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节
作者:冬恋      更新:2021-02-20 10:06      字数:4984
  “没意思!着实没意思!不二,你怎么会跟这么个没意思的女施主在一起?”转过圆滚滚的身子看向不二和尚,肤色黝黑的老和尚一甩两条脏兮兮的袖子,随即将双手负于身后,一双三角形的小眼睛死死的盯在他身上,仿佛如此便能逼他开口说话般。
  “师父……”果然,几乎在老和尚的目光刚刚落在不二和尚身上的一瞬,年轻的和尚便支支吾吾的开口了。可紧接着,不二和尚脸上的为难之色顿时转变成了一种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欢喜。
  “不二可找着您了!若是再找不着您,不二就要请这几位施主帮忙了!”
  “哦?”闻声,身形矮胖却十分结实的老和尚挑起眉毛的一端眯起双目瞥向火如歌等人,却在盯着她看了半晌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
  察觉到老和尚眼中一闪即逝的颤动,火如歌耸耸肩,向前一步横挡在那一老一少的和尚中间,朱唇轻启:“虽然打断你们师徒重逢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但……”说着,她顿了顿,径直朝老和尚转过身去,直至将身子完全面对着他,才将口中的话继续了下去:“但本小姐向来不晓得道德为何物,你们两个谁来说说看,这附近究竟有没有城镇或是村落?”
  ……
  靖王府。
  偌大的正厅内传来展风低沉的声音:“陛下,王爷身体抱恙,恐会传染,陛下乃是真龙万金之躯,不可冒险。”
  “什么真龙万金之躯!我呸!展护卫,你去给我叫二哥出来!不见我?好,那朕便在这等着,朝也不上,奏折也不批,等到他出来为止!看谁能耗得过谁!”毫无半点帝王形象的大吼着,慕容齐索性往紫檀木椅上这么一坐,当真是要与展风过不去,与慕容珩对着干。
  见状,展风只抿抿唇,面色上却是没有半分起伏,整张脸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全然像是未曾受到半分威胁般,就那么恭恭敬敬的往新帝慕容齐身侧那么一站,俨然是副顺他心遂他意的谦恭模样。
  眼瞅着展风索性站在了自己跟前,慕容齐当即生出了一种胸口碎大石的憋屈和苦闷。他与慕容珩是什么关系?!那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的清的!更不是一个小小的护卫就能拦得下的!
  越是如斯想着,积聚在慕容齐胸口的怒火便越发的膨胀开来,却并未持续太长时间便又“噗”一声消失无踪,遍寻不见半点踪影。
  对慕容珩他是有怨气,怨他弃皇位于不顾而让自己顶上,怨他因为火如歌而据见自己……
  思及此,慕容齐撇撇唇。
  他想到了火如歌那张时而嚣张,时而狂妄的脸。
  他承认,身为他王嫂的火如歌的确与众不同,也有其与众不同的资本,可他偏偏无法去面对她的好。
  至于原因究竟为何,他自己清楚,他那位闭门不见的二哥慕容珩也清楚。
  翻来覆去的想着,慕容齐终究还是没能耐住性子,呼得站起身,双臂负后瞻左顾右了片刻,正欲开口时,却听得一慵懒散漫的语调从身后传来。
  “动气伤身,皇上乃是真龙万金之躯,气坏了身子如何对这天启国上上下下的百姓交代?”
  慕容珩的语调极其散漫,就连神情步伐也显得慵懒至极。只见他斜斜靠在门框上,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偶有清冽的流光从中流泻而出,却令人寻不到焦点。
  “朕便是万金之躯又如何?!这天下是你拱手相送的!”
