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作者:
死磕 更新:2021-02-17 02:33 字数:4754
而那温暖的怀抱此时却散发着凛冽的寒意,一个“杀”字从他口中轻轻吐出,在她依靠的胸腔间发出低低的共鸣,仿佛震撼着西桐的心。
几道墨色的人影已然与黑衣蒙面的刺客缠斗到了一处,西桐猛地抬头:“先救东诚。”
“好。”
直到抬头,西桐这才发现他竟也黑巾蒙面,恍然忆起他早已诈死之事,但……他为什么又会偷入燕颖境内?
蓦的身子微僵,但心中重重疑惑却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不管怎样,都是他救了她,何况……那想念的滋味萦于心头,让她只想透着这一双眼以慰相思。
他也定定的望着她,目光不错须臾。
西桐微怔,那双眼在她面前或妖娆妩媚,或风流从容,她从来没有见过他流露过这般浓重的杀机和滔天的怒意,而其间隐隐夹杂的心疼担忧惊怕不安更让她心下不是劫后余生的心悸,而是满溢的感动。
就算是巧合,但在她最危急的时刻,却总是他及时出现。
西桐轻轻别开目光,凝视檐下。江灿这边虽然只有四五人,却个个精锐,又得了江灿一个冷狠的必杀口令,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多数刺客均已伏诛,场中只有一两个黑衣人在负隅顽斗,而东诚因此化解了危险,点穴止住了肩膀上的血,却没有包扎,只是跪坐在墙角处默默地看着早已气绝的兄长那残破不全的尸体。
西桐一阵揪心般的痛和深深的愤怒,心念一动:“留活口……”
话音未落,却见江灿缓缓摇头。
西桐立时明白,像这样的暗杀之人,定会如他与她初识不久那次郊外被掳时一般,是抱了必死之心的,他们若是失败,必然也会自绝身亡。
望着遍地的尸体,有亲近的随从暗卫,也有刺杀的敌人,西桐忽然间有丝意兴澜珊的悲凉。为争权夺利视人命如草菅,可谁不是百年一死,纵是坐上那高高在上的权力之巅,却背负着那许多的血债,真能坦然?
就在此时,忽然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却仿佛让空气中弥漫的血腥的味道浓了几分。
不及有所思考,她感觉到了兵器出鞘的冰冷,听到弓弦拉紧的威迫,看到了数十名兵士手持火把迅速集结的锐意——火光映亮了暗夜的天空,西桐从来没觉得京城的夜有这般浓重的色彩,寒冷与炙热纠结着,没由来的让人感到窒息。
“放开她。”
温润间隐隐夹杂着威严的声音从他们站立的下方传来,蓦地让西桐发现,江灿紧紧揽着自己,他们的姿态极是暧昧。思及此处,她轻轻挣了下,感觉到江灿的手臂忽的一紧,西桐刚要开口,江灿却轻轻笑了下:“你准备一直在这房檐之上站着么?”
他的声音里有种她听不明的情绪,西桐犹豫了下,从这个高度的房檐跳下去应该难不倒她,但她的身份却无法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肆意。
她静静开口:“你放开我,自然会有人接我下去。”
江灿目光微闪,但笑不语,手下却丝毫不松——依旧维持着那暧昧的姿态。
彼端是一身暗色长袍的沈红叶,数十根火把映着他温淡间透着几分余惊的俊颜。闻及手下密报,他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迅速集结人马冲了过来,而看到此种场景,他庆幸自己没迟,但又似乎还是……迟了半步!
“来者何人,还不速速放开公主束手就擒!”身旁有人的一声冷喝让他惊醒,他垂手静立不语,只是浅浅凝着着不远处高高在上的两道人影,心头渐紧——夜风带起他们飘扬的衣裾,却愈发显得二人如神祉般的高雅和般配。
虽有些恼怒江灿的固执无视,但目及冷喝之人,西桐唇边却凝起一丝冷笑,脊背下意识挺起:“本宫的事,轮不到曹校尉喝斥,诸位有这等工夫,不妨赶紧去派人查看现场是否还有生还者,迅速救治伤员。”
那仗势冷喝之人原本是想讨好沈相才逾矩开口,听公主直呼己姓,不由微怔,大着胆子抬眼去看,却不由大惊,一身冷汗顿湿后背。那高贵到让人不敢正视的公主竟是当日女扮男装在“淮上春”替淮风国三皇子出言理论侃侃而谈之人,这……好在听她言外之意似乎没打算深究自己昔日与陈公子串通为难淮风质子之事,不由微松了口气,下意识看了沈红叶一眼。
沈红叶沉声道:“公主所言极是,还不快去。”见他发话,曹校尉领忙识趣地招呼部下数十人纷纷散去事发之处处理后事。
听得身侧的江灿轻轻哼了一声,西桐知道江灿一定也认出的曹校尉,思及那日一番经历,二人心中都有些感慨。
“现在阁下是否可以放开公主?” 沈红叶的声音冷冷传来,“兵不回鞘,暗有杀机,阁下若还不肯放公主下来,又与刚才的那些居心叵测的刺客何异?”
