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漂亮格子      更新:2021-02-20 09:42      字数:4758
  祝老爷手指着英台,眼见她一脸的委屈倔强,终是不忍心斥责她过甚,恨恨地收回了手,双手背到后背,踩着步子走过来又行过去。
  “好了,老爷,你别生气,小九年岁尚幼,想得不周全也是有的。”祝夫人在最初的惊吓后,看祝老爷气得狠了,顾不得教训英台,忙着打圆场,“小九,你怎么想到那地儿去?你与小十的名声不想要了?日后你们还需说亲嫁人,这事儿你早早给我歇了心思,再不许提。还站着做什么?快些向你爹爹道歉,看你将他气的。”
  “小九,向爹爹道个歉,他必不会怪你。”英齐见英台不动,忍不住轻轻推了推她,之后又转向祝老爷,“爹,小九不是故意的,你别气着身子,不然你让小九如何心安?”
  祝老爷双目圆睁,瞪着英台,哼道,“只要她不再想着那什么尼山学院,我便心安得很!”
  英台对上祝老爷望过来的目光,一扭头,“尼山书院离临江城万里之遥,你不说我不说,只需爹爹帮忙,又有谁会知道?”
  “你……看来是我平日里太惯着你了!”祝老爷一口气没上来,“你要是想去书院,我给你安排女子书院,你若想让小十陪你,要是小十同意,我也随你。只有一样,尼山书院,你想都别想!”
  祝夫人忙赶到祝老爷身侧,扶住祝老爷的胳膊,瞪向英台,“英台,还不快过来!”
  不再唤“小九”、“九丫头”,而是直呼英台闺名,英台的执拗让祝夫人心头开始冒火。
  “九姐,来日方长。”英宁靠近英台身侧,低声提醒。
  英宁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倒是对英台存了一丝愧疚。方才她推得一干二净,竟让祝老爷祝夫人将所有矛头对准了英台。
  “爹爹、娘亲,九姐学问做得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寻常书生学子都比不上九姐。要是换了我有九姐的一半本事,我也会像九姐那般,时常想着进了那三大书院,亲耳听听大儒贤者的授课,与天下的读书人交流切磋。我跟九姐在一起的时间最久,知道她极喜诗文之道,今日她会与爹爹娘亲提起这事儿,并不是一时鲁莽,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英宁的声音干干净净,软软糯糯,让人不由自主地安宁下来。她柔和的视线转向祝老爷、祝夫人,“爹爹、娘亲,去三大学院求学,是九姐一直以来的期望。”
  “不,爹爹、娘亲。”英台摇摇头,低声道,“是我错了,我将事情想得太简单。我不应该拉着小十,让她为我一时的私心为难爹爹娘亲。”
  “好了好了,你们姐妹两个都是好的。”祝夫人肃着的脸缓和了,“耽搁了这许久,都饿了吧?我这便让人摆饭。”
  祝夫人吩咐丫鬟婆子上菜,祝老爷深深看了英宁一眼,打量了低眉顺眼的英台半晌,忽然道,“九丫头,你可真心想去尼山书院?”
  峰回路转,英台猛地抬起头来,杏眸闪闪发亮,连连点头,“我怎么会拿这个开玩笑,自然是真心想去。”
  “还想让小十与你一道去?”
  英台迟疑了片刻,瞧了英宁一眼,“我想小十一起去,但最要紧的还是看小十自己的意思。”
  祝夫人急了,“老爷,这事儿方才不是已定了么?你——”
  “我自有分寸。”祝老爷抬手打断了祝夫人,转向英台,“此事我记下了,我会好好考虑。”
  “谢谢爹爹!”英台一声欢呼,“我就知道爹爹最好了!”
  祝夫人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终轻哼了一声,“敢情我白养你这么大了!”
  “娘亲、娘亲,娘亲与爹爹一样好!”英台抱着祝夫人的胳膊,信誓旦旦。
  “行了,先用饭。”
  英台答应了一声,便扶着祝老爷祝夫人入座,也没有落下英宁英齐。席上,英台殷勤地为祝老爷祝夫人布菜盛汤,将两老哄得高高兴兴。
  用完了饭,英宁三人回了各自的院子,留下祝老爷祝夫人两人。
  “老爷,小九怎么能去尼山书院?明明她都放弃了,你为何还答应她?”眼看着三小离开,祝夫人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你还不了解九丫头?”祝老爷端起新沏上的极品龙井轻抿了一口,神色淡定无比,哪里有方才的着急上火?他扫了祝夫人一眼,慢悠悠地道,“我要是不先应着,以她固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的性子,说不定明日便拐带着小十,包袱款款离家出走,自个儿寻到那尼山书院去。”
  祝夫人面色急变,迟疑了好半晌,“这个——小九她应该不会吧?”
