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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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带雨淋 更新:2021-02-20 10:46 字数:4976
她管家的话说了一遍。
现代社会的女性需要自食其力,在此之前她们需要积累专业知识和培训工作能力。古代封建社会的女性虽然不需要抛头露面工作,却也自有战场,琴棋书画、女红烹饪,都是必修技能,珞琳在这些方面虽然不特别出挑,但也是按照贵族小姐的标准被培训出来的,她所欠缺的,不过是对世情的了解和处理罢了。从前她母亲来不及,现在雁姬少不得要接手。
没有什么比承担责任更能促进一个人的成长。让珞琳管家,既是让她肩负责任尽快成长起来,也是为了拖住她免得一天到晚跑去找新月厮混。雁姬觉得,管家的事千头万绪,动不动就有管事来回话求拿主意,珞琳多半没有闲心再去同新月风花雪月。这姑娘单纯娇惯一些,责任心还是有的。
至于骥远……雁姬沉思半晌,提笔写了一封信,后令人尽快送到她娘家去交给她的嗣兄。
雁姬并无其他兄弟姐妹,她阿玛为免绝嗣,在她出嫁前选了族中一个忠厚的后生做了嗣子。雁姬出嫁后没几年,父母便相继过世,嗣兄继承了她家的财产并世袭的武将之职。虽然这个职位跟努达海的大将军之衔不能比,但也有一点分量。加上嗣兄十几年来兢兢业业地经营,也算是挣下了一点人脉。雁姬跟这位嗣兄素来并不如何亲近,毕竟不是亲兄妹,但一有事情也是互相通气的。
送信的小厮带回了回信,恭敬地立在檐下等差遣。雁姬拆开信件,不出意料嗣兄对她的所求一口答应下来,并问是否需要他从中活动。
雁姬早就想通这件事情,回了否。
回信交给小厮再跑一趟,又令人把骥远叫来。
“我听说你这几日精神恍惚,骑射也荒废了?”
雁姬是个温和的母亲,少有用这样责备语气问话的时候,骥远有一丝慌乱和尴尬,“儿子知错。”
心上人守在得病的幼弟身边,不定怎么伤心憔悴呢。骥远光是想象,就觉得心痛,哪里还定得下心照常起居。几次徘徊在望月小筑外,如果不是下人死拦,只怕也要冲进去表忠心了。
雁姬也不揭破他,“骥远,你从小就立志像你阿玛一样做大将军,如今你都放弃了吗?”
“从未忘记,也从未放弃!”骥远不自觉地挺直背脊,铿声答道。
“可是我从未听说,一个人每日习练两个时辰的骑射就能当上将军。”事实上自从他与新月厮混在一处,连一天两个时辰的练习都保证不了。
骥远被暗讽刺得有点难堪,嘀咕道:“不是玛嬷和您总拦着我怕我累着伤着么……”声音渐小,在雁姬似笑非笑的目光里就说不下去了。
从前是他小,玛嬷和额娘怕他伤筋动骨伤了根本,就跟骑射师傅说好了不要练得太过,不过等他渐渐大了,也劝过他更努力一些。特别是新月来了之后,他他拉老夫人和雁姬不想他跟她太亲近,更是几次三番劝他为前程专心,是他自己罔顾劝告罢了。
骥远张口想辩解,又觉说不出口,愈加羞愧了。
雁姬看着他青春洋溢的面孔,突然就有些恍惚:如果我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也跟骥远差不多大呢。
心思柔软下来,雁姬便换了语气,“骥远,你是他他拉家的未来,也是额娘全部的希望,我希望你做天上翱翔的雄鹰,不要做停留在墙头的家雀。”
“……是!”
“额娘知道你一贯都勤奋,这段日子是心思被迷住了,”雁姬道,“可是骥远,但凡是女子,都喜欢英武的大丈夫,围在身旁小意奉承的小男人再热络也是没用的。”只好把他的蠢蠢情动当成吊在驴跟前的红萝卜了,希望他受刺激上进后见识过更开阔的事物,对以后必然的失望能释怀一点。
骥远知道额娘这是猜出他的心意了,顿时眼睛都闪亮起来,“额娘,我想……”
雁姬才不想听他的少年维特之烦恼,遂打断道:“你光想没用,你要付出努力才行。”
“我愿意。我马上就去找师傅操练。不过,我光练下去也不顶事,额娘,你跟阿玛说说,让我随他到军中挂职历练吧。”
“也行,在你阿玛的麾下,他也好照应你,只是我担心……”
“额娘担心什么?”
