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节
作者:
死磕 更新:2021-02-17 02:34 字数:4781
她苦笑,那枚碧色的戒指因为她掌中的汗水而愈发娇翠欲滴,当初许下承诺时何等潇洒自若、意气风发,而今愈陷愈深,欲罢不能,却是作茧自缚!
天道轮回,欠了人的,终需要还。
于是,当昭帝和云妃到她屋中之时,她面色虽然苍白,但神色极是平静:“父皇,儿臣想去趟淮风。”
“桐儿……”
昭帝抬手制止了云若桑含了几分焦急与心疼的相唤,看向西桐的眸色沉沉:“淮风与我朝示好,我朝岂可无诚意?朕一直想遣人去贺淮风新帝登基……”
西桐心头蓦动,惊怔地望向昭帝。不是遣使和亲,而是贺成帝登基——原来,父皇连这点都算计到了,是为她摆脱因为四姐之事的内疚自责么?
“与淮风交好,并非只能和亲,两国互利互惠,若淮风心意足够诚恳,自有他法。”昭帝眼中终是浅浅浮起了了然的笑,笑容间尽是宠溺,“此次前行的车撵侍从礼品俱已备好,朕不想过多人介入,只想派心腹前往,以免他国别有用心之人相阻。此行危险,不知吾儿可愿替朕出使?”
“父皇!”她一把抱了昭帝的肩,眼泪终是再也忍不住地滚落而下——天下哪有让公主出使别国去当特使的?可父皇为了她,竟破了天例,落在世人眼中又会如何?
她低低埋首在昭帝怀中却哭着笑叹:“父皇再这么纵容女儿,会变成昏君的。”
“傻丫头,父皇说过,我和你母亲只愿你真正地幸福,不必勉强自己。”昭帝的手轻轻落在她发间。忍了这么久,忍到生了这样一场大病,真是难为她了——不管她再如何聪慧有才华,不管她是何等身份,她首先是他们的女儿,他们首先要她幸福。
西桐抱着父皇的手臂略紧了几分——父皇,您一向了解女儿的心思,但这回其实您猜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要妖孽出来呢!
☆、东诚
三柱香插于供桌上、牌位前,清烟袅袅。
“谢公主殿下恩典。”望着在祠堂间跪着的耄耋夫妻和几位至亲,西桐心中如压了千钧巨石。她躬身扶起当先伏于地的头发花白的老者:“樊伯伯请起,是侄女……对不起您,害您白发人送黑发人……”
“公主殿下岂不是要折煞老臣,能为殿下尽忠乃是东则的造化。”樊如天欲再跪,却被西桐双手稳稳扶住。
见状樊如天不好再坚持,谁知西桐退了半步,忽然跪下:“樊伯伯请受西桐一拜……”
“公主,使不得!”
樊如天大惊,伸手相拉,又觉不妥,此时西桐却已恭恭敬敬叩了三头:“若无樊伯伯这些年来的忍辱负重,哪有我燕颖恢复澄明之日,若无樊家两位兄长的舍命相救,亦无西桐的存活于世,樊家大恩,又岂因西桐一个礼就能相还?”思及往日种种,她眼眶微热,“其实西桐早就想来,却着实不知以何种面目相见此情此景……樊伯伯若还以‘公主殿下’相称,西桐只怕寝食难安,负疚终生!”
樊如天听她如此说,纵是从戎多年、心如铁石,却也早已老泪纵横,他终是弯下腰双手扶起她:“好孩子,有你这番心意,别说是老夫两个儿子,纵是要了老夫的性命却也……”
“樊伯伯休要这般说,樊伯伯还要站在父皇身边看这燕颖清平明朗、百姓安居乐业呢,这一切不正是父皇和樊伯伯所求!”西桐紧紧握着那双布满薄薄老茧的手,微笑地道。
望进她的眼,其间的坚定自信从容,忽然让樊如天明白昭帝的一番心意。她若生为男儿,该有多好——而她既是女子,只怕今后这条路上,会愈发的艰辛坎坷。但他知道,不管多么难,樊氏一脉,都会永远站在昭帝,站在木氏一族身边,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若不是因为要远行,只怕她到现在还没有勇气面对樊氏一族。然而此次纵是行礼叩首相谢,却如她刚才所言,岂能还尽樊氏一门的情义。
非刻意示好拉拢,实则当真愧疚不安,但有时候欠了,却是怎样还也还不清的。
疲倦地闭上眼,将整个身体靠在车厢的软垫上,耳畔是珠儿轻言细语地道:“公主,可还有别的吩咐?”
