽然她没有要他们的命,但他们比尘埃还低的生命,艰难的生涯,这辈子都不可能有际遇改变了。
  雁姬茫然了须臾,然后失笑摇头,“恶心、愧疚都于事无补,我践踏了自己的两条底线,我回不了头了,只能一路走到底。”
  他他拉老夫人心中有强烈的不祥预感,半边僵硬的肢体和不能发音的喉咙更让她绝望,顿时剧烈地挣扎起来。
  “嘘,嘘,夜深人静,您要是闹出太大动静被人注意到了,我只好立时动手了,我说过,我懂得很多东西,杀人的技巧是其中一种。你看,我中毒躺在床上都能把一个大汗割喉,何况您这么一位老人家呢。”
  无所依靠的感觉能把人逼疯,他他拉老夫人涕泪齐下,“唔唔唔……”迟早会有人发现的,你放了我,我也放过你!
  雁姬好笑地摇头,“您病了,府里最有话语权的人就是我——上位者想隐瞒一件事情,却让下位者人尽皆知,您如今还是觉得我是那么愚蠢无能的人吗?”
  “唔唔唔……!”你若害我,等努达海回来,他必不会放过你!
  雁姬愉悦地轻笑出声,“额娘,你们母子连心,您都这么凄惨了,努达海只怕也是自身难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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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打十三军的前线。
  努达海在军帐中来回踱步。阿山掀开帐帘走了进来,“将军,您的急信。”
  努达海连忙伸手接过,迫不及待地展开,一目十行之后,长舒了一口气。
  阿山肃目低首,眼角余光却在察言观色,见连日冷面的将军破天荒展颜,作为心腹的他,一颗心却往下落。
  果然,努达海思量半晌,下令道:“传令下去,全军起灶熄火,往后再退十里。”
  “将军不可!”阿山猛一抬头,不顾尊卑和军令纪律,急忙阻止努达海的决定,“连月来与十三军的几次对战,我军皆败,士气大受打击,但我军无论兵士、兵器均远胜于十三军,我军仍有再战之力,只待将军登高一呼,必能全歼十三军!将军,此时撤退,不利士气啊!”
  “我知你求胜心切,我又如何愿意败?只是胜败乃兵家常事,此次出征天不我与,十三军强悍远胜预料,我军连月败战,已经折损许多兵力,但主要战力仍在,此时撤退,保住了主力,对朝廷也能交代得过去,如若不退,届时兵士尽皆折损,恐朝廷降下雷霆之怒,我又如何担当得起?”
  阿山还要再劝,努达海已经不耐烦,“退下吧。”
  阿山瞥一眼努达海手中信札,只得不情愿地退出主帅军帐。他茫然地在帐前站了数息,终于提脚走向数十米外的一处军帐。
  刚安推荐给骥远的幕僚,此次随军的张芝树见阿山掀帘进来,掀眉问道:“如何?”
  阿山苦笑摇头,“雁姬夫人同将军相知二十余载,果然对将军的心思料得是一毫不差!新月格格给将军来信,将军便从上战场杀敌的士兵中分派了人前去接她,如今她走得近了,将军干脆就要退兵!”没错,那封新月的来信,阿山早在交给努达海之前就擅自打开看了——如果说此前他还有踌躇,还有畏惧和不安,如今只恨怒其不争了,“将军一心只剩儿女私情,置家国、置死去的兄弟们于何地!”
  第30章
  长夜漫漫。
  适应了黑暗的两人,依稀能分辩对方脸庞的轮廓。对他他拉老夫人来说,眼前熟悉的人,却又陌生得令人恐惧。
  “您是问我是不是要对努达海和您赶尽杀绝?——是的。”雁姬温和答道,她深知床榻上的老妪此刻必然因为愤怒、恐惧流泪、发抖,她的声音里几乎带了歉意,“虽然已经踏上不归路,但我仍然不喜欢杀戮,您得死,是因为您要杀我——我真是不忍心,父母一贯教育我尊老爱幼,可是没有办法,我更信奉以牙还牙,以杀止杀——所以努达海也得死,谁叫他也想我死呢——二十年的恩爱呀,呵,男人。”
  “唔唔……”
  “努达海是无辜的,他在战场一无所知,所有事都是你一手指使的?呵呵。”雁姬笑了起来,起身转过屏风,走到屋角的箱笼跟前。
  黑夜把人的听觉无限放大。他他拉老夫人能听到钥匙和锁相撞、几层箱笼被打开、信札被翻拣的声音,然后在臆想中,对方准确无误地拿出了关键的那封。
  “搜集证据、推导前因后果是我的强项,我从来不依靠臆想给人定罪。”对方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温和淡然,他他拉老夫人却前所未有的挣扎得厉害,眼泪甚至打湿了衣襟,“啊您不要这样,我会想起我妈妈……”
  对方停顿了须臾,老夫人心中刚刚燃起希望,对方却又决然道:“母子情再动人,也不能掩饰努达海的罪恶——当我在火光和浓烟中惊觉自己中了毒,艰难逃离的时候又遭遇歹人袭击不得不杀了对方的时候,我心里居然还对努达海抱有一丝侥幸,希望他果真对您的作为毫不知情,如果他知道,他会看在一双儿女及二十余年的情分上救助我,结果——”
  雁姬嗤笑了一声,“在我对您起了怀疑之后,您身边的人、事、物都被我起底,所以您送去给努达海的那封信,虽然不能亲见,但内容我是晓得的——‘事关他他拉家生死存亡,唯有雁姬以死谢罪’; ‘成全你和新月格格的厮守’——在情义、道义和私心私情之前,那个男人选择了后者,他的回信是怎么说的?——‘但凭额娘做主’; ‘蒋栋才堪用’。”
  “唔唔唔……”一封信不代表什么,努达海什么都没做!