  “别说了。”听及此,慕容珩原本飘散四溢的目光忽而毫无任何前兆的朝慕容齐身上集中过去,原本只裂开一条细缝的双眸此刻正逐渐长大,黝黑的眸子里径自泛起一抹幽冥的蓝,高深莫测寒气逼人。
  那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劝慰,倒更像是一种不容违抗的命令。可此时此刻,那一身明黄色衣袍的慕容齐却像是全然未曾听到他的半分言语般,脸色愈发的激烈起来,就连身子也一并发出了丝丝颤抖。
  “我偏要说!”以“我”取代了“朕”,慕容齐目光灼灼的瞪住慕容珩,却并未从他眼中获取半分注意。
  “二哥,我从来都对这天下没有任何兴趣!从我出生的第一刻起,这天下便与我没有半分关系!我恨……”
  “慕容齐!”冷声断喝,慕容珩终于抬起冷冽锋锐的黑眸看向面前那道明亮的杏黄色身影,眼中的阴郁越发浓烈,却偏生在怒喝之后陷入了无边的沉默。
  “二哥!”紧随其后低喝出声,慕容齐眼中闪过一丝愤怒,随即很快便转变成了一种难以解读的沉郁。
  “二哥,此处没有外人,有些事,不妨摊开了说。小爷我,对这个皇帝没兴趣!”此话一出,偌大的王府前厅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静的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盯住慕容齐看了许久后,慕容珩忽而挪开目光,冰冷的语气里甚至连最微薄的劝慰都荡然无存。
  “你就那么不愿当这个皇帝。”慕容珩的语调很平缓,没有半分疑问句的语气,全然像是在陈述一件令人无奈的现实,而非发问。
  “这个天下是慕容家的,不是我的……”唇角缓缓向上勾起一条半弧,慕容齐看着慕容珩的目光略微沉了沉,流露出一丝鲜有的阴郁和无可奈何,却始终面含微笑,并没有将兄弟两人之间共同视为禁忌的话题继续下去。
  既然是禁忌,那便永远不要提起。
  慕容珩如是想,慕容齐同样认定。
  “二哥。”停顿片刻后慕容齐将话锋一转,看向慕容珩的黑眼珠里再没有半点冲动的影子。像是方才短暂的沉默令他获得了仔细思考的机会。
  “二哥,关于二嫂的事,我已经在全国范围内张贴了告示。倘若始终找不到人,还请……”
  “有劳陛下费心。”态度极其坚决的打断了慕容齐的话,慕容珩转过身,负手而立,刀削般的下颚稍稍向上扬起。
  “本王会一直找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请陛下不必再劝……”说着,慕容珩突然顿了顿,却很快便将话题继续了下去:“明日起,本王会上朝,展风,恭送陛下回宫。”
  语毕,慕容珩一撩袍摆干脆利落的消失在身后之人面前。
  目光始终停留在门口,慕容齐先是沉默了片刻,继而转身看向展风,蠕动了一下双唇后开口:“展护卫,方才……”
  “在下什么都没听到。”到底是常年跟随靖王的人,就连这为人处世的觉悟都比寻常人要高。
  闻言,慕容齐略一耸肩,随即跨出了门槛。
  慕容珩有多固执,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至于火如歌……或许正因为是火如歌,才会令慕容珩如此上心。
  如斯想着,慕容齐仰头看了看淡金色的阳光,却很快视线收回。
  这告示,怕是要帖上好一阵子了……
  公告区 095 江南一点红
  双手枕在脑后,火如歌盯着灰不拉几的粗麻布帷帐,不动声色的低低唤出了云中阙的名字。
  这是第几次了?她不知道,也不重要。她只知道,只要那破鸟在房顶上多待一秒,都会让她心烦意燥睡意全无。
  耳边传来“呼”得一声轻响,紧接着房门被人由外及内推开,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云中阙。
  “我……”
  “云中阙,你可以连续几日不眠不休可是我不行啊!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能跟你比的啊!”低吼着强行打断了云中阙的声音,火如歌瞪着一双布满鲜红血丝的杏目瞅着他,一张俏脸上尽是被疲累折磨出来的扭曲神情,阴沉至极。
  “你睡你的便是……”盯着火如歌那两只充满血丝的眼睛,云中阙吞下一口口水,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你!……”你在房顶上让我怎么睡?!瞪着云中阙,火如歌只从口中蹦出了一个“你”字,而将后面整句话生生梗在咽喉正中,吐也吐不出,吞也吞不下,绝非一个憋闷就能解释的通。
  金色的双眼稍稍下垂,云中阙望向火如歌的双眸忽而变得柔软许多,只见他伸手在她头顶上用力揉了一把,继而转身朝门外走去,直至走到客栈破旧的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朝她投去短暂的一瞥,道:“我就守在门外。”