“担心你被同僚取笑你是受你阿玛庇荫,没有真本事。”
骥远被这个设想刺激到了,双手握成拳。
“额娘想了一下,今年的秋狩不是快开始了么?你去参加,若取得名次,也就能顺当地受封官职从军了。”
说是秋狩,其实是针对贵族子弟举行的一次武力大考核。因为贵族子弟他们天生教育资源就比平民丰富,因此约定俗成他们不能参加主要针对平民的武举,免得抢了别人的进阶之途,但又不是每个贵族子弟都能袭父荫获官,所以朝廷就每年组织这么一次贵族子弟间的武举,择优封赏,是默认的贵族子弟获官从军的途径之一。每年参加者众,就算考不了太靠前的名次,露个脸博个奋勇的名声也好啊。
从前骥远也心动参加,却是努达海阻止了他,说他自会安排他的前程。可是他等了三四年,也不过日日在家里同下了战场的伤兵操练而已。如今雁姬一提议,骥远又蠢蠢欲动起来。
可是……“报名的时限已经过了。”骥远沮丧。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托了你舅舅添上你的名字。”她的嗣兄不巧每年都负责秋狩的行政工作,包括接收报名表。
原来额娘不知不觉为他做了那么多。骥远一脸感动,“额娘,我到时挣个头名回来,让您跟着荣耀!”
雁姬笑,“额娘晓得你厉害,所以你舅舅说出名次的时候帮你活动,我就拒绝了。”骥远厉害与否比了才见真章,真的厉害当然好,如果不,让他受挫认清现实,也能激励他去努力。但人都喜欢被肯定,那就多鼓励一下呗。
骥远却吃惊,舅舅跟额娘不是亲兄妹他是晓得的,他跟这个舅舅也因此一向不亲近,尤其他一向觉得自己阿玛光芒耀眼,舅舅相形之下失色许多,少年人又眼比天高,是以越发觉得这个舅舅不过一个庸碌角色,结果舅舅居然厉害至斯,能插手秋狩的名次吗?
骥远也没有纯真到不懂得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毕竟成长在将军府,纵横、权谋,听多了也习以为常,心中并不反感。当下他反而对这位素来不亲近的舅舅生出了一丝佩服和孺慕来。
母子俩商定了章程,就让骥远去加重训练程度去了。
有这么一个比赛在前,年轻人的热血被沸腾起来,总不至于再心心念念他的爱情了吧?
至于他参赛的事,还是要跟努达海和老夫人说一声的。不过她猜现在这两人都没心思多管这件事。
第6章
两天后,雁姬的嗣兄又来信,骥远参赛的事情确定下来。雁姬就打发了人去报知努达海和老夫人。
果不其然,已经跟新月互诉情意的努达海无暇多管他事,刚说了一句:“骥远何必着急,他的前程我自会安排。”听到新月在那头娇娇怯怯地唤着“克善,克善”,便抛开了去,心道:“罢了,他去试一试,知道深浅也好。”然后便飞奔至新月身边,安慰他的小情人:“新月,你莫要再难过了,大夫不是说克善已经好转了么?你要保重自己,不然克善好了,你却要倒下,我会很心痛的……”
新月眼含热泪,伸手捂住他的嘴,“我怎么舍得你心痛?为了你,我也会好好保重自己……”
伺立在房中的云娃挥退房中的其他下人,自己也跟着退出房外,眼神往守在檐下暗影处的莽古泰飘了一下,心中无奈叹息。
另一头老夫人也收到消息,虽然也觉得骥远放着自家的资源不用,还去参加劳什子的秋狩是多此一举,可是此时她心系努达海,也就絮叨两句就撩开不管了。
骥远却难掩兴奋,一时忽略了玛嬷和阿玛对自己的漫不经心,因心中热血激荡,这一日他在操练场上便格外拼命,十次里倒有八次击败了陪练的兵。与骥远陪练的退伍兵都是因为在战场上受了伤,肢体或多或少留下残疾,不能再上战场,被将军府收留做了看家护院的家将,但即便他们有伤在身远离沙场,从刀口里舔血练出来的武艺稍打了折扣,却也远非普通的武人可比。能够击败这样的人,说明他的武艺高强。思及此,骥远心中豪情更生,操练的时辰都到了点,师傅喊停了他都不肯,“再来!”
