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中国长城网      更新:2021-02-20 10:14      字数:4779
  “你那天就躲在他的店里。”
  原来是见义勇为好青年啊,他真是个大好人!我都想知道他是不是在无菌环境下长大的了。
  再次见到傅家公子,我心里的亲切感就又增添了几分。我每天会抽时间来他的店里帮忙给人按摩。每当我像其他男性按摩师那样把客人的腰掰得格格作响,傅家公子都会对我露出赞许的目光。
  “小三,你多大了?”傅家公子问。
  “二十一,过了年就二十二了。”自从被易先生识破过谎言,我就不敢再对别人说我的身体年龄了。
  “还没嫁人吗?”
  “没有。”我老实说。
  “这么大年纪了还没嫁人,也怪可怜的。”
  不可怜,要是嫁了人,和猪尾巴怎么怎么样了,我就真的要欲哭无泪了,我在心底对自己说。
  “你这姑娘,手脚勤快,心肠也不坏,真的没有定亲的人,我可以娶你为妾。”傅家公子继续说。
  “不,不用了。”我忙说。
  傅家公子心肠好,人也不复杂,又很懂得照顾别人。我承认,要是我想融入大清社会,混吃等死,嫁给他是个好选择,虽说作为一名21世纪的女性给别人当妾会有点郁闷。不过如果连封建礼数都可以融入,对能干的我来说当妾也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真可怜。”
  “不过这有什么办法呢?”
  “谁让我们是汉人。”
  我在巷子的拐角处听到一阵议论,心里一沉,肯定又是满人在欺负汉人了。我什么都做不了,让他反抗吗?你以为这是现代法治社会。上至官宦,下至平民,当一条对满族最好的狗才是汉人唯一的出路。一想到这些屈辱的历史终将在历史的长河中被国人遗忘,我就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悲哀。虽然我的族人是健忘的,他们踩在保家卫国的英雄的骨血上过着和谐的生活,却也不能动摇英雄们为之而战的决心。
  我虽然远不如那些英雄,但我起码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不能看着一个瘦小的孩子被殴打而无动于衷。
  “放开那孩子!他没有做错什么!”我说。
  “你算什么东西!还敢教训我!你吠什么吠!”这个满人一巴掌扇到我脸上,力气大得让我的牙龈都出血了。
  我捂着红了半边的脸:“大人既然听得懂小人的‘狗语’,就也是同类。”
  他一脚踢在我的肚子上,我趴在地上说:“好!汉人不管怎么做都是狗,那好狗坏狗有什么区别。大人要置我们于死地啊!”
  晴川从对面的屋檐上跳下来,狠狠踢了这个满人的脸一下,然后扶起地上的我。
  “你这条狗,竟敢打我!”
  “巴图鲁大人家的奴才跑到街上撒泼,这么丢人现眼,还指望主子庇护吗?”晴川冷冷地说。
  “你是……”
  “我是谁轮得到你知道吗?”晴川说。
  看着他灰溜溜地跑掉,我才松口气,摸摸自己肿起来的半张脸:“晴川,你好霸气,我开始崇拜你了。”
  晴川的嘴巴闭得紧紧的,一句话也不说。这种生气的模样看着还真和她的一贯气质不符,可我倒觉得蛮亲切的。晴川是在为汉人的遭遇生气吧。
  “小三,你怎么一天到晚把自己搞成这种样子。”阿贵看到我的新伤,表示很无语。
  “我也不想的,”我说,“只是最近太倒霉了。”
  大叔对我的任何情况都采取无视态度,我也早就习惯了他这个当下属的失职,虽然这种习惯对一个领导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话说回来,我其实只是个高级接头人兼跑腿,还不算是天地会里的领导。但是,至少分配给我的大叔应该听我的话吧。
  我的“英雄壮举”在三天后就成为了大街小巷的笑谈。包括那个我救下的孩子,也在嘻嘻哈哈地和别人说这个“有趣的笑谈”。
  晴川听到这些嘻嘻哈哈,就会露出厌恶的神情。她似乎是在替我后悔救了那个孩子。
  “算了,少不更事,别太计较了。”我对晴川说,虽然我心里是计较的。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晴川说,“为别人奋不顾身什么的,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
  “对他们没有意义,对我有意义。善良就像小火星一样,总有聚集在一起,燃成大火的时候。我现在就要聚集这些小火星。”
  “自大的家伙。”晴川的唇边泛过一丝讥笑。
  “我从没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什么,但这不意味着我不会去尝试。”
  “那粉身碎骨,千刀万剐你不怕吗?”
