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节
作者:
死磕 更新:2021-02-17 02:34 字数:4742
☆、完璧
他……果然了解她。他知道她想用这一个月来怀念和割舍。
心中又酸又疼,半晌之后,她涩涩开口:“好,我走。可是,江灿,你应当明白,纵是没有这一个月,也没有你说的……一辈子!”
说着她轻轻将手中的杯放到桌子上,转身离开。
下一刻,她便被紧紧揽在怀中。
“西桐,西桐,西桐……你让我拿你怎么办?!”耳畔江灿的气息环绕着她,不复妖娆风流,不复散淡清狂,唯余无可奈何的隐忍和深情,“为什么江山社稷,家国责任,永远要排在一切之上,为什么你不能像我爱你一般爱我?”
西桐浑身一震,他说他……爱她?那个风流妖娆、清散潇洒的绝色男子,那个心机深沉、放荡不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淮风夜帝,竟说……爱她?
心乱了,忽然间她的脑子仿佛停止了思考,一片空白。她分不清自己待他是什么感情,如果思念、喜悦、欣赏、不舍、牵挂、心疼、理解、体谅种种加在一起算是爱的话,那么……这便是爱了么!
可即便是爱,她与他却均不是只为爱而活的人——丝丝甜蜜间浮上的痛楚让她难过,人活于世,又岂能只为一个“爱”字。
他纵是表现得轻狂散淡,但淮风终是他的江氏天下,就算不亲临皇位,又怎能将大好江山放任给成帝那般的痴儿打理?更莫提自己,母亲生养之恩,父皇教养之情,家国安定之责,哪一样她能放下?
深吸了口气,她缓缓道:“江灿,你莫要逼我。”
身后的身体略僵:“爱我当真让你如此为难?”
闭了闭眼,她却用力点头,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几乎耗尽全身力气——长痛不如短痛,这种痛楚迟早要经历的,可是其实她又何尝不害怕,害怕一个月后真正不舍的那个人会是她。
“这样啊……”他的手臂松了松,却让她的心莫名的紧了紧,静了片刻才听他声音里带了丝丝的无奈和悲哀,“好吧,就一个月。这一个月不论发生什么,你不许回燕颖,不许提沈红叶,不许提国家天下江山责任……”
“好。”西桐应了一声。
她没有回头,所以她没看到与他声音中的感伤截然不同的眼中的闪亮:其实,就算让你为难,我也不会放手,而这一个月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直到后来西桐才知道,玄武宫原本就是江灿寑宫,难怪当时她觉得反常,欧阳昌为何会将别国使臣引于宫中居住,果然是别有居心的。
淮风国比燕颖还近北地,因此春日来得更迟。乍暖还寒,呼啸了两日的风终于止住,却将天空刮得碧蓝如洗,映着玄武宫一隅将消未消的碧湖春池边开得艳丽的腊梅。
空气中全是幽然沁人的味道,清而悠远,香而不媚。西桐不由想,临行前要不要向江灿讨几株回去,母亲一向极爱侍弄花草,定然会喜欢。
只是不知道这生于北地的花,是否会适应燕颖的气候——都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其实人又何尝不和这植物一般,故土难离?
思及此处,西桐微顿了步子,然而却忽听旁边有人道:“有良辰美景,有佳人相伴,住庙堂高阁,赏梅花飘香,又何必叹息?”