西桐摇头:“已让众人等了良久,我们启程吧。”
感觉到身边女孩的呼吸一缓,西桐睁眼看了她一眼,珠儿有点不情愿,但在她目光下依旧恭谨地行礼:“是,珠儿这就去传令。”
纵是这小丫头冰雪机灵,却终不过十四五岁,喜怒心事全然写在脸上。
或许便是因为珠儿这份率真直接,她才带会她出行,至于那心机过于深沉的陈若兰,她却不愿亦不想信任。
纵是她的身世毫无问题,纵是她的待物行事极是妥贴得当,但西桐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女人的直觉——陈若兰同样不喜欢自己。
不喜欢便不喜欢吧,人活一世,她从没强求人人都喜欢自己。
而此时,她当然知道珠儿的心思,她只怕在怨自己不肯去跟沈红叶告别。
那身在高位却依旧清润体贴似月般皎洁、如春风般温柔的男子,自是被珠儿看成了神仙,不是男女之情,只是纯粹的欣赏和敬慕。
是的,她没有去跟沈红叶告别,不是没有因为勇气,而是因为没有必要。
对不起,欇君,容西桐任性这一回,因为欠了的,总要去还,因为——她的手轻轻收拢,渐握成拳,因为不论如何,我必归来,必守着与你的承诺,必守着我的父母江山!
彼此引为知己,相信他的没来相劝亦没来相送,应当明白她的心思——离别,不是离开;放手,不是放纵!
听着遥遥的马车行进,感觉到身下的微微颠簸,蓦的心头微动,她扬声道:“停车。”
西桐信步走下马车。
车队载着与淮风新君的贺礼,不多却珍贵,因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被伪装成普通的商队,虽然只有二十余人,但基本上都是父皇心腹,而她亦做男子装扮——或许,还有其他暗卫相护。
西桐凝神望着眼前是一片树林,因为春日迟迟未至而显得萧瑟了几分。静了片刻向前复走了几分,她轻声开口:“出来。”
有风吹过,乍暖还寒,只掠着枯枝间还未尽融的残雪。
“公主……”
珠儿一双伶俐的眸间含了几分不解,几欲上前,西桐挥手制止,静了片刻声音里多了几分感伤,目光微闪,她忽的轻叹:“东则……”
蓦地灰色一闪,有人跪于她身前,沉声开口:“属下东诚参见公主殿下。”
因为低着头,看不到他的面色,但那一身东则特有的灰衣与他何其相似,加之年龄身材相仿,明知是谁,一瞬间她依然有丝恍然。
而左侧那一边空荡荡的衣袖却让西桐蓦的泪盈于眶,忍了许久她的声音才能恢复平静,却不是叫他起身,而是淡淡道:“抬头。”
“恕臣难从命。”东诚依旧低头,“属下是暗卫。”
暗卫当隐在昏暗处和人群当中的,不能让人认出,其实刚刚若不是西桐一声“东则”相唤,他本不该出现。
西桐目光微闪,果然!难怪今日在樊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甚至自那日遇袭之后,便再没见过他的身影。
“从今天起,不再是了。”沉吟片刻,西桐一字字地道。
“公主殿下!”依旧没有抬头,但他一只扶在膝头的手却露了青筋,声音里含着万千惊痛,“殿下是嫌属下失了一条胳膊么?属下失的只是左臂,依旧还能……”
西桐蹲到他面前,一只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感觉到他因激动的颤抖的手,低声道:“你是樊伯伯唯一的子嗣了,我不能……”
明显感到他身体一震:“殿下昔日为保全属下不惜慷慨求死,东诚又岂能不以情还情!这是属下心甘情愿的,我父亲亦是赞同。父亲今日的话想必殿下听得真切,樊家纵是只剩最后一人,也会为燕颖江山木氏天下赴汤蹈火,死而后已。何况说实话,东诚除这点微末之技外再没有别的本领,能为殿下尽绵薄之力,东诚跟东则大哥一样,虽死犹荣。”
从来不知道这个一向寡言的暗卫还有这么好的口才。句句令她动心动容,却又无从回避反驳。她说过,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情,是永远还不清的,那么既然还不清,那么便用心竭力去成全吧。
明明想向他微笑,可不知怎的,她的眼泪却终是夺眶而出。
东诚见手背上一滴滴的湿意,不由一怔,下意识便抬头,惊见她眼中的泪:“殿下……”
忽然意识到不妥,却见西桐不及拭泪,凝视着他的眸,不让他逃开:“我说了,从此你不再是暗卫。”说罢,她紧紧拉着他的右腕,迫他起身,面向身后众人,缓缓开口:“你父樊如天是御封威武公,你樊东诚作为他唯一的儿子便是世袭罔替的世子,身份自是尊贵无比,从此你我只以兄妹相称,此行还朝,我便面表父皇,另封他职!”