  “如果努达海一力保我,您仍然会让我死吗?——回答我,不要撒谎。撒谎没有好下场哟。”
  他他拉老夫人流着泪点头,又摇摇头。雁姬辨别了她的动作,轻笑出声:“雁姬还是得死,活下来的无名氏女子或者去庙宇里了度余生——您可真是仁慈呀。”
  床上无反抗之力的老妪让雁姬心底一阵不舒服,不管对方对自己存了多少的恶意,但不代表自己折磨人的行为就是对的,“你先休息吧,明天珞琳会来探望您,希望您不要过于激动,不然我会误会的。”
  误会的后果如何,两人心知肚明。这个时候,他他拉老夫人是充分明白了何谓“求生的本能。”
  “唔唔唔……”
  雁姬停下走向门口的脚步,耐心听老夫人唔了半天,最后还是摇摇头,温和道:“额娘,我不能再跟您聊下去了,我还得去处理新月的事情呢。”
  门扉被轻巧地推开,甘珠像一个沉默的卫士,为跨过门槛的雁姬披上轻薄的披风,然后沉默无声地为雁姬在黑暗中引路。
  雁姬的脚步轻巧平稳,心中在思忖:以前对《新月格格》的剧情印象最深的,就是新月私奔后长途跋涉,居然完好无损、准确无误的找到了战场上的努达海。是因为她身上自带指南针和圣母光环,老马识途,并且一切歹人歹物都不会伤她?
  雁姬是个有丰富生活经验的人,她更倾向于相信:新月如此义无反顾,必然得到了努达海某种程度上的许诺。而她前往战场的旅途无惊无险,身边的护卫除了莽古泰,必然还有其他人——可是他们的行程和目的如此隐秘,被她容留、又愿意保护她的人范围极小,排除其他较小的可能性,只有一个最可能:努达海知道新月离京,派人与她接上头后,沿路保护她。
  他们不顾一切的爱情感动天地,所以最后他们被成全,努达海战败的事情也被轻拿轻放。
  可是被辜负的雁姬何其无辜?
  雁姬轻轻地“哧”笑了一声。
  前方的甘珠下意识绷直了身体,雁姬有所察觉,两人一路无法,迅速地穿过重重回廊,避过当值的、两眼昏昏的仆妇,回到了雁影阁。
  “你不必内疚,我活下来了。”雁姬突然说道。
  甘珠突然泪流,双膝跪到地上。她发觉,夫人经历了这许多,声音居然还是这样温和平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早发觉……”
  甘珠的内疚在于:夫人中毒,身为贴身嬷嬷的她竟一无所知;雁影阁被纵火那一夜,她早早昏过去不说,竟是浑身沐血的夫人把她脱离火场,当时夫人何其虚弱!如果不是后来张一魁及时赶到,夫人受她所累,也将一起葬身火场……
  “起来,我不喜欢人跪。”雁姬说道,“你已经尽力了。我自己也不够警觉。”
  甘珠却不敢不从,“夫人,您好苦……”
  遭受至亲之人的背叛,被中毒日久,雁姬身体如何没有受损失?还有那夜呛入浓烟,咽喉受到损伤,说话的声音已变得略为嘶哑。
  “只要能活着,一切苦难都不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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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一处夜宿的客栈。
  新月忧心忡忡坐在桌前的木椅上,环顾简陋狭窄的屋舍,又因连日担忧和奔波,心中难免生出委屈:“我只是想最寻我的爱,为什么这么艰难?”
  “格格,旅途条件有限,您安歇了吧。”莽古泰劝道。为了避过追踪和保护新月,莽古泰不能离她太远,但是一夜站在门外守卫,必然引起客栈里其他人的注目,因此折中之下,莽古泰在新月房里打地铺。
  连日奔波,时时警醒,就是铁打的人都受不住,莽古泰也不例外,好不容易与努达海派来的四个人接上头,那四人正两两歇在两边客房以作拱卫,他才能放松一二,夜里得一会憩息,自然希望新月早早熄灯早早安眠。
  新月却没有那么体贴,“莽古泰,我这样找过去,努达海会不会为难?”
  “不会。格格与将军不是都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