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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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长城网 更新:2021-02-20 10:14 字数:4773
“可是,你不觉得很好玩吗?”我无所谓地说,“人活着,应该做觉得快乐的事情。如果很烦躁,害怕伤害别人,不做就可以了,是吧?”
小花听及此处,眼泪汪汪地出去了。她最近看起来越来越奇怪了。
“念一师傅,春天要来了。你看,花开得很漂亮。”
“你的手……”他看向我左边空荡荡的袖子。
“又不是断了,长得很好。我这个人总是倒霉,可身体恢复能力还真挺不错的。”我说,“下一步有什么计划?”
“那个施尔远说,现在应该暂时休养生息,同时尽快让城市像以往那样运作起来。这些现在都交给他打理的。”
“是吗。这几日确实感觉城市正在逐步恢复生产运作。”
“这次……你做得很好。”张君玉很不自然地说。
“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我看着同一棵树上的花瓣,有的飘到屋顶,有的坠落在地上,“很多比我勇敢的人都死了。”
“死了。”张君玉重复我口中的话。
“就是永远不会悲伤、幸福、怨恨、爱慕了。”我往上拉了拉衣服,“有一天我们也会那样的。只不过一定会在清廷覆灭之后。”
“你觉得清廷可以覆灭吗?”
“是你带我们起义的,所以谁都可以怀疑,念一师傅你不能怀疑。”我说,“以此为代价,我们会不惜一切为你打天下。”
“是这样的。”
“小花她最近有些奇怪。念一师傅你还是多关心一下吧。”
“她什么都没有,她很善良……”他走的时候,衣袖把旁边一截枝桠上的花全都碰掉了,花瓣纷纷扬扬地飘到空中,再洒了一地。
冬天的冰雪消融后露出的是鲜花还是尸体呢?
☆、向死而生
我揭开绷带,黄色的脓水还在往外冒。我的伤势搁现代都是要很长时间的护理才能好的。前年我的全身外伤在贝勒府用各种上等药物精心护理了一年才恢复过来的。就连被胤禛同学捅了一刀也是捅进恢复能力最强的肺部的。这一次我的左手臂都被搅得稀烂,现在的消毒措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不理想,病菌爬上来的感觉疼得我无法入睡。在没有挂水和消炎药的条件下,我怕是真的要靠坚强的意志挺过来了。
我那天在城上碰到的叫余乐的士兵,因为左膝的发炎蔓延了整条腿,昨天刚从大腿根锯掉整条左腿。
好些天了,我的状况好像在告诉我这条手臂要废了。我能做的只有一边涂抹着捣碎的草药一边相信它能像神仙草一样让我痊愈。
“公主,穿好这身衣服,我看看可以吗?”我拿出一件裁缝店新制的粉色襦裙给公主,“大小适合你这样的高挑女子。”
公主二话不说就脱了身上的衣服换了这齐腰襦裙。我登时眼前一亮,公主的气质完全凸显出来了。如果再花功夫把头发梳成那种好看的发髻,一定会更美的。
“有什么事吗?这种衣服穿起来好像很不方便活动。”这就是公主对自己新打扮的评价。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态度?底子好的姑娘应该把自己打扮漂亮。你不该在乎一些吗?”
“那有什么?你不是也不在意吗?”
“谁告诉你我不在意了,我只是没办法。”我托着腮帮子,往桌边一坐, “我们女儿家的谁不想生得花容月貌。我这副样子肯定不是美女,但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只能承认这个样子的自己,尝试着喜欢上自己。不断努力完善性格,就算没人会因为这个爱我,好人卡总是不嫌多的。”
“我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相处。因为我以前只会汇报任务、伪装、盯梢、杀人。我想成为像你一样被大家喜欢的人。”公主的手不安地摆弄着胸口的衣襟。
“不用担心,公主很喜欢大家,也一直尝试着照顾别人,大家都觉得你是很温柔很好的人。”我说,“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那是你家人,你应当见他的。”
“我家人?朱三太子不是还躲在山东济南吗?”
“不是朱慈焕,是周世显。”
“长平公主朱媺娖的驸马周世显?”