东诚大惊!惊她竟出其不意地把他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揭示了他的身份——这一举动已让他不能以平凡之姿藏于人前人后;更惊她“以兄妹相称”的骇俗之举。
“公主殿下,不可……”
忽见西桐目光威仪认真地投了过去,打断他的话,一字字地道:“不需歃香落血为盟,从今日起威武公世子樊东诚与木西桐以兄妹相称,休戚生死与共,福祸荣辱同享,诸位皆是父皇心腹,如今当着诸位之面,还望替本宫做个见证!”
“殿下——”
西桐充耳不闻,只松了手,双拳抱握款款下拜,纵是一介女子行男儿之礼,却丝毫不觉突巫:“大哥!”
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东诚活了近三十年,唯一一次落泪是那回兄长东则在自己面前死得惨烈,可今日他却忍不住再次流泪——生死与共,福祸同享,她将己命与他相系,便是为了不让自己轻易为她涉险赴死,想替樊氏保全自己这份血脉,他又何尝不明白眼前这身份尊贵的女子的玲珑心思。
西桐却仿佛没看见东诚眼中的晶莹,只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笑道:“初次见礼,大哥舍得小妹行拜兄大礼这么久?”
恍然惊觉她还在敛身行礼,静了片刻终是右手轻托她肘间,挺直脊背朗然开口:“蒙公主不弃,东诚恭敬不如从命,从此东诚与小妹生死同存,荣辱与共。”
他的目光终是缓缓抬起,迎向她,笑得从容坦然,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回避亦没有退缩。
那原本模糊的面目忽的因此渐渐清晰,原本平凡的面孔因着这双炯然闪亮的眸子而生动鲜活,英武锐利——做了十三年的影卫,是她将他从不见天日的阴暗中拽出,他便为她的一番良苦用心而好好活在这朗朗乾坤之下!
这回却换了西桐因感动而落泪,她轻轻攀了他的手臂微笑:“纵是西桐任性一回逼你就范,赚到的依旧是西桐,从小我便希望有你这样的兄长。暗卫求的不过是武功高强、舍生忘死的气节忠义,但英武风姿、坚定从容似大哥这般,得之却是西桐之幸!”
作者有话要说: 嗯 ,你们没看错,我居然日更了,呵呵!
8过今天把小说给一个写文的好朋友看,被她批评,忽然有点对自己没信心了。我知道我行文有很大问题,过于啰嗦,细节描写太多,进展太慢,好吧,下本书我一定努力,争取改正!
PS:江灿灿同学托我给想他的姐妹们带个话,下章一定现身,勿念!
☆、交锋
淮风国都,浚川。
前来迎接燕颖使臣的淮风大臣,复姓欧阳,单名一个昌字。
西桐没听过这个名字,却记得这个人,因为她记得这双眼睛。
第一次是在东篱国益州的“聆雨阁”前,一身灰衣的他,那一双狭长锐利的眸,清亮逼人的打量于她,很是无礼。
第二次是在平阳道上平阳关前,她以为江灿被歹人所杀,被他点中穴道清醒之后,那一双含了洞悉深意的眼——直到此时他依旧是一身灰衣立于她身前时,她才真正看清楚他的模样。
不卑不亢的表情,恭谨得体的礼仪,疏阔清昭的眉目,神色间微与江灿有几分神似的清散风姿,却没有他的妖娆风流、俊雅媚惑。
想不到江灿身边无论小顾还是欧阳昌,都是这般光彩夺目。
只是……西桐忍不住心中升起丝丝疑惑,若淮风皇帝不是江灿,欧阳昌又怎会出现在这里?可是,紧了紧手中的密信,于两天前她终是联络到了身在淮风的密探,得知淮风国新君的确不是江灿,却是那个默默无闻、平凡胆小、愚钝怕事到几乎让所有人都将他遗忘掉的皇五子江烨!
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是鹆蚌相争、渔翁得利,或者大智若愚、后发制人?
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