西桐微皱的眉头散了几分却又轻轻蹙起,静了片刻转回头去时已平淡了眉眼。
只见那一身火红衣裙的女子袅袅站在那含苞初绽的梅花间,却比周围那些嫩黄的花朵更加夺目逼人,仿佛天地间所有的颜色都不及她容颜的艳丽逼人。
她依旧那般晴朗明媚似春日暖阳。
只是,褪去了那夜初见时的喜悦,沉淀了两日之后,那昔日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如今以何种心态出现在她面前,而自己又是以何种面目出现在她面前——但不管如何,一切,都再回不去了。
“这几天干嘛躲我?”沈青芷见西桐站着未动,不由挑了挑眉。
闻言西桐一笑:“我怎么躲你了?这两日商榷燕颖与淮风结盟一事,昨日拟好盟约已近半夜,今日要由礼部侍郎带回国去,父皇审阅若没变动,便可正式结盟。”
其实结盟一事远没有看上去简单,诚如江灿那日所说,王丞相处事有节有度,处处从淮风利益出发,与之谈互市通商、以制锦之技换冶铁之术等,极是累心,不过幸好几日谈判,已有成果。
今日上午使臣一行已向淮风成帝拜别归国,留下的不是燕颖特使,不是燕颖公主,只是一个叫木西桐的平凡女子。
当她提出要留下时,身为副使的礼部侍郎于连天并无异色,只是神色坦然地将之前草拟的文书与她一一核对。西桐几次张口,却终是没有相询,只怕这位年逾不惑的臣子是父皇的心腹,父皇在他们临行前给过他什么旨意。
不管是什么旨意,一个月,只任性这一个月——她这几日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
青芷面色稍霁,则着打量着她, “才几个月,见你却觉得你跟过去不一样了。”
西桐淡淡一笑,变的又何止是自己一个人。眼前这个明媚爽朗的女孩,若在以前,见到她时定然会热情地扑过来,抱着她又跳又叫地说“好想你”,可如今二人只在咫尺,却仿佛隔着天涯。
静默了片刻,西桐才缓缓道:“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我没料到这回来的燕颖特使会是你。”青芷扬着眉看她,想了想又道,“我托小顾带话给你,他定然是没说。”
小顾当时只顾气恼她江灿的无情了,自然是没有,不过西桐一点也不怨他:“没带到也没关系,反正我不是来了么,也见到你了。”
“那不一样,你不是为我而来。”沈青芷恨恨地道。
西桐忍不住笑了,看到她这份表情,终于又是她认识的那个女孩子了——原来她是在为这个生气么?
西桐上前拉了她的手:“你离开后我求父皇派人寻过你,但沈相说,他的人会保护你,教我不必担心,我当时想着,任青云居心不轨,东应山雨欲来,你不在看不到这些尔虞我诈的事也好,所以……”西桐道,其实她亦不知以何种面目面对她,当时她说她喜欢江灿,甚至为了他离家出走,若真出手相拦寻回,她更怕青芷会怨恨于她。
“我知道我非但帮不上哥哥的忙,还会给他添乱。”沈青芷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复又抬头看着她,“不过,我才不要他给我安排的生活,我说过,我会去争取自己想得到的东西,会跟我爱的人过一辈子……”
就算有很多东西变了,但她眼中的坚持和热情没变,西桐忍不住微笑:“你是怎么来的淮风国?”
“起初我不知道有人跟着我,我几次遇到危险有人搭救我才意识到的。那些人跟我说他们是哥哥的人,身上还有哥哥的亲笔信,让我跟他们去一个什么地方,说是先待一阵子,待朝中事了了再接我回京城。我假意答应,然后半夜趁他们熟睡便偷跑了出来,后来失去这些人的保护,我才发现自己游走天下,真是举步维艰,别提到淮风了,结果还没走出那个镇子便被劫匪盯上了。”沈青芷苦笑,以前是被哥哥保护得太好,果然不知世事艰难,人心险恶。
“关键时刻是小顾救了我,我当时不知道他是谁,还……还动手打了他。”说到此处沈青芷面色微红,当时遇到的是一群采花贼,也是她太大意了,几乎让那些人占了便宜,后来若不是小顾舍命相救,只怕她真的会受尽屈辱而死。当时她不知道他是来救她的,又惊又羞之下一记耳光就打了过去。
西桐拉她的手紧了紧,想开口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想必这一路上她吃了不少的苦,这是她和沈红叶都预计不到的。
“后来被那些人追杀,我们俩一起失足跌落悬崖,他自己摔断了一条腿,却将我紧紧护在身前……”思及往事,她的眼圈又微红了几分。
西桐算了算时间,那大概是江灿离开燕颖之后,小顾不满江灿把他丢在燕颖而只身回淮风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幸好老天眷顾,让小顾遇到青芷,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西桐见她眼中的泪意,却忙岔开话题,故意笑道,“原来戏文里唱的救命之恩,果然是要以身相许的。后来你便跟他来了淮风?”
一句话冲散了青芷的伤感,却让她的脸红得似苹果一般可爱。她点了点头,却又恨恨的道:“他就是块木头,榆木疙瘩!”