此时西桐方注意到江灿带来的几人此时也都默契的立于他们之下的墙檐边,兵器并未回鞘。
而望向不远处沈红叶身侧,由曹校尉带来的众人皆散去,沈红叶身后只余十来人,却个个面目冷峻威武,气势不凡——身侧眼前两名男子皆于她有恩有情有义,她不想伤了其中任何一个。西桐暗自挣下了,江灿低低一叹,蓦地手臂一紧,带着西桐飞身而下,稳稳落于地上,而后放开她。
有感于他的体谅,西桐不由微松了口气,迎向沈红叶的目光叹息:“刚刚若不是……他们相救,此时本宫已经身首异处,沈相怕是误会了……”
沈红叶目光中闪过一丝涟漪,他无法想像如果无人相救,也许他来时只能寻得到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这个认知到他到现在依然后怕。可是……他的手在身侧紧了紧,然后上前两步微躬了身体,向她伸出了手:“红叶救驾来迟,让公主受惊了。”
西桐一怔。
于公,他是燕颖臣子,前来救驾,行礼躬迎自己很正常;于私,他是她的未婚夫婿,伸手相迎安慰亦在情在理。可是,望着他修长白晰安稳的手,她的手却忽然仿佛重逾千斤,无法坦然相握。
作者有话要说: 江灿出现鸟,英雄救美ing……
老妈,这章字数够长了么,不要再说我糊弄人哈~~
☆、筹码
向来宽和温厚的他此时却坚持着,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手依旧稳如泰山——迟疑了良久,几将朱唇贝齿咬碎,她的手终是与他相握,一握之下才发现,他们的手竟同样冷如冰雪。
而下一刻,沈红叶的手微一用力,西桐便被他紧紧拉在怀中。
西桐下意识地挣脱,突然感觉到沈红叶的身子一颤,像他如此隐忍的人……西桐蓦的一僵,手指拂过之处又湿又濡,恍然让她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重伤之下舍命赶来相救,更何况这伤还是因她的家国而受——心下低叹,不敢再动,顺势伸手扶在他臂间。
而沈红叶仿佛没有感觉,而是抬眼望着前方的身影,目光微闪:“几位救下七公主,红叶不胜感谢。然深夜以夜行者姿态出现,又蒙面不敢示人,却让下官不得不怀疑各位行不可告人之事,还望各位摘下面巾说明来意,以示清白。”
这一番话说得西桐面色又是一变。
字字锋锐,却句句在理。
江灿已在淮风诈死,若此时表露身份,岂非前功尽弃?纵是沈红叶不说,似曹校尉一般识得他身份面目的人又岂在少数?
而沈红叶这番话,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若我不肯呢?”此时江灿忽然开口,声音里全然没有平时他同她说话时的轻佻风流,沉沉的似含了镕金销石的迫人气势——原来,每个人都有无数个面具呢,曾经温润的右相和妖娆的质子,此时在她眼前全然化成两个陌生人。
沈红叶只是平静的而立,而他身边的几名弓箭手手中的弦却紧了几分。
而江灿身侧几人兵刃间的寒光仿佛也冰冷了些。
一时间气氛紧张,和着空气中的血腥味道,让人有些窒息。忽听江灿笑道:“原来在下救人竟还救出滔天大罪来了,沈相颠倒是非的本领着实高明。”
沈红叶也淡淡一笑:“阁下救人之举自然让红叶感激,然而对待居心叵测之人,却要另当别论,看阁下身手气度也应当是心思缜密、位居人上之人,又岂能不理解红叶这番防患之心,毕竟红叶身为燕颖臣子,自然要对燕颖江山负责。”
此时纵是西桐没有他们二人的深沉心机,却也明白了,看来沈红叶已经猜出了江灿的身份。思及当日从平阳关归来时沈红叶也以为江灿已死,而她当时默认而刻意瞒了他,此时难免有些心虚。
西桐张了张嘴,她想替江灿开口洗脱嫌疑,可是这的确不只是感情上的纯粹的信任,事关两国利益,事关国家安危,江灿毕竟当时是从燕颖被驱离的,此时貌然出现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又如何堵得上悠悠众口。
“沈相待这燕颖江山,果然是上心得很,形如己物呢,这点只怕连在下都自愧不如!”江灿挑了挑眉,隐隐露出几分嘲讽。
沈红叶面色微变,眉宇间忽现厉色:“阁下字字别有用心,又是何意?在其位谋其政,红叶不过尽己绵薄之力替陛下分忧……”他声音略低了几分,“阁下这番好口才,倒不如好好解释入我境,潜我国都的真正目的,阁下是愿意去鸿胪寺,还是愿意去东应大牢?”
