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节
作者:
死磕 更新:2021-02-17 02:33 字数:4799
“你也只有十七,而她若有你一半聪明通达、顾全大局就……”沈红叶说到一半忽然住了口,西桐也不由面上一热。明明听着应当是一句夸她的话,但这般说出来,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他知道青芷对江灿的暗恋?他知道她跟江灿之间的纠葛?他甚至明白在她与他的婚约这件事上,她之所以肯留在他身边,全然是因为顾全大局?
西桐忍不住苦笑,而沈红叶更是面色狼狈,他也没想到之前种种执重思量不翼而飞,这样的话竟会脱口而出。
一时间气氛蓦地沉闷下来,忽地窗棂间一阵鸽子翅膀“扑愣愣”的声音打破了彼此间的沉默,让沈红叶身子微震,终是叹息:“对不起,我……”
“欇君不必如此,其实我……”西桐涩声道,其实他说的又何尝不是事实,她的确在利用他——又或者说他们是在彼此利用,就像之前任何政治联姻一样的充满着种种利益纠葛。
但这种相互的利用,又何尝不是他们心甘情愿?
于是她淡淡苦笑:“西桐自然记得与欇君之约。”
一时间,屋内寂寂无声,气氛仿佛比刚才更尴尬了几分。
静了片刻,西桐终是轻叹道:“也许……青芷是去了淮风国,现在追她还……”
“江三皇子深谋远虑,心机深沉,他的心,青芷要不起。”沈红叶轻轻叹息,这话不知为何竟让西桐心突的一跳,她——只是不想让青芷受到伤害,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止她?而沈红叶这番话又究竟是说给谁的呢,还是她因为心中有愧而心虚?
“其实青芷的事,你不必担心,她已经长大,应该学会照顾自己,让她出去历练一下也好。”沈红叶的声音此时已经恢复平时的从容温和,但不知为什么,西桐却觉得从自己心底浅浅漾着几分苦涩,咬了咬唇,她才抬眸,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盯着沈红叶。
沈红叶见她清澈得仿佛山涧溪水般见底的眸子,终是轻轻叹息:“我派了人暗中跟着她呢,不会出问题。”
西桐不由微微一笑,她就知道,他是天下最好的兄长,他不会不管青芷的!
见她了然的笑,沈红叶也不由笑了,这种温馨和默契冲淡了刚刚彼此的尴尬,或许……细水长流般心灵上的沟通交流,是他们相处最好的方式。
这一次,沈红叶亲自将西桐送出门口,送上马车。
相信“红叶居”的门口,此时应该有不少目光的窥测吧……沈红叶唇边的笑却愈发的从容温淡,但愿……但愿东洲之行可以是一个起点,而这场不起狼烟却战火弥漫的战争,终于,要开始了么?
他信步折回院子,还未过中庭,便从回廊间闪出一个着黑袍的老者,面容清瘦,目光精明:“刚刚信使传来消息,青芷小姐果然只身前往淮风……”
沈红叶微一颔首,脚步未停:“无妨,不久她就会死心,由得她吧……”
黑衣老者在他身后忽然轻声开口:“公子真的喜欢上……她?”
沈红叶蓦地脚步一滞,没有回头,只是唇边的笑冷了几分:“许先生,这话,你实在不该问。”
黑衣老者似乎怔了一下,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开口,行了一礼之后默默退下。
沈红叶望着庭院中间那开到荼靡的紫藤,一阵风过,片片落花散进水中,随水而去。
怔了良久,他才微微叹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翩翩花落落流水,潺潺流水水弄花。”
然,谁为水,谁为花,谁有情,谁无意……一切落幕,也许终究不过是“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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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我的古风言情小说是冷文,我太文艺了,逼我再写回小白文么?泪!
☆、风雨
“什么?你要去东洲?!”