“我们明朝的人应该称呼为坤兴公主的。”
周世显是由我拜托易先生秘密带回慈溪县的。我很担心下面打余姚的时候他会有危险。他自己没有告诉别人身份,我也不好到处跟人说。上次见他的时候,他听说有一个永历的女性后裔,表示很想见一见这位公主。
“那到时候,我应该怎么称呼他才好?”
我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朱家子嗣众多,辈分一时间还真算不清楚。但是他们名字每一辈都是按字排辈的。“崇祯朱由检,永历朱由榔是一辈。你是永历的孙女,他是崇祯的女婿。”我摸索着,“有了,你该叫他一声姑父的。”
“很漂亮的孩子。”周世显打量了公主好些时间才说。
我很知趣地先行告退了。事后公主告诉我他们也没谈什么,周世显只是问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什么的。
“余乐他还好吧?”我回到营地后问军医。
“对不起,他还是全身感染,去世了。”
“不会吧。”我看过余乐的伤口。那样的发炎程度,医院吊个水就可以好的。可这里是古代,皇宫都没有更好的条件,何况这个不算富裕的小县城。所以,余乐死了。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寒风刮过,脸上一阵冰冷。
我是关心余乐,可我们认识才几天,也没说几句话,感情没好到那种程度。我特别希望他活下来只是为了安慰自己。余乐的伤口比我严重很多。如果他都可以好好活下去,就意味着我没事的概率也大大提高。
我的眼泪不是出于对余乐的死的伤心,更多是出于我对死亡的恐惧。余乐死了,我竟然不能出于对他死亡的悲伤而流泪,我把心思全花在担心自己上面了。
半夜里我依旧被发炎的伤口疼醒。撩起袖子,我看到炎症不像前两天那样只在肘部左右,它们顺着我的胳膊几乎爬到肩部。就算现在斩去胳膊,我也不会活下来了吧。
只要挂个水,这种程度几天就会好。再加上消炎药,问题更不会大。可是古代没有这些设施,等在我面前的除了死还是死。
“一定会有办法的。”我把埋在胳膊里的脸抬起来,“我不可以就这样死去的。”
可是,还是想不到办法。现代那些医疗设备就是到国外都弄不出来。
这么说,清兵没砍死我,胤禛没捅死我,我却要死在一个小小的炎症上吗?
“不!我不接受!我不甘心!我害怕!”我低声抽泣着,被褥前被眼泪浸湿了一片,已经哭不出来了,背后的冷汗却在不断地冒。我心里慢慢冷静下来:如果我必死无疑,那要不要去行刺呢?不可能,行不通的。先不说我带武器近距离接触他们的可能性,光是慈溪到京城的路,快马加鞭也要两天才能赶到。两天时间,炎症就会扩散到我的血液里去了吧?
最终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是个被历史嘲弄了的愚蠢的年轻人,甚至我自己的命运都成了个残酷的玩笑。
一团浅黄色的灯光突然照亮我所在的小屋,提着灯的易先生只穿了件中衣。
“怎么了?”
我怎么回答?“我快死了,好害怕。救救我。”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真是一点都不像我。可是本来的我又该是什么样子呢?“我很好,没事的。”我也无法云淡风轻地说这种话,我明明一点都不好。易先生对我的好并没有特殊性,换了谁他都会这么做的。我难免会像一些武侠小说里的悲情女配对他产生幻想,可幻想归幻想,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前些天的求婚还被含蓄地拒绝了。
易先生坐到我床边,探了探我的额头:“烧得好厉害。”
“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我低下头,额发遮住了眼睛,“就算我不在了,也会永远不忘记我吗?就算说谎也没关系的。”
“绝对不会忘记。”易先生的下巴轻轻搭在我右肩,右手抚上我的后背。
“我害怕!我就像任何一个脆弱的人类,无法摆脱胆怯的天性。炎症爬到我的肩部了,我会像余乐一样死掉。”我双手按在他肩上嚎啕大哭,“只不过是个小炎症而已,我却要因此而死去。爸爸!妈妈!我的一意孤行果真被嘲弄了吗!我被命运耍了!只要活下去怎样都好,对吧?爸爸!妈妈!请……接我回家,像小时候来医院那样。只要能活着回到你们身边,做什么都可以!我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愿意!爸爸!妈妈!”