他的师傅愣了愣,随即招手换上另一个陪练的退伍兵。这个兵面有残疾,左脚也微瘸,神情却还很坚毅,他站出来与骥远拱手叫阵之前,眼神似不经意与骥远的师傅对上,然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眼神便放松下来,“少爷,请赐教!”
骥远两手紧握长枪,眼神专注狂热,汗珠自额角大颗大颗坠落也顾不上,他微微压低身体,然后向前冲,“啊!哈!”
戈矛相向,甲兵鸣声长响。骥远觉得自他五岁习武,只有这一天最酣畅淋漓。血脉中激荡的豪情让他行动果决,连连击败几个陪练。
“张师傅,我的武艺可有长进?”骥远收兵在手,笑问道。
“自然,少爷的武艺一日千里。”张师傅笑答。
“我若参加秋狩,能否斩获前三?”
“……你的阿玛是威武大将军,我相信虎父无犬子。”
骥远顿时信心大涨。
等他走远了,先前与他对打的面有伤疤的兵上前搭上他的肩膀,“老张,你这样唬人不好吧?就少爷那两下花架子,哪怕他的对手都是些少爷兵,想进前三也不容易吗?嘿嘿,要不是你让我演戏,我李二牛单个手就能把他挑趴下。到时他到秋狩比试上丢人现眼了,你就不怕他回头找你麻烦?”
“就是。”一旁的几个家将起哄,“回头他晓得了咱们天天演戏唬他,会不会找大将军哭鼻子啊?”
“瞎说!虎父无犬子,咱们少爷咋会找将军哭呢?他该找将军夫人哭才对!”
“哈哈哈哈!”众人一阵哄笑。
“我今天演得像不像?捂住胸口,慢慢地往后倒地……”
“屁!那会你的下盘跟扎根在地里一样,我演得最像……”
“我怕个屁,”张师傅的回答淹没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嬉闹声中,“大不了不做这个师傅呗!谁稀罕一天到晚哄个奶娃娃。”他开头看一眼白花花的日头,揩去眼角被强光刺出的眼泪,漫不经心地想着,“哈,我是牛刀用来杀鸡啊……”懒得再多想,大吼一声:“兄弟们,走,喝酒去!”
众人齐声交好,簇拥而去。
骥远迫不及待想跟人分享他的战绩和心情。回屋洗掉了一身臭汗,换了一身衣裳,才发现自己无人可说——想去给玛嬷问安,被朱嬷嬷拦在院子里:“老夫人在念佛呢。少爷自去歇着吧。”还有往日叽叽喳喳围着自己的珞琳,刚与他说了两句话,就被前来回话的管事打断:“给安亲王府的洗三礼还等着小姐拿主意呢。”珞琳只好对他叹气,“没法子,府里的事千头万绪。”
“见鬼了,珞琳简直活生生从前额娘的样子。”骥远心想,然后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望月小筑的院外。
“阿玛会不会夸我……新月呢?”想到心上人闪闪的大眼睛流露出崇拜,骥远心神激荡,便要跨进望月小筑。结果眼前一闪,一个人挡在跟前,“骥远少爷,请止步。”
“莽古泰,让开。”
“我不能,克善世子的病会传染。”
“我不怕。我阿玛和新月不是也在里面吗?”
“您跟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骥远想问,却下意识忍住了。眼睛盯盯住莽古泰,模仿阿玛对兵士下令的神情,“让开!”
莽古泰垂下眼睑,身形动也未动,只伸手格住闯上前的身体,“请骥远少爷不要让在下为难。”
骥远气急,“要不是看在新月的面上,我早动手把你打趴下!让开!”
莽古泰神情更恭敬,“待世子痊愈,莽古泰任骥远少爷惩罚。只是让却不能让,望月小筑现今不许进,不许出,这也是将军及将军夫人的命令。”
骥远想起额娘的三令五申和自己的承诺,徘徊再三,只好忍耐。“好!我不进去。你见到新月,告诉她,我很担心她和克善。还有……我要去参加秋狩,我一定会拿到好名次的!”
“……骥远少爷自当如愿。”
骥远无奈,只好离开。待他的身影消失,云娃从莽古泰身后的院子走出来,“骥远少爷对格格倒是一片真心。”
莽古泰轻轻哼一声。
云娃忧心忡忡:“格格与将军自被我撞见……如今他们干脆不避让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