西桐迎向昭帝的目光,泰然自若:“反对沈相前往者不外说他没有资格代替太子仪仗,可偏偏太子哥哥染了风寒,纵是父皇应允了沈相,下面人只怕也不服,西桐代父兄前往,可谓名正言顺。”
“桐儿,这不是儿戏,何况朝中之事自有朕来处理,何需你一个女儿家出面。”昭帝从震惊中回过神,眼中现出点点柔和,“你的心意朕明白,但朕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去涉险……”
“父皇,儿臣只将自己当成您的子嗣,无关男女,还望父皇成全。”西桐忽然跪下,认真地道,“父皇之所以朝堂之上没同意沈相前往,只怕另有打算,而儿臣思前想后,唯想到一事可能影响父皇决断,请父皇指点……”
昭帝望着她清澈如溪水般的目光,轻叹了口气:“你讲。”
“父皇想借此行向东篱买粮!”西桐轻声道。
“你……”昭帝闻言面色微变,“你如何知道?”
“自上回东应周边州郡存粮一案发生后,儿臣就留意了户部,高尚书不肯放粮固然是因为他有意为难沈红叶之故,也是因为国库存粮其实早已所剩无多,有被人中饱私囊的原因,亦是因为近几年大旱之故……”西桐深深吸了口气,才又道,“儿臣在御书阁查了户部和工部这几年来的入账细目,燕颖这五年来几处稻米种植大郡均为大旱,甚至有两个郡去年颗粒无收,细细算下来,户部每年竟还要贴补存粮,长此以往,终究不是办法,所以父皇想从别国买粮之事,只怕也是考虑许久了。”
昭帝面色终是沉凝下来:“你继续讲。”
“儿臣斗胆翻阅了南阁书案上的奏报,父皇近段时间在调用国库银钱,估计也与此有关。今日恰逢东洲水患,灾民陡增,只怕再不从东篱买粮,很快我燕颖缺粮的事情就会显露出来,到时候若被淮风、长昭等国知道,趁机在边境作乱,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昭帝目光中终是有一丝动容,静默良久才又缓缓道:“那你又如何知道朕中准备从东篱购粮?”
西桐淡淡一笑:“父皇推荐的《五国秘辛史》的确是本好书。”
其间记录了各国风物,当然包括东篱的水田之优,粮食丰富。何至水写者无心,而西桐看者有意,从字里行间亦看出了东篱国之富庶却在诸国之中相对中立,东篱处五国之东南,极有经营头脑和眼光,经常会私下卖给其它几国粮食换得更多的利益。
昭帝与西桐目光交错,忽的大笑起来。
这是西桐第一次见父皇如此开朗的大笑,仿佛眼底眉梢均染上了喜悦,然而那彼此血脉相通的默契却让她深深明白,纵是父皇欣赏自己的一番见解与剖析,却又如何能不为这燕颖的命脉根本,风雨前程而担心。
“东洲与东篱相距很近,借此慰民巡防之机,前去购粮,不失为一个掩人耳目的好办法,何况东洲之灾也急需粮食。”西桐轻轻开口,“只是父皇需要一个信任之人来办这件事,不知道……儿臣可否能当父皇这个‘心腹’!”
昭帝一震!
西桐说对了,他的确需要一个心腹去东篱筹粮。并非不信任沈红叶,可毕竟沈红叶初任右相不久,对他的了解十分有限,而以帝王之道,最忌惮把所有的权力同时交到一个人的身上的,否则他一手遮天、权倾天下,后患无穷。
这也是今日在朝中他没有立刻同意让沈红叶前往东洲的最大原因。
他在衡量谁与沈红叶同去更为合适——当然不会是太子天承,且不说他因前几日一事对昭帝心生不满而故意称病回避,仅凭他与任氏一族走得过近,已让昭帝为难。
更何况,身为太子,不论如何当以天下国家利益为重,这样不管不顾的将国家用来赌气,又如何能当大任?!
昭帝忍不住叹息,造成今日他与天承种种矛盾却非一朝一夕,但愿任氏一族之事过后,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能够补救。
只是没想不到,西桐竟看穿了他心底的心思,而这些年来自己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她与自己父女连心,更是深有默契。
昭帝心中渐渐浮现出几分平日不曾想过的想法,沉吟了良久,他才缓缓道:“朕的确一直在考虑谁能与沈卿同行,并非无人可用,主要是能够名正言顺,还要与沈卿配合默契才行,而若你能去,自然是最好……”
西桐不由笑道:“父皇这是答应了?”