我没救了我没救了我没救了……这四个字一直不停地吞噬我的内心。我的脑子里现在一团乱,里面满是我一直以来所抗拒的悲伤、怨恨和绝望。
“一定会没事的,我在这儿。”这是我熟悉的人的声音。
我怀里这个人的气息很温暖,身上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能轻易让人平静下来。“别离开我,就算是欺骗也没关系。只要现在……别离开我。”我听见自己这样说。
阳光金灿灿地从窗沿照进来。我摸到的床板不再发凉。
被阳光照亮的还有我枕边易先生的脸,他熟睡的面容看上去毫无戒备之心,一头柔软的长发搭在被褥边。他昨天真的没有离开,他一直在这儿。
“易先生,昨天的任性给你带来困扰,真是万分抱歉。”我一边穿好外衣一边起身,“我明白了,我从没有被命运愚弄,宁愿炎症感染而死也不要屈从□愚昧的政府是我的意志。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决定我前进的方向。就算以后遇到更糟糕的情况,我也不会否认自己的决心。”
我往左胳膊套袖子时,想象中的痛感没有传来。撩起袖子后,我看到胳膊上红色的斑点已经褪去,随着昨天的高烧退去的还有炎症。我不会死了。
“谢谢你。”
☆、盲龙
“前辈,有谣言说你为了追易先生,哭着跟他说自己要死掉了,然后就把他骗上了床。这是真的吗?”多多关切地问。
“你自己都说了是谣言,那还来问我干吗。”我把他的小脑袋按下去。
“可谣言也都是有事实基础的。”
“你眼中的易先生是那样愚蠢的男人吗?”我白了他一眼。
多多不依不挠:“易先生不愚蠢,可十足心软呐。”
“再心软也用不着献身吧。”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那你们两个……”
“我们真要怎么样,也用不着偷偷摸摸,故作疏离。反正男未婚,女未嫁,又没有伦理辈分关系,父母都没可能在身边了。”我不耐烦地坐在窗沿上。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多多说到这,脸上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你有什么难过啊?”我看到他的表情,眉毛不由自主地一抖。
“前辈失去了把易先生搞到手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多多掩面痛哭,“前辈都二十四岁了,怕是以后都要嫁不出去了。太可怜了!实在是再没有……能比前辈更可怜了。”
比嫁不出去更丢脸的,其实是被小毛头因此同情,这比被他嘲笑都让我难堪。他哭得这么伤心,女人的母性差一点就促使我安慰他了。
“别哭了!”我想了半天终于厉声斥责道,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才叫颜面扫地呢。
被我这么一凶,多多吓得止住了眼泪。看到他这副受惊的样子,我突然想起我好像还没这么凶狠过。
最近的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这到底是成长还是变形呢?有很多问题还在前方的道路上等着我去思考和解决。
“城中房屋毁损,春天到了,汛期的问题也刻不容缓。但以往收纳的税赋都被县老爷挥霍殆尽。”施尔远说。
“我还可以再从银号出六百两。”李义说。
“打下余姚后还需要这笔钱,老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叶天祥干脆说,“过多的让李义负担资金会导致我们天地会的经济经脉堵塞。”
“现在还是不能考虑正常向城中的百姓收税吗?”我问。
“不可,”梅先生说,“自我们占领慈溪后,免除了沉重的税赋,这正是百姓肯跟我们起义的立足点。不过五天功夫,盲目收税可能会导致百姓离心离德。”
“所以,还是听我的,打劫即将运往苏州的那批官银。”张君玉说,“这恐怕会惊动宁波府或绍兴府,大家顾忌的是这个。我认为这很愚蠢。自我们打第一战起,就已经是要惊动上面。这是在所难免的。”
“我觉得言之有理。”公主说。
“行劫会不会有违道义?”我问,“起义如果失去了正义这个理由,会降低内部凝聚力,其他县城、省市的百姓也不会支持我们,最后走向失败。”
“他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