  “怕,但我更怕行尸走肉,混吃等死。我想像自己一样活下去。”
  “像自己一样活下去是怎么活?”
  “大概是让肉体遵循着心底深处的渴望而活吧。”
  “你还太不了解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才会这样想的。”
  “也许是吧。”
  “客官,你们的甜汤。”摆摊大爷递过来两只碗,晴川帮我付了十文钱。
  我接过碗,里面粘稠的甜汤散发着热气,让我冻得冰凉的手很快暖和起来。晴川捧着热甜汤,似乎不知该如何下口。
  “吃吧,在冷天里,吃些热乎乎的东西最舒服了。”我对她说。
  她拿勺子舀了些放进嘴里,稍显冷峻的表情果然缓和了许多。我多么希望她赶紧打消送我上西天的念头。
  但别人的想法是不以我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
  ☆、帝女花(五)
  半夜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时,我看到另一张床上的晴川已经起来了,在挖我鞋子里的令牌。这好像是表示我的死期到了吧?我打了个激灵,吓得心脏都快停跳了。
  晴川就在我跟前,我躲到哪里去都不靠谱。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扑过去抱住了晴川,同时死命地箍着她的身体不让她动弹。
  “社小三,你醒了?”晴川的声音平静得让我绝望。
  “晴川!你好狠心!你要杀我!”我大叫大嚷着,泪水齐刷刷地掉下来,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恐惧。
  “我也是受命而为。社小三,”她的手狠狠卡住我的脖子,“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这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我需要活下去。”
  “那我养着你,我又不是养不起。”我的眼眶里满是泪水。比起去见佛祖,我觉得还是每个月多花一钱银子养活一个人比较好。
  “不是钱的问题。”
  “阿姐阿sir,你以为身为汉人,还能有什么尊贵的地位。”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该死的大叔,虽然你无法护我周全,但你好歹也护一下吧。
  我的拳头死命地砸晴川的脑袋,她就是死活不肯松手。我只好用手去抠她的眼睛,这一般都是对付残忍凶暴的野兽时用的招数,但我觉得现在的晴川就很残忍凶暴。我还没圣母到她要干掉我,我还要站在她的立场上想她的辛酸的程度。
  这一招很有效,晴川果然就松手了:“没想到你竟然抠人家眼睛。”
  “你怎么不说你要掐死我!我以为我是圣母啊!”我怒了。你以为我喜欢抠人家眼睛啊,我又不是变态!
  “我本来不希望你死的时候见血的。”
  “所以你就要仁慈地掐死我?”我对她的理论感到彻底无语。
  情况好像很不妙,下面她应该想用凶器。我的手快速地挡住刀光,用强力使晴川的匕首完全穿透我的手,然后忍着剧痛把匕首夺过来,转身就逃。
  晴川非要贴上来,我只得用匕首扎了她的锁骨——不是因为圣母,我是手滑才没戳中想戳的小腹。我是爱惜别人的性命,但我也不觉得自己的命不如别人值钱。
  一个打更的撞到我们身上,灯笼调掉在地上,火立刻点燃了灯罩,在一幢房子边的小树上烧了起来。很多人被惊醒后穿着睡衣来救火,晴川在火光中不甘心地望着我。
  “你要么赶紧和我双双去医馆,要么就一起灭火。”我对她说。
  最后她去医馆包扎治疗,我则留下来救火。这倒不是因为我不顾自己的伤势也要保护大家的生命财产什么的。在夜黑风高的路上和晴川一起,被她干掉的可能性相当高!
  我偷跑回阿贵家,看到大叔是醒着的,
  “大叔,我死得好惨啊!”我眼泪汪汪地扑向大叔。
  “停,”大叔的指甲,不,是秘制指套挡住我,“你死了怎么还能跟我说话啊?”