“桐儿,你可知道这次东洲之行,意味着什么?”昭帝目光灼然盯着她。
“儿臣明白。”西桐点了点头,“儿臣自小为父皇亲自教导长大,又如何不知此行的意义?无论是替天子安抚灾民,助沈相巡查灾情,还是替燕颖筹粮,西桐都必将尽心竭力……”
昭帝摇头:“桐儿,为父说的不是这些。所有的一切你都只需量力而行,东篱不是我唯一的赌注,纵是不能成行,你也不必过于执着,只当此行是去历练……”
蓦的西桐眼眶一热,父皇换了称呼,她忽然明白他担心的是什么了。
“西桐明白。”西桐半跪在昭帝膝前,将手放在父亲的手上,她的手虽然白晰而小巧,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温暖和力量,她的目光坚定而清亮,“父皇放心,西桐就算为了父皇母亲,也会平平安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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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很大,夹杂着风不断肆虐,敲打在车板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西桐将帘子掀了一道缝:“怎么回事?”
声音虽轻,但立刻有人应道:“前面的马车陷在泥坑里,车子倒了。”
回答的人是一名侍卫装束的人,烟雨模糊,她看不真切。西桐不知道像他这样的暗卫父皇派了几个,但却知道除了东则,还有不少人护在她身边——思及此处,她心中暖了几分,她其实一直都不是一个人,有父皇母亲的爱,纵是前程再艰难,她也不会畏缩!
虽然窗子只是开了一条缝儿,但雨立刻打湿了西桐的脸。西桐轻声道:“你去看看,是哪辆车?”
那人微不可见的一颔首,立刻闪身而去。
昭帝原本想按公主仪仗安排,她知道父皇之意是不想避讳她参与其中,甚至有种明确宣告她将代父赈灾的意思,但是她言不想沈红叶为难。毕竟沈红叶负责此行赈灾,但不管丞相职级再高,若公主出行,也必以皇家尊贵为先,何况沿途接待也必定会愈发铺张。
于是西桐一直扮做男装,也并未以公主身份出现,对外只言是都察院新任的参政,相助沈相处理东洲赈粮一事。
反正她在宫中一向鲜少露面,识其面目者多半也是在四年前的女儿节之上,而四年间足以让一个人从面貌到气势全变。
离京已经五六天,开始几天走得颇是顺利,谁知昨天一早忽然下起雨来。在驿站等了一日,见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于是沈红叶决定冒雨前行。
临行前他与西桐商量过,西桐也觉得等下去不是办法,也许到了前地,雨势会减,何况随车带了大批的物品,到东洲也是刻不容缓——他们是去赈灾,而不是去游山玩水。
但雨依旧下个不停,甚至冲坏了官道,道路极是泥泞,让他们一行受阻。
不一会儿,有人低声来报,说坏了的马车是装了药材的那辆。
西桐在车内听得真切,想了想,她弯腰将冗长的衣袍掖在腰间,伸手取了车中的竹笠雨披,掀帘出了马车。
“公……公子!”车边的侍卫不由一怔,话说间却见西桐已自车辕跃下。
果然是好大的雨,迷迷蒙蒙地竟连几步之隔的景物也看不清。
一柄雨伞遮在她头上,西桐摇头笑道:“随行其他官员甚至沈相皆披了蓑衣淋在雨中,你见谁还要旁人给撑伞?”
那名侍卫闻言,忙收了伞,随在她身侧。西桐又道:“你去帮他们推车吧,不必顾及我……”
那侍卫道:“回公子,卑职只责任公子安全。”
西桐不由一怔,想不到他竟敢顶撞自己,只是望着雨中那挺直的身躯和坚定的双眸,她忽然笑着抿了抿唇,不再深究——她不想辜负父皇的一番厚爱,亦不想让这个忠心耿耿的侍卫为难。静了下她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卫没想到西桐竟会问及自己的名字,愣了下才道:“卑职叫东诚。”
东则,东诚,原来父皇麾下暗卫,都是东字辈儿呢。
西桐向前行了几步,数十辆马车都停在路边,运货的车上均盖了厚厚的防雨油布。不远处几人围着一辆马车,那车一半的车身已陷在泥中,眼见车辕已经不行,随从正将马从车上卸下来。
沈红叶一身蓑衣,身上袍子尽湿,几丝凌乱的发也打湿贴在脸上,全无平日在朝中的清雅风流,但眉宇间的温和从容却丝毫不减,仿佛无论何时何事,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