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节
作者:
死磕 更新:2021-02-17 02:34 字数:4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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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是她说要站在父皇身边替他分忧,也是她主动要步入这充满了矛盾危险阴谋算计甚至血腥的朝堂之上,而如今为着这点微不足道的私心杂念,她便已经难以取舍了么?
她握拳抬头,轻轻开口:“儿臣以为,淮风也只是在试探我朝态度,父皇可以应承下来再与成帝具体商榷,他若是心诚,儿臣以为父皇不妨考虑四公主惜盈。”
“惜盈?”昭帝微是一震,之所以一瞬间决定逼问于她,只是因着心中那一闪而没的想法,想让她意识到在这条帝王之路上的残酷,他又何尝不知道她心中待江灿的不同寻常,不知道淮风国值此时机求亲结盟的真正含义,凭心而论,就算此时西桐因着私心想嫁到淮风去,纵是不舍,为了女儿的幸福他也是肯的,可是他却没想到自己的良苦用心之下,西桐竟逼出“惜盈”,而细细想来,从种种利益来看,惜盈嫁到淮风,却也再适合不过的。
“非女儿落井下石,将四姐推入深渊,只是若论风姿卓越、气度高雅、样貌艳丽,非四姐惜盈莫属。如今任氏一族因谋反而被诛,她与任飞宇的婚事自然也已经解除,虽然父皇一向待她不薄,又答应过任皇后好好待她,但因任氏倒台,难免宫中势利小人甚至曾经深为任青云所害的人会苛责于她,加之任皇后过世,东应也成了她的伤心之地,此时换个环境对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她嫁过去既是联姻又是结盟,身份自然尊贵,相信……相信淮风成帝自然也不会不敢待她不好……”
纵是侃侃而谈,然待她一番话说完,却只觉得三九严寒,背后竟湿透了,直沁入五脏六腑地寒凉。
“桐儿,此乃你真心本意?”昭帝缓缓起身,绕过御案走过去,从她略垂下的头,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这是第一次,她如此明显的回避着自己的目光。
昭帝心底一声长叹,修长温热的手掌轻轻抚向她的头顶,目光中含了种种心绪,一如他此刻复杂的心情。
他要她幸福,因为他是她的父亲。
他要她坚强成长,则因为他还是这个国家的帝王。
可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是她,他和若桑最疼爱最宝贵的女儿,为什么!
西桐却猜不到昭帝的一番心思,她只知道任氏倒台,母亲和她终于可以堂堂正正走出撷桑宫,而她和父皇倾心交谈的机会却越来越少,太极宫的灯经常整夜亮着——无论任氏相近的诸多党羽门人的生死去留,还是之后新一轮的朝臣任用选拔,有关国事,事事皆重。
量刑重则被史官百姓视为苛厉残暴,刑罚轻则不足以平民忿安人心,更是怕不尽之草春风又生;诸位新生力量的任用则更是慎之又慎,如何把任氏淫威下的亏空弥补,如何让百官相衡相称,如何内平伤乱外御敌窥……西桐望着父皇这些时日愈渐憔悴的神色和早生的华发,却只恨自己不能生为男儿——纵是隐在帘后习得治国之道,又如何真正替父皇分忧!
西桐伸出手,轻轻环住父亲的腰,埋首在那宽厚熟悉的怀抱中:“西桐所说尽是真心之话,西桐别无所求,唯愿长侍父皇母妃身边,尽绵薄之力,他乡再好,他人再好,却不是西桐想要的……”
昭帝的手,从她柔软的发落至她清瘦却笔直的肩膀上,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桐儿,我和你母亲其实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沈红叶他……”
“沈红叶……是好人,他是女儿自己选的,西桐——不悔!”
而她又何尝不明白,纵是自己想任性,父皇可以不计一切的成全,那世人会如何看待父皇,此举又将沈红叶置于何处?
而沈红叶势力渐大,早在任青云倒台之前父皇已渐渐予他许多的权力,如今身为左相,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无论是父皇还是她,却都不允许他成为第二个任相,而如果她能顺利嫁予沈红叶的话,无疑也是权力的一种制衡,于燕颖朝有百利而无害。
更何况,人非草木,面对他的一番深情,他种种不计性命的为国为民,她答应过他,要与他比肩而立,携手而行,共同见证燕颖之清平盛世……
“陛下,老奴有要事求见。”就在此时,却忽听贺全儿在门外低声道。
昭帝和西桐都明显一怔,贺全儿是昭帝极为心腹的太监,往往他们父女相处的这个时候,他都很默契的尽量不来打扰他们,而此时的求见定然是有不同寻常的要事。
“进来。”见贺全儿掀帘进来,昭帝放开西桐,轻轻按了下她的肩示意她无妨,才道,“何事?”
