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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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格1 更新:2021-02-20 10:17 字数:4714
我盯着章弥,这个老东西必定必然知道一二,他身为翠芳仪的太医,自然知道翠芳仪的胎是多么凶险,却一连七日不为翠芳仪请平安脉,想置身事外。一旦翠芳仪小月,他只说翠芳仪胎儿稳健,那么排除翠芳仪自身身体的缘由,剩下的必是有人下手暗害。我这个看顾之人,责无旁贷,他却能逃得一命。
后宫中果然一刻也不能懈怠。我只疏忽了五六日,就险些落入这样险恶的圈套。我一向平和,却也不是软柿子,连个太医也敢欺负到头上来。但口中只轻声责备道:“章太医怎的如此疏忽?皇上可是将翠芳仪的胎交由你专司照看,翠芳仪胎脉稳健固然是好事,你却也需日日请问平安脉,一则可以安心,二则若有什么不妥,也可以及时发现医治。”
章弥叩首道:“微臣知错。”我起身扶着喜儿的手,居高临下道:“章太医年长,又从医多年。有些事不必本宫一一絮叨,你自己掂量清楚。”说完,落下他径自去了。
三日后,玄凌以映月初次有孕为由,交由我全权照看。翠芳仪趁机以我事物繁多,精力不够为由,自请回宫,玄凌准许。我特意请示玄凌,让章弥继续照看翠儿的胎。章弥越想置身事外,我就越让他掺和进去。翠芳仪平安离了长杨宫,我完美卸职,她再出了差错,太医是头一个被责问的。
长杨宫我有皇子,诗韵有帝姬,映月也有了身孕,翠芳仪是稳了胎脉才走,子嗣繁盛。我身为一宫之主,每件事都有一二功劳。八月初四,玄凌下旨册封我为正二品湘妃。与八月十六日行册封礼。顺芬仪因孕晋为正四品容华。
八月二十二,翠芳仪在太液池与昌德仪巧遇共赏荷花。翠芳仪食用昌德仪带来的糕点,回宫片刻小产。昌德仪甫听闻消息,立刻带着糕点和太医在皇上皇后面前力证清白。但翠芳仪身边大宫女萃园自缢,留下遗书污蔑昌德仪。没有物证,人证自缢,此事朴素迷离。
翠芳仪清醒后,哭晕过去好几次。每每被问起昌德仪是否下药,俱都摇头不语,伤心欲绝。二十五日,晋康翁主入宫,向太后呈情。二十六日,太医章弥玩忽职守,革院判之职,贬为正八品御医。翠芳仪晋升正四品容华。此事了结。
第四十九章 翠容华小产一事,昌德仪没有受到来自皇上或皇后半字的斥责,看似与她没有什么影响。实际上却是被狠狠的扇了一耳光。明眼人都看得出,翠容华的晋位,是皇上对于她的补偿和安慰。而这补偿的缘由,联想到翠容华的小产,她贴身共婢因愧疚而自缢,晋康翁主进宫,昌德仪的平安无事,自然推测而出。
诗韵打着扇子,嗤笑道:“昌德仪倒不如直接出首认了呢。这般情景,谁不晓得是她下的手?”我选了一粒葡萄,慢慢道:“这事却真的不是昌德仪做的。”映月瞪大了眼睛:“不是昌德仪?”
