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
江暖 更新:2021-02-20 10:41 字数:4758
“男欢女爱是人之天性,又何必掩饰?瑶光,你是我养大的,你心里想什么,我怎会不清楚?”御焰燎笑笑,瑶光不敢再出声,却连嘴唇都白了。
雷海城连喝几大口水,好不容易缓过气,“陛下说笑了,我对瑶光姑娘从无非分之想。”
他至今仍不知瑶光究竟是什么身份,途中但见众将士都对瑶光十分恭敬畏惧,无人敢近她身边。心想一个女子跟随大军出征,又伺候皇帝起居,十之八九是御焰燎的妃嫔。否则,顾东神也不至于独自一头热,不敢向瑶光表露心意。
他可不能让御焰燎误会,给瑶光带来杀身之祸。
“瑶光姑娘只是长得像我一个故人,我才会跟她多说几句话,陛下请别介意。”
瑶光遽然抬起头,望着雷海城,脸色红了红,又苍白一片。
御焰燎哦了声,喝完最后一口汤水,拿巾子抹着唇上油腻,不置评论。神色揶揄,摆明了不信。
雷海城微微苦笑,“我说的都是实话,瑶光姑娘的眉眼,确实跟我的未婚妻长得相似。我在云潼关前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是因为她的容貌像我未婚妻,没及时杀她,才会着了她和顾东神的暗算。”
御焰燎抛下巾子,眉毛一扬:“那你未婚妻人呢?”
“她和我……已经阴阳两隔。”雷海城怅然。
这句话听在御焰燎和瑶光耳朵里,自然而然理解成雷海城的未婚妻已去世。御焰燎微颔首,不再说什么。
瑶光默默收拾起食盒器皿,只在出车厢前,眼光流转,似瞟了雷海城一眼,如怨如诉。
任谁都不喜欢被人当成替身看待吧……雷海城暗叹,却也庆幸一场小风波就此平息。
余下的路途中,雷海城越发小心与御焰燎周旋,怕御焰燎再起疑心,他跟瑶光见面时索性一语不发。瑶光也恢复了之前的沉默寡言,只有御焰燎谈笑如常,眼神里时不时闪过丝高深莫测的笑意,叫雷海城暗自心惊。
就在微妙压抑的气氛中,马车随着风陵大军抵达都城。
临渊城背靠群山,矗立在翠绿平野上。白色巨石砌就的护城墙蜿蜒百余里,老远望去,如条白色巨蟒横亘天地之间。
两丈高的城门大开,旌盖旗帐迎风飘飞。前来迎接的文武百官肃然跪伏满地。
为首的男子身着月白朝服,左胸和两边袖口都用亮银丝线绣有头神态威武的麒麟。面如冠玉,周身贵气浑成,越众来到御焰燎的驾辇前,单腿跪下,将手里一个锦缎轴卷高举过头。
“臣等恭迎陛下归来。符青凤幸不辱命,已平定属国凉尹叛乱,处决了凉尹王,另立新王。这是新王亲笔写下的丹书,愿世代臣服我风陵,永无贰心。”
每一字,都清朗地随风传遍平野。风陵大军均大声欢呼起来,声势惊人。
雷海城早跟着御焰燎下了驾辇,见状心头倒是一动。风陵大军如此日夜兼程地紧急撤回都城,固然为了避开天靖兵马的前后夹攻,恐怕更重要的原因是属国叛乱,后院起火,御焰燎才急着回来救火吧?……
“符丞相,你又为风陵立一大功。”御焰燎接过丹书,顺手扶起了符青凤,微笑道:“留你在都城替我摄政,果然没错。凉尹王以为我大军西征,就可以乘机作乱,太不自量力,敢小瞧我风陵。嘿,我朝一个符丞相,便叫他有来无回。”
“那全靠都城及附近城池的将士们奋勇杀敌,将敌军节节击退,兼之陛下又率大军回朝,凉尹叛军收到风声已吓破了胆,忙着投诚。青凤不敢居功。”符青凤对御焰燎的褒奖似乎司空见惯,轻描淡写地将功劳往将士们头上一送,满脸笑容地朝雷海城点了点头。
“雷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雷海城在天靖金殿上与符青凤交谈过,觉得此人机敏风趣,感觉不坏,笑了笑算回礼。
大军被令驻扎城外等候调遣。一行出征将领和留守都城的百官簇拥着御焰燎浩浩荡荡返宫。
瑶光默默无言走在雷海城身边。穿过宫门时,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只有雷海城勉强能听到。
“到了宫里,万事谨慎,千万别触怒陛下。”
其实不用她提醒,雷海城也知道前途吉凶未卜,步步凶险不容疏忽。但瑶光简短一句,还是让雷海城心底微微一暖,正待低声谢她,瑶光目不斜视已从他身边越过,紧跟上前面御焰燎颀长身影。