西桐见她小儿女般的羞俏模样,不由失笑。不过小顾的确外冷内热,那日见他受伤后还安慰青芷神色,她知道,他待她自然是有情的,或许那内敛的温柔,他只是不会表达。
张了张唇,她却没有开口,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相信一切水到渠成。
犹豫了一下西桐才道:“沈相可知道你……”
“到了国都浚川后我便托人给他带了消息,他起初不允,后来我以死相逼他也拿我没办法,你知道他是最疼我的。”青芷略有些得意的笑了笑,西桐轻轻点了点头,却没作声。
沈红叶知道,可在自己面前竟一句未提,她只道是他安顿好了青芷,他是不想用这些事来烦扰她,还是……
“当初我为江灿风流俊美外表所惑,以为那便是爱了,所以才会不计一切的追至淮风,待如今才发现,其实在你身边默默付出,会为你舍身相护的那个人,才是真正一生所托,所以,我并不爱江灿。”
一番话下来,让西桐恍然明白眼前的女子在经历那么多事之后,是真的长大了,无论是她,还是沈红叶,都应当庆幸她的因祸得福,此时青芷却忽然敛了笑容静静望着她,“那么除却了这层心结,西桐,你……会在这里长住下来么?”
西桐苦笑,她与江灿的距离,又何尝只是层心结?静了良久她才道:“我只在这里待一个月,待江灿伤好之后,我便回去。”
她不知道跟青芷是否能够解释得清楚她会留在这里一个月的原因。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要留在这里一个月——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可心却不由她控制,只觉得看着他痊愈才可安心。
青芷蓦的一笑,笑容中却有丝嘲讽:“西桐,你一向是爽利之人,自小我便佩服你的聪慧机智冷静,可偏是在这件事上,你却这般优柔,你可知道,你的左右为难,既苦了江灿,又伤了我哥?”
西桐心似被无形的手拧住了一般的痛。
青芷说得没错,再这样下去,会让两个同样出色的男人都受到伤害。可是……她苦笑:“我一个月后离开,从此再不会来,也不会与江灿再有任何纠葛。”
“可是,你爱我哥么?”青芷目光咄然,“我说过,只有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我才会开心快活……”
可我不是你!西桐摇头苦笑,她选择沈红叶纵是有喜欢、欣赏、内疚种种情感,但更多却是利益上的衡量,他的心思太难懂难测——并非是她故作小人、怀疑一切,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毫无私心,只为天下安乐?一个人怎么可能处于权力之巅却清淡无欲,毫无野心?
纵是他不想,他身后的势力若越来越大,难免功高震主,何况他与太子哥哥明显不和,若哪日太子哥哥真的登基,将面临的是怎样一种局面?
她只想,若沈红叶真对她有几分真心而与子执手白头,或许燕颖的未来不会那么不堪。
明知道掺了利益的感情不纯粹,明知道带了衡量的取舍于任何人都不公平,但她就是不能像青芷这般随心任意而为——其实她又何尝不羡慕她,真正敢爱敢恨,爽利自在的是她啊!
青芷见西桐面色苍白却迟迟语,不由浮起一丝冷笑,退了半步却伸出一只手,缓缓打开在她面前。
她的手掌间静静躺着一枚玛瑙玉玦。
红色的枫叶形状非人工所凿,细腻的纹理脉络更是天然形成——西桐认得,这块玉玦正是沈红叶从不离身的那枚腰间玉佩。
那日在“淮上春”解围时,他全身上下唯此点缀时,她便已留意到。
后来无论是朝服还是常服,那枚玉佩从来不离身。
“这是哥哥最心爱之物,打我有记忆起哥哥便一直随身珍藏,后来我娘病重的那段时间,家里很穷困,哥哥好几次取出来想当掉,摩娑良久却又终是舍不得,有回我娘清醒过来明白知道这事,竟狠狠打了哥哥一记耳光,说了他要再有这种想法,她就死在他面前的狠话,从此哥哥便再没敢提此事……那时我还小,但却知道娘一向心疼哥哥是连骂都没骂过一句的。所以,我知道这东西一定是家传之宝,被娘和哥哥珍若性命的东西……”忆起往事,青芷眨了眨眼,逼回眼中的热意,定定望着西桐,“可如今哥哥托人带来,他说你若真的留了下来,便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西桐怔怔地望着那玉玦,红得夺目耀眼,红得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