贺全儿道:“启禀陛下,刚刚承景宫外的当值侍卫说……”他轻轻顿了下,似乎有意无意瞥了西桐一眼,复又垂下眸,“说太子殿下与沈相……发生口角,太子殿下打了沈相……”
作者有话要说: PS:求留言……
☆、前程
堂堂一国储君和当朝丞相,自然不会像市井泼皮般滚在地上拳脚相加,然即便是口舌之争,当着诸多宫廷侍卫、太监宫女的面却也是失了颜面的,而西桐到时,却见沈红叶跪在地上,而太子天承只是冷着脸负手而立,看来并无让他起身的打算。
西桐远远见状却不由心中一急,时值三九寒天,前几日下的雪还未消,虽然积在地上几尺厚的雪已被人扫去,但石阶阴寒入骨,眼见沈红叶神色虽然淡定温和,但双唇已现青白,特别是唇角竟还有一处红肿,竟让一向如谪仙般清贵高雅的他添了几丝让人心疼的狼狈。
更何况……沈红叶腰畔的伤因为伤口屡次撕裂而脓肿,至今还没痊愈,此时又跪在这刺骨的台阶上——她顾不得许多,疾行了几步冲过去,想扶起沈红叶,却见沈红叶微微侧身避开她的手,只淡淡道:“臣沈红叶参见公主殿下……”
“欇君,你这是……”恍然示意到自己的失态,但不及细想,她只回头道,“太子哥哥,沈相他究竟犯何大罪,竟要他跪在这冰天雪地当中……”
她未说完,便听身侧天承冷笑:“七公主与沈相果然两情相悦,情深意长,这还没成亲呢,就迫不急待地替未来的夫君叫起屈来了?本王还没怪罪公主的失礼,七公主这是在质问本王么?”
西桐微怔,太子哥哥很少用这般冰冷的语气同自己说话,而且称呼上的疏离更是让她感到他的不同寻常,见状她深吸了口气恭敬向天承行了大礼:“西桐见过太子哥哥。”
想不到自己这般冷厉之下,她竟还似旧时称呼,而目光间的坦然无畏更是让天承心中微动,面色间和缓了几分,他轻轻抬了手:“免了。”说罢复又冷笑,“七公主可比朝中某些自诩劳苦功高的大臣守礼得体得多,本王倒想看看,这天下到底还姓不姓木……”
西桐心下恍然了几分,只怕是沈红叶无意在太子面前失了礼——可转念一想,沈红叶一向极识进退,又怎么可能……下意识扭了头看向沈红叶,却听沈红叶迎向她的目光缓缓开口,神色清浅平淡,仿佛他依旧是站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应对自如的燕颖左相,并不是因为屈辱而跪倒在地的狼狈模样:“是臣之过,淮风国遣使来我朝求亲,臣擅自接见使臣,乃簪越之罪,太子殿下责罚臣,臣无话可说。”
接见淮风使臣?西桐怔了一下,外使求亲属礼部所辖,礼部的确被父皇交由太子哥哥管理,可是太子哥哥辍朝多日,他的种种职责分明早已移交给了左相沈红叶和新被父皇任命的右相、原刑部尚书何文渊,如今又何来“簪越”之说?这分明是欲加之罪,只怕意不在此。
只是……她目光掠向沈红叶,不管是何原因,他堂堂一国之相,被太子所打,罚跪于承景宫前,众目睽睽之下受此折辱,却还口称有罪,这亏的不止是他个人的颜面,而是燕颖的声名。
西桐一时心中百感交集,思忖片刻终是从他身边退了两步至太子身边道:“沈相纵有簪越之罪,我朝也有‘罪不下三品’的规定,要定其罪必要由御史台论罪,皇上亲审才行,太子哥哥在众人面前这般做法终是不妥。”见太子双眉微挑欲再言语,她忙又低声道,“哥哥就算对他有何不满,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份地位才是,哥哥再如何也是燕颖名正言顺的太子,莫要一时赌气让旁人瞧了笑话,笑我朝储君无容人之量。”她轻轻拉了太子的衣袖,柔了语气,“西桐知道太子哥哥一向疼我,就算卖妹妹几分面子,此事私下再说,可好?”