风陵国的贵族向来视白色为最高雅尊贵之色,整座皇宫也以白色为基调,处处都是洁白的玉石建筑,饰物均多月白色。跟天靖皇宫的金碧辉煌相比,色彩略显单调,却多了份不落俗套的贵气。
御焰燎议事的大殿,纵深开阔,一条绣着各种珍禽异兽图案的月白长毯从门口延伸至皇帝宝座之下。
此刻,御焰燎正坐在白玉雕就的巨大椅子里,大宴群臣,庆祝风陵平定凉尹叛乱,还攻破天靖边境五座城池,掠回无数财物。
凉尹王和数名叛军首领的头颅被剜空了脑髓,用药物浸泡后再晒干,制成盛酒的器皿,灌满了烈酒呈上大殿。御焰燎先饮一口,随即叫侍卫拿下去给群臣传酒共饮。
瞧众人谈笑风生,显然对拿敌人的首级当酒器习以为常。雷海城胆量再大,面对这种原始人般的野蛮做法,心头终究有点发毛。
然而让他震惊的远不至此。
风陵国的庙堂制度似乎并没有天靖那么等级森严,群臣大多无分尊卑,团团围坐在御焰燎皇座下。御焰燎和群臣之间,尚左右相对,放置着四张长桌。
那是专为风陵国皇帝以下地位最尊崇的四位丞相设置的座席。
符青凤贵为四相之首,自然高踞最靠近御焰燎的左手第一张桌后。他下首,坐着顾东神。
雷海城很尴尬地被御焰燎安排坐在符青凤旁边。他不时听到群臣中有人对自己的存在交头接耳,却无暇理会他们在议论什么。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对面——
跟符青凤遥对而坐的,赫然竟是瑶光。
她左臂绷带依旧,换上了与符青凤和顾东神两人相似款式的朝服,惟有衣服上刺绣的图案不同。青丝高挽,额戴菡萏花纹的玉璎珞,妩媚中带着落落英气。
符青凤注意到雷海城惊愕的模样,低笑道:“雷兄弟,瑶光没告诉你她的身份么?她是我风陵四相之一,掌管风陵境内所有的交易及货币。我们现在这场盛宴花费的银两,还得向她要呢,呵呵。”
那大致相当于现代的国家商务财政部长吧!一个女孩子能担负起这样的重任绝非易事,而敢重用一个女子来担当如此要职的人,更不简单。
他留了心,再细看群臣,发现果然还有不少女官夹杂其中。
雷海城终于忍不住露出钦佩之色。想在他前世的文明社会,照样有国度存在严重的性别歧视,对参政的女性肆意迫害。
他一直认为风陵国人不够开化,但就凭任用女官这一点,风陵国的官僚选拔机制可说相当开明。
只是,瑶光下首的位子还空着。
四丞相中,雷海城前后已见过三人。他跟符青凤相处时间虽然最短,不过符青凤既能率领使团出使天靖,与冷玄周旋朝堂之上,御焰燎亲征期间又留符青凤驻守都城摄政,其才能必然傲视同僚。瑶光的狡黠也早已领教。即便他眼里的侵华日军古代版顾东神,一手箭术出神入化,也令他憎恶之余不得不佩服。
不知道缺席的,又是如何一个人物?
他想得入神,也就没怎么留意周围动静,突然间听到御焰燎提起自己的名字,不由一凛,停止了胡思乱想。
御焰燎正向群臣介绍雷海城来历。其中不少人未随风陵皇出征,不识雷海城,本就对这坐在符青凤身边的陌生少年私下议论纷纷,听到竟是去年杀了风陵使节进献天靖白虎的雷海城,均悚然动容。
他们中有人曾随御焰燎一起出猎,对那头白虎兀自心有余悸,见雷海城年少俊美,惊讶中难免现出怀疑神气。坐在顾东神下首的一个中年武将对雷海城打量了半天,迈开大步走上前,朝御焰燎躬身行礼。
“陛下,乔行之想跟这位少年英雄比试一下,请陛下恩准。”
他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身材魁梧,肩宽背厚,说话声更嘹亮若洪钟,震得大厅里回音不绝。群臣一怔后,脸色都变得甚是奇特。
雷海城蹙眉,他不清楚符青凤等人出使天靖归国后,早将他杀虎的事迹绘声绘色传遍朝堂,但眼下身份微妙,跟风陵的臣子争斗起来没什么好处。
输了,固然令御焰燎颜面无光,御焰燎恼羞成怒之下说不定立刻会取他性命。赢了,又无疑会得罪风陵重臣,惹来是非。
却听御焰燎竟一口应允:“乔将军,那你要小心为上,海城可不是好对付的。”一双细长的眼眸若有意又似无意朝雷海城瞟来,似笑非笑。
不要海城海城的乱叫好不好?说得他跟御焰燎有多熟似的!雷海城郁闷之极,知道这一架是非打不可了,叹口气起身。