  “我都快被晴川害死了!”我哭丧着脸说,“要是我死了,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你。”
  “你们在捣鼓什么啊,”阿贵揉着发红的眼睛跑过来,“还让不让我们睡觉了。”
  “对不起,”我羞愧地说,“我们只是在排练,一时入戏忘了你们在睡觉了。”
  阿贵“哦”了一声:“要是再发出一点声音,你们三个就立刻从我家滚。”
  “我错了。”我单手扶额。在人家家里寄住还没有一点自觉性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血!你受伤了!”阿贵看到我满手的血。
  “是颜料。”我说,“你可以去睡觉了。”
  但阿贵还是挑了灯,拿还算洁白的纱布替我包好了手。我感动得热泪盈眶:“阿贵,还是你对我最好了!”我正要向他扑过去的时候,被阿贵轻巧敏捷地躲开了。
  “是,是,我对你好,你安稳一点,别再出状况了。”他的言辞间透露着无奈。
  第二天,一切照旧,我、大叔和晴川之间的气氛正常得诡异。
  我看着晴川稍微遮住脖子的绷带,晴川看着我被裹成粽子的手,两个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低下头默默地喝那可以当镜子照的稀粥。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害得我右手不能用的人竟然还在心安理得地喝粥,我从感情上接受不了。至于她锁骨的伤,那是她自找的,我不予同情。
  “喂我。”我瓮声瓮气地对晴川说。
  晴川盯着我看了两秒,仿佛要看出我是什么变的。然后真的慢慢喂我。
  像这样乖乖的多好,我心情再坏还会养着你的。别整天想着杀了我,多不美好啊,我喝着清澈的汤。
  “我没有七岁前的记忆,我只记得全家被杀光的场景。汉人只有当个好奴才才能成为主子,去改变什么。所以我不会放弃杀你。”晴川小声说。
  这句话翻译一下大概就是这样:我童年遭遇不幸,我要忍辱负重获取地位,所以你就是命中注定的炮灰。
  可我觉得我人品过关,祖上也没造孽,实在不至于落得个炮灰的下场。
  我尝试着引导她:“如果我不是你要杀的人,你说我们会不会成为……”
  “如果你不是我要杀的人,我根本就懒得理你。”晴川说。
  “你可不可以,先把我花在你身上的银子吐出来再鄙视我?”我问,“我不是有钱人,更不是冤大头。”
  这下轮到晴川不说话了,一个劲地埋头喝汤。
  “吃的的喝我的用我的,还有脸来追杀我,真是丢人。”我意识到可能戳中晴川的要害,继续炮轰。
  晴川索性就出去了。
  其实经济问题在各个时代都是首要问题。我看得出晴川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女孩子,自尊心强的孩子一般都深谙“拿人家的手短”的道理。她之前大概是以为我就是个受虐狂,不在意自己的血汗钱,是个喜欢饲养高等动物的冤大头。
  果然,经我提点,晴川也想清楚了,花了一个人近一个月银子再干掉人家是一件多么恶心的事情。随后几晚我和晴川相安无事。
  晴川出去打工以后才知道银子不是那么好挣的。我这种高级蓝领人才的极限也就是一天挣八文钱,而她,连三文钱都挣不到。不是我有意鄙视她,因为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我虽然没有在道德层面上动摇晴川,却在经济层面上彻底击垮了晴川。她现在在我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
  但下月初城里即将举办的花魁选拔很可能破坏现在的稳定局面。夺魁的女子可以获得两百两银子。晴川近些日子特别注意梳理打扮,极有可能是想参选。我觉得这不太美妙,我对晴川的美貌有信心。她要是夺魁后拿了赏银,我就差不多要驾鹤西去了。
  不要以为我没想过弄点痒痒粉之类的药物毁晴川的容,对想宰了我的人,我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可我跑遍大半个京城也找不到卖这些药物的店。实践证明,毁容药只是小说里的产物,根本就没有商家。
  “大叔,你就不能为我做点什么吗!高手要宰了我,我还得不借助任何外力想办法自救,我不想这样苦逼啊!”我烦躁地踹了大叔一脚。
  “你也不差,还插了人家一刀。”大叔扶起翻倒的椅子,重新坐好,“属下相信香主的能力。”
  “我现在命令你,给我在明天的花魁赛上捣乱!”我气得都要发抖了。
  “是,属下就在想,什么时候香主有底气以自己的身份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