先公后私,又提点了天承的身份地位,天承若再猜不透西桐言语之意,又岂不是白当太子这么多年?何况他如此也是一时冲动意气,自然害怕惊动父皇引来更多不满,见西桐独自前来,又如此软语相求,不由敛了面上的冷厉:“既然西桐相求,本王今日便饶了沈红叶。”
说罢,目光向四下宫人一一扫了过去,微沉了面色,冷冷道:“今日之事至此作罢,若让本王知道有人传将出去,休怪本王冷血无情。”
众人纷纷跪倒表示不敢。
直到太子及宫人散尽,沈红叶的两名亲随忙要扶他起身,西桐竟上前几步半弯下腰,向他稳稳伸出了手。
沈红叶似是一怔,示意亲随退下,然后缓缓握了她的手。
他的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竟似廊下冰柱,西桐低声叹息:“你……何苦如此忍让……”
沈红叶目光间微微闪过一丝异样,静了片刻才轻声道:“你又何苦如此……”
西桐避开他的目光,浅然笑道:“太子哥哥只是最近心情不好,欇君休要记恨,若要怪罪,西桐替太子哥哥赔……”
“又要把别人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么?”沈红叶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中含着隐隐的心疼,“说我忍让,可这些根本不是你的错,你又何必委曲求全?”
“他是燕颖朝的储君,是我兄长……”见西桐想开口,他却忽然沉了声音,眼底深处似乎跳着一簇簇的火苗,“你可想过,燕颖朝并不需要这样的太子,海内五国也许将来会出一位女皇?”
蓦地浑身一震,西桐猛地甩开他的手,退了两步直盯向他:“沈红叶,你……什么意思……”
沈红叶摇头轻声道:“西桐,非我妄自揣测圣意,只是……若陛下真还对太子殿下有丝毫期许,又如何只叫你来……”
“啪”的一声打断了沈红叶的话,沈红叶苍白的面上竟浮现起红色的掌痕,西桐望着自己被震得生疼的手,却也不由一怔——自己,竟打了他!
太子折辱他在前,自己又打了他,纵有千般理由,今后让堂堂左相颜面又将置于何地?心下惶恐不安,内疚间却又搀杂着愤怒,怔了半晌,她有些色厉内茬:“休要胡言乱语,离间我和太子哥哥。”见他目光灼然,她咬了咬唇,回避着他的目光,“以后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不要再提……”
不及西桐说完,沈红叶却一把拉住她的手,直拖她到景承宫门右侧的甬道边。
细细的甬道狭长笔直地通向太极宫,两边是红墙碧瓦映衬着雪后碧蓝如洗的天空——明明是每日都要经过的地方,可不知道此时为什么,那浓重的色彩竟让西桐有种震撼却夹杂着惶恐的感觉,仿佛那皇家特有的威仪,突然间似樊笼一般罩在她身上,让她窒息。
下意识就想逃开,但沈红叶的手却似冰冷的钳子般紧紧拉住了她,让她不能后退和回避。
“你看到了什么?”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眉宇间忽然浮起一丝了然,“既是生为皇家,你已被圈囿于此,终生难逃夙命。你又何必自欺欺人,这皇宫之中原本就是国字当先,利字为重,纵是陛下又何尝不该有取有舍?”静了一下,他冷冷笑道,“你可知太子殿下因何当众斥责于我?”
四下安静极了,只是寒风呼啸而过,沈红叶的声音在寒风间似乎也带了彻骨的凉意,“前几日我命人查抄了几处与任青云有关的产业时,发现京城几处伎馆,竟是太子殿下的产业……而这几处伎馆不但逼良为娼,买卖一些被人坑拐的漂亮男孩,甚至与宫中内监有勾结,太子殿下身边好几名太监都出自于这些伎馆……”
原来……竟是如此!
燕颖朝早有律历,皇室子女严禁参与任何营生,更何况还是父皇三令五申不让太子哥哥触碰的小倌。想不到不但太子有宫外生意,竟还与宫人相勾结,思及在“淮上春”初见江灿跳舞时偶遇的宫中太监,和后来在御花园中太子曾以为太后祝寿为名宣了不少男伶入宫一事……西桐微叹,古人有云“英雄难过美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