符青凤在一旁压低了声音:“雷兄弟,你不必有所顾虑,尽管放开手脚施展便是。”对面瑶光未出声,一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担忧却全然落入雷海城眼里。
这两人确实是在关心他的安危。
心情瞬间舒畅了许多,他微笑着给了瑶光一个安慰眼神,朝那武将乔行之走去,离他尚有数步距离时,停下脚步。
背部的箭伤尚未痊愈,不宜缠斗。速战速决是最好的方法。
“乔将军,你我点到为止,如何?”他取出匕首。
“好——”
乔行之刚点了下头,手指搭上腰间佩剑,还没来得及拔剑,眼前白影倏忽晃过。
咽喉一凉,锋利的刀锋已贴住他脖子,令他浑身上下炸开了寒粒。
四周寂静无声,众人都被雷海城的速度震住,忘了惊呼。
雷海城轻笑:“你已经输了。”
乔行之这时才回过神,脸红脖子粗地大喝一声:“不算,你使诈。我还没准备好出手。”
“兵不厌诈,当然要趁对手不备及时出手,不然也没有偷袭的说法了。”雷海城好笑地缓缓撤回匕首。行军打仗,他或许不及这些常年浸淫沙场的武将,但若论单打独斗,伏击暗杀,像乔行之这样的人根本不堪一击。
乔行之面皮涨得通红,忽然猛声一吼,佩剑出鞘,他臂力惊人,竟将轻灵长剑当大刀来使,虎虎生风向雷海城当头直劈。
学得还挺快的!雷海城一矮身子,已从乔行之腋下钻过,脚下顺势一绊——
魁梧的身形一个趑趄向前跌倒,乔行之反应还算灵敏,长剑往地面一撑稳住身影,可左右膝盖内弯几乎同时挨了重重一踢,扑通跪倒。
冰冷的刀锋再次架上了脖子,这回,刀尖顶在脑后玉枕穴。
“还要再比试吗?”雷海城依然挂着微笑,背上伤口却已开始隐隐作疼,他加重了一点力气,刀锋下的肌肤表皮顿时开裂。
“雷公子,我皇说得没错,你果然英雄了得,行之佩服。”乔行之心悦诚服地抛下长剑。
匕首也离开了他脖子。
乔行之起身,拾起剑举过头顶,就往雷海城脚边一跪,大声道:“雷公子,行之既然战败,从今往后就是公子的奴仆,全凭公子差遣。”
“啊?”形势突转急下,雷海城目瞪口呆。
皇座上,御焰燎一直好整以暇注视着一切,终于大笑。
他好象又被御焰燎算计了……这是雷海城瞪着御焰燎,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第 30 章
庭院里,流萤星星点点,似极夜空闪烁的星光。池塘边青竹搭建而成的亭子中,两条人影正围着石桌品茗。
“挑战失败,就得当赢者的奴隶,向来是我风陵国不成文的规矩。雷兄弟,恭喜你,刚来风陵,便收了我朝的威远将军为奴。”
符青凤褪下了朝服,一袭宽松柔软的便服更将他的贵公子气度烘托得十足十,扇着泥金扇,朝对面满脸乌云密布的雷海城笑道:“威远将军一向眼高过顶,除了我皇对谁都不服膺,没想到雷兄弟两下字就把他收得服服帖贴。”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种臭规矩?”雷海城磨着牙,开什么玩笑?他一个现代文明人,没兴趣做奴隶主。
回想到白天大殿上,他才回绝了一句不需要仆役,乔行之的面色立即难看到极点,仿佛被雷海城拒绝是比战败更大的耻辱,紧跟着举剑就要抹脖子,还好雷海城反应快拦住乔行之。
符青凤赶紧将他拉到一边解释,如果他不接收战败者为奴,也就意味着战败者毫无用处,那战败者将来无论走到哪里都将遭人嘲笑,难怪乔行之脸上表情,像受了天大侮辱。
看到当时在场不少官员都对他怒目而视,明显是在指责他藐视他们的威远大将军,雷海城只好硬着头皮笑纳了这个来得莫名其妙的奴仆。
他犯不着为了个乔行之犯众怒,给自己将来逃跑制造麻烦。
“我也不知道威远将军会突然向你挑战啊!再说,我皇既然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我说也没用,只能提醒你全力以赴,别把自己输给了威远将军。”符青凤举杯啜了口茶,随即收敛起嬉笑,正色道:“雷兄弟,我跟你也算旧识,你若信得过我,请听我一言。无论你愿不愿意为我皇效命,千万别再像来风陵路途上那样,在我皇面前直言顶撞。”
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