我笑道:“自然不是。”却不好在映月面前说是翠容华自己一手策划,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以她的胆小程度,不宜多听。因道:“昌德仪第一时间带着糕点和太医力证清白之举很不错,然而她却不该让晋康翁主进宫。晋康翁主虽然也是皇室血脉,但她与皇上只是姑表亲戚,关系疏远。翠容华小月一事,是后宫之事,她这般及时出现,面见太后为女儿开脱——也亏得皇上心胸博大,此事若发生在前朝,只怕一个刺探宫闱的罪名就颁下了。
若是晋康翁主没有进宫,没有物证,殁了人证,昌德仪是皇上表妹,这事也就糊里糊涂的过了,让翠容华自个儿咽下苦果。”说到此,我轻笑一声,道:“可惜,昌德仪娇养惯了,半点委屈受不得的。”
诗韵细细想了一回,有些明白了,追问道:“皇上难道不知道昌德仪是无辜的?”我本不欲多说,然而看了她一眼却改了主意,道:“你已经是婕妤的位份,若能再有喜事,可能会晋贵嫔,自成主位。罢,我说一次,映月你也跟着听听。
咱们女人在家时靠父兄排地位,倘若嫁入官宦之家,咱们便是依着娘家势力,在婆家作威作福也只是名声不好听。但是在皇家,不论你娘家父兄是宰相还是平民,咱们都是一样的身份,”顿了顿,我看着诗韵和映月,一字一字道:“咱们是皇上的女人。
帝王的威严不容挑衅,在他面前,最忌讳的便是以娘家权势胁迫。映月进宫晚些,但是先前慕容氏和棠梨宫主位的娘家,你大约也听过一些风言风语。她们都是风姿错约才情出众的女子,后宫之人多不及她们百分之一,而今的下场你们也知道了。
昌德仪无辜,皇上岂不知?实在是晋康翁主不该面谋太后,以舞阳大长公主名义说事。名为叙情实为相迫。否则何至于晋康翁主才走,皇上就晋翠芳仪为容华?昌德仪这次若不能及时挽回皇上,只怕她也得意不了几时——后宫失意可从不管你是什么身份。”
果然之后几日,玄凌就待昌德仪有些冷淡。昌德仪似有察觉,却一时摸不着头绪。
这日向皇后请安,皇后因头风发作,众人早早的散了。宝哥儿去了上书房读书,映月有竹锦照顾。我一时无所事事,便趁着日头不烈,在上林苑四处走走松散。忽然听到假山背面有宫人喁喁私语,我本不做理会,忽然听到里面提及昌德仪、湘妃。顿了一顿,便大大方方的扶着喜儿的手站定,听起壁角来。
“昌德仪的心未免太狠了些。翠容华先前虽较她位分高些,但她是宫婢出身,不及昌德仪高贵,又一向在昌德仪面前伏低做小,半分不敢拿大。昌德仪竟然也容不了她。”
另一人轻叹一声,“要怪就怪翠容华先昌德仪有孕,却又是个低贱出身的,只能任凭昌德仪拿捏。”
里面沉默一刻,似乎为翠容华伤感。片刻先前说话的人愤愤不平道:“这哪里怪得了翠容华的出身?先前舒贵太妃未发迹前不也是个宫女?却能平安生下清河王。要我说,分明是昌德仪嫉妒不能容人。先前翠容华在长杨宫一直平安无事,偏遇着了昌德仪就小月。”
我听她们之后只捧我贬昌德仪,没意思的转身离开。喜儿道:“主子为人和善,众人夸捧,只是奴婢怎么听着这两人似乎不怀好意?”我微微一笑:“自然没有好意,本宫晋升为妃的理由六宫皆知,偏翠容华小月一事中昌德仪牵扯不清。后宫如此流言,是笑话昌德仪堂堂公主的外孙女儿,却不及我这个县丞之女容人大度。”
喜儿面色陡然阴沉下来,“这是在挑拨主子与昌德仪的关系!可需奴婢去将那两个宫婢捆来,由娘娘发落?”我挑眉道:“发落?怎么发落?宫中从来流言不断,禁的住一时禁不住一世。再者,事涉翠容华小月,咱们还是莫插手,免得把那些脏的臭的引到身上来。”
喜儿拧眉道:“难不成就任她们这样说?”我不在意的道:“昌德仪依恃公主后人身份,阖宫上下,你瞧着她把谁放在眼里?莫说本宫这样确实出身不显的,就是端妃敬妃她的恭敬也只是面上的事儿。说到底,本宫和她俱是宠妃,家世天差地别,从不存在友好相处。”
我抬手掩住炽热的阳光,心道翠儿确是长进不少。先以小产陷害胡蕴蓉,再以流言挑拨。胡蕴蓉是个受不得委屈的,只怕这几日要看我不顺眼了。罢,她若寻些小事挑衅,我且忍一忍,忍无可忍自然要闹一场。我眯了眯眼睛,毕竟太后见不得宠妃相互亲厚。
九月初一,三年一届秀女大挑。皇后强撑着病体与玄凌一起殿选,拢共选出五位秀女。而其中一位名傅如吟者,明艳多姿,其面庞有五分肖似甄嬛。乾元十二年前的老人们乍一见到,俱都绷不住波澜不惊的面庞,直以为重见甄嬛。
听说玄凌为了这一位傅如吟,草草挑选了其他四位。且并不顾傅如吟的家世,直接授予从五品小媛的位份。这是自十七年选秀中授予新人最高的。选秀那天我们后妃皆无资格列场,我暗自惋惜,不能目睹皇后看见傅如吟初始的表情,那一定十分精彩。
新人入宫第一次侍寝,玄凌便选了傅如吟的绿头牌,翌日就晋她为从四品婉仪。自此,傅如吟开始得宠。她崛起的势头迅猛无匹,令我、诗韵、昌德仪、庆嫔、祺顺仪等人相继失色。我收起看皇后笑话的心思,慎重以待。
胡蕴蓉在傅如吟的压力下,颇有些焦躁。频频寻我麻烦,我只寻常对待。她竟在玄凌面前挑我娘家的不是。向上进言安比槐县丞一职乃是银钱交易,属买官鬻爵,应革职下狱严惩。我立刻跪下道:“皇上,家父虽不才,但也是正经秋闱考出来的举人。大周律法,举子出身者即可出仕。家父蒙先恩师举荐,出任松阳八品县丞,一切按照朝廷律法,从无私相授受,请皇上明鉴!”