  语毕,云中阙拉开门走了出去,继而很快便将门在身后关上,尽管他并没有使出多大的力道,却还是震落了一地的木屑和墙灰。
  盯住那破败不堪布满虫眼的木门看了半晌,火如歌张了张嘴,随后将两片嘴唇抿起,重新躺进充溢着淡淡霉味儿的被褥中,却并没有立即闭上双眼。
  事实上,她会失眠也并不全是因为守在房顶上的云中阙,而是因为只要她闭上眼,慕容珩的身影便会在脑中浮现。
  每每如此,她都会无可奈何的勾唇一笑。
  原来,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那个既混蛋又变态的家伙已经住进了她的意识深处,永远无法抹杀。
  如是想着,火如歌翻了个身,盯着靠墙一侧的帷帐,缓缓闭眼。
  慕容珩,我没有死。
  ……
  慕容齐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将火如歌的画像贴满了全京城,甚至连那些个犄角旮旯也没有放过。
  由此,京城老百姓对这位新皇帝产生了一种全新的认识和理解:这位皇帝,爱找人。
  翌日,传闻身患恶疾终日不得出府的靖王慕容珩头顶赤金东珠冠身着藏青官袍出现在了天启国皇宫的宣政大殿之上,一连参了五本,愣是在天启国改换新帝以来颇为动荡的政局下给了一把强劲的助力,生生震得众大臣抖如筛糠、面有菜色。一时间,卸甲归田的归了田,年事已高的自觉除官,偌大的宣政殿内,顿时空旷了许多,就连呼吸也变得比寻常时候更为通畅。靖王此举,创下天启国有史以来最声势浩大却未动一兵一卒就成功施行的“换血洗政”,历史上称之为“宣政殿之变”。
  御书房外,身穿官袍的慕容珩负手而立,双眼闭合,像是在闭目养神般。淡金色的光线逆势而来,径自将他衬托出一道遗世独立的绝美。饶是如此,伺候在周围的宫女太监们却仍是低低的垂着脑袋,一个也不敢上前招呼。怪只怪靖王的名声太过响亮,宫女太监们会如此惊惶,便也是有情可原。
  蓦地,就在此时,着一身明黄色轻便龙袍的慕容齐走了过来,迎面见到状似闭目养神的慕容珩,神色忽的一顿。
  以眼神屏退了伺候在四周的人,慕容齐略一抿唇,随即抬起以金线钩边的龙靴朝慕容珩走了过去。
  “二哥,此处没有外人,你我兄弟二人是不是可以进去说?”
  经过慕容珩身旁,慕容齐缓缓开口,目光却指向御书房。
  听罢,慕容珩并没有应声,而是径直转身,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跨过了朱红的门槛,直至走到御案前方才停下脚步,与此同时也将视线转移到了慕容齐身上。
  “又是谁要弹劾本王?”
  闻言,慕容齐目光一顿,却并没有立即开口应声,而是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亦步亦趋的走到了御案后,抬手往御案上这么一指,似玩笑般开口:“全部都是……”说着,慕容齐稍稍顿了顿,继而话锋一转道:“梁王世子可已顺利上路?”
  “不错,陆枭已有半月未曾发动任何暗杀,龙千尺一死,他在天启国境内的活动必然受阻,依臣之见,直至两国边境,陆枭才会再次有所动作。”
  慕容珩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带着生人勿近的凌厉。既无多余的语气,也无多余的言语,像是惜字如金,又像是不屑多说。目光虽是落在慕容齐身上,可那眼神却似乎并未停留在此处。像是在看着什么慕容齐所看不到的地方般,几分疏离几分阴冷。而慕容齐却也好像并未将注意力集中在慕容珩口中所言之事上,而是在眉宇间拧起一丝褶皱,将目光定格在他身上,直至他话音落定后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二哥……”紧随轻叹过后响起的是一声带着些微沉郁之气的低唤,慕容齐看着慕容珩,许多情绪尽皆凝聚在眼里。
  终于将视线停留在慕容齐身上,慕容珩抿抿唇,微微上挑的眼尾溢出几许令人琢磨不透的光芒,随即很快便消失无踪。
  “皇上,你是君我是臣,君臣有别。倘若你还当我是你二哥,便要将这两个字分清楚,无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要将这两个字贯彻到底。不知皇上可否明白?”
  慕容珩看着慕容齐,平滑的语气里不含半分起伏,俨然如同明镜如同止水,可其中却隐隐透着只有慕容齐才懂的情绪和暗示。
  “朕,明白。”这是慕容齐在沉默半晌后给出的肯定答复,尽管花了些时间,可一旦开口,却不再有任何犹豫。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