沈红叶这番话已然点明了江灿非燕颖国之人的身份,显然是江灿的嘲讽激怒了沈红叶,西桐的心不由也提了几分:“沈相……”
“公主最好不要感情用事。”沈红叶的目光扫过来,一语双关间,竟让西桐微微心虚。
“真正感情用事的只怕是沈相,在下一番好意都能被说成是居心叵测,不是公报私仇又是什么?或者沈相觉得在下英雄救美抢了沈相的功劳,让沈相情何以堪……”
西桐忍不住闭了闭眼——两个心机足够深沉的大男人,此时竟让她有种无力感。当着这么许多人的面,没必要把事情弄得像争风吃醋一样吧,她才是真真的情何以堪!
“陛下一直答应赐红叶一块地另建府邸,红叶看上了南河巷附近,正琢磨着现在开始建,刚好两年后建成,跟公主完婚时用比较合适。”沈红叶此时却不动怒,只淡淡笑道。
西桐微惊,还未来得及开口,沈红叶又道,“若公主不喜欢南河巷,北城的柳云绸布店、西市的丁香赌坊或者它对面的红袖楼,也都是位置不错的地段……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西桐已然明白沈红叶的言外之意,想不到除了南河巷,江灿在燕颖竟有这么多的暗处势力,他竟然把燕颖当成了什么?而彼时深情款款的表示知无不言,承诺有她在不动燕颖,但到如今她还能否相信于他?
而她更未曾料到的是,沈红叶竟会知道的这般清楚——他究竟又有多少势力,有多少事情是瞒了她的?
“沈相知道的果然不少,其实这些店铺做的都是合法的生意,仅仅是为了让我这不得志的质子在燕颖的几年能够维持锦衣玉食的生活而已。不过既然沈相有意断我财路,我也只好再从别的地方打些主意……”江灿却不动怒,只是笑眯眯地道,“比如受人所托去劫杀北野国的使臣然后让燕颖和北野能够打起来,再比如跟朝中别有用心的人合作一下在回京跟上暗杀某些某些举足轻重的大臣之类的,又或者在边关搞点战乱兵变混水摸鱼也不错……”
江灿一番话说让沈红叶目光锐利了几分:“你果然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江灿笑得仿佛很无辜。
西桐此时却不由倒吸了口气:“你是说这些都是……”她的目光扫过江灿和沈红叶身后的众人,见他们说话却都没有回避这些人,心下料到像这样心机深沉精明之人,若肯让属下留在自己身边而说得毫无顾忌,这些人必然都是他们的亲信,犹豫了一下,西桐低声道,“劫杀北野使臣和使你受伤,果然都是任相派人所为?”
沈红叶缓缓点头,只是神色却愈发凝重了几分:“你这最后一句又是何意?”
江灿见他二人神色亲密,目光微闪,闻及沈红叶问自己,却只是笑道:“沈相足智多谋,智慧过人,握掌乾坤,无所不能,又何需来问我?”
“江灿!”西桐见他言语中的揶揄,不由心下几分薄怒,国事非同小可,她不愿当成玩笑。
“你那国之栋梁、中流砥柱的未婚夫婿可是口口声声说我居心叵测,不但封了我的生意,断了我的财路,这不还要抓我去蹲燕颖大牢……”听江灿一副无赖般委屈的口吻,仿佛仿佛刚刚飞身救人,与沈红叶言语相争和侃侃而谈,甚至眉宇间的逼人锐意不输旁人的种种表现只是错觉。
但西桐明白他在意的是什么,却有种无力的悲哀感觉,早知道自己终有一天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