安比槐的官是买的又如何?牵线人安比槐的老师早已过身十余年了,松阳县县令也在乾元十三年因西南军粮一案斩首。直接相关人都已不在,松阳县其余知情者谁不知安比槐有个宠妃女儿?哪里敢出首指证安比槐买官?最妙的是安比槐确实有出仕资格。
胡蕴蓉冷笑一声道:“湘妃先别忙着分辨,”她转身面向玄凌道:“请皇上准许臣妾请人证。”玄凌眸光暗沉的扫过我和胡蕴蓉,道:“准。”胡蕴蓉得意的睨我一眼,拍了拍手掌。我心下一沉,胡蕴蓉这分明是准备良久,玄凌竟然让她带着人入了宫也不知会我一声,竟是连宝哥儿的面子也不给,当真薄情。
一个粗布衣衫身形壮硕,国字长方脸,面相忠厚老实的中年男人低首进来,远远的跪趴于地。我和胡蕴蓉规避屏风后面,只听那人道:“小人张国权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李长尖着嗓子道:“你是何人?何为告发安比槐买官?可有证据?”
张国权道:“小人曾是松阳县主簿,安比槐县丞职位是买官来的,此事松阳县人尽皆知。安比槐欺瞒隐瞒圣听,鱼肉乡里,小人不敢助纣为虐,曾向先县令告发。却被县令和安比槐二人联手罢了职位。小人落魄潦倒,竟直至今日才能将安比槐恶事上达天听。请皇上降罪!”说罢狠狠叩头,额头与地面相撞发出沉闷的“咚”声。
张国权这话说的十分动人,隐忍十余年只为向皇上尽忠。我抑制不住的冷笑,这人真是白生了一副忠厚的面庞,请求道:“请皇上准许臣妾问一问这位张大人。”玄凌道:“准。”
我平复下心中波澜,问道:“请问张大人今年几何?”张国栋不明所以,道:“草民过了年就四十六。”我道:“张大人松阳哪里人士?”张国栋道:“草民松阳上河村人。”我做出回忆的样子道:“本宫记得上河村是松阳县最西边?”张国栋道:“是。”
胡蕴蓉嗤笑道:“湘妃莫不是吓傻了,只问些不相干的事?只是湘妃见了老乡心里想叙旧,却也不能让皇上等着啊。”我一滞,这话说的当真恶毒,我一深闺女子,有何“旧”要与外男叙?
我看了胡蕴蓉一眼,继续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本宫父亲买官,本宫且问你,本宫父亲买官花了白银几何?”张国权道:“千两整。”我转头向玄凌道:“皇上,臣妾问完了。”玄凌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道:“哦?容儿问出了什么?”我平静道:“此乃小人,话中尽是虚假。臣妾父亲出仕至今已有二十四年。当时这位张大人年仅二十一,远在上河村,怎么知道县衙秘事?”
张国权连忙道:“此事松阳县人皆知。”我点头:“是了,人云亦云。”胡蕴蓉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松阳县人人都如此说,可见不是空穴来风。”我不理她,只向张国权道:“本宫祖父早丧,祖母一人拉扯本宫父亲长大,靠着五亩薄田供父亲娶亲读书。张大人指证本宫父亲买官,可知安家买官巨财如何得来?”这些都记录在安比槐档案上,我叫不了穷,张国权也不能指我们富裕。
张国权道:“安夫人一手秀活精湛,为了赚钱为安比槐买官,生生熬瞎了一双眼睛。”我的绣工出众,众所周知,是以我也不否认,只道:“本宫母亲的确是绣女出身,那么请张大人说说二十四年前一副绣样价值几何?”张国权迟疑着不说。
我略松口气,他看来并不知道我母亲以绣佛经赚取银钱的事。“那么本宫告诉张大人,一副小绣样100钱,中等绣样250钱,一件绣样日夜赶工需三天。1200钱为一贯,一贯为一两。100两,本宫母亲就需要日以继夜的绣4年!1000两,则是40年。”
“皇上,”我不给胡蕴蓉插嘴的余地,问倒张国权就立刻向玄凌道:“便是臣妾母亲自出生起做女红,也决不能赚得千两白银。且臣妾父亲正经举人出身,何至于沦落到买官的境地?这张国权只道听途说,就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