  “知女莫若母,你看她敢不敢?”祝老爷老神在在。
  祝夫人轻叹一声,不得不承认祝老爷说得完全对。
  “那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拖着,老八成婚之前,我瞧着她不会动——日后,日后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便让她们去吧。”
  “这怎么行!”祝夫人立刻反驳,“大不了我天天带着她们,我就不信,她们还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看得住一时,你看得住一世么?”顿了顿,祝老爷定定看着祝夫人,“小十的事儿,你不会忘了吧?”
  “小十……”
  祝夫人沉默了,过了许久,她才慢慢吐出一口气,“可是我舍不得……”
  “我又何尝舍得……”
  英宁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后,祝老爷祝夫人为了她与英台之事纠结至此。此时的她,正在静静等着深夜来临。
  夜渐渐深了,烛火纷纷灭去,月光显得愈加明亮,清晰的虫鸣之声不息。打更人的梆子声隐隐传来,已是夜半三更。
  英宁缓缓站起身来,步子迈得又轻又稳,落地无声。行至门前,却并不抬手推门,而是指尖在虚空轻点,点点肉眼几不可见的银芒微闪,连成细丝,化作一个玄奥的符印,一闪之后俯在了英宁身上。
  英宁的手指修长白皙,灵活非常,左右两手十指指尖仿若跳舞一般,只看见淡淡的指影。不过两三个呼吸之间,接连几个不同图形的符印出现在英宁指下,附在她身上。
  轻身符,隐身符,穿墙符,风行符。
  这些符咒是英宁用自身灵力勾连,凭空所画,因着没有承载之物,只能存在短短一刻,便会逐渐化去散入空中,重新变为天地元气。
  尽管如此,用来赶去王家宅院,却是够用了。
  今晚是月圆之夜,英宁总有一种感觉——小梅会动手。
  身影一闪,英宁便已站在了院子里,之前挡在她眼前的木门像是不存在一般。身影再一闪,英宁出了院子,很快又出了祝家大宅,站在了大街上,辨清方向,朝着王家大宅疾速靠近。
  若是此时有人在,便只能瞧见月光下空荡荡的街,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偶尔,会有带着沁骨凉意的风,微微吹过。
  ☆、画皮
  深夜下的王家大宅,似一只静静趴卧的巨兽,随时都能苏醒过来,将人吞入血盆大口。
  英宁娇小的身影仿佛没有重量,轻飘飘地穿过王家大宅的围墙,一路畅行无阻,最终停在了一株粗壮的老桃树下。
  此时桃花早落尽了,结上了一颗颗青涩的果实。
  周围树丛花枝层层叠叠,随着夜风婆娑起舞,“哗啦啦”作响,原还能时时听到的虫鸣之声,不知何时已全然不见,愈显得整座宅院寂静无声。明明是有人常住的宅院,竟是连半点人气都没有,充满了阴沉的死气。
  英宁心中波澜不惊,寻准了方向,足下不停。
  顺着一段鹅卵石小路,穿过一个月亮门,出现在英宁眼前的是一个精巧别致的小院。院内竹影映着月光,错落有致地栽种着各色品种的梅花。深处房间里,隐隐透出来晕黄色烛光,房门大开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甜味道。
  这是血腥味!
  英宁身形一闪,下一刻已站在了门口。
  木门上窗棂上还残留着破损的符咒,屋内乱成一团,桌椅翻倒,纸张颜料画笔散落一地,带着烧焦的痕迹,浓重的血腥味和着烟火气扑鼻而来。
  王安旭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胸口处被挖了个大洞,血水染红了他身上雪白的长衫。他双目圆睁,瞳孔中满是恐惧惊悚,面容扭曲变形,嘴巴大张,似乎还在惊恐地大声吼叫。
  王安旭身旁跌坐着一名身怀六甲的美艳少妇,面上带着惊恐,呆呆望着王安旭的尸身,默默流泪,想来是王安旭的夫人楚慧了。紧紧挨着楚慧的,还有一个瘫倒在地的陌生女子,英宁猜测,应是那位明霞公主。
  再往里面看,青松道长双手结印,咒印接连在他指下化出,指向地上已受制的女鬼小梅。
  这时候的小梅,早没有了原先的绝色姿容,火红纱衣多处破损,披头散发,双目凸出,嘴唇苍白,左脸儿莹白如玉,还是小梅的模样,右脸儿肤色青黑,皮肉翻起,像是生生烧焦之像。
  “孽畜!一时不查竟让你伤了人命,还不速速就擒!”
  青松道长手上咒印变幻,罩在小梅上方的金色铃铛“铃铃”作响,金光大盛,缠绕在小梅身上的丝丝金线越勒越紧,让她神色愈发萎靡。
  “哈哈哈……”小梅忽然抬起头来,狠狠瞪向王安旭,仰天大笑,笑声凄厉,“夫君啊夫君,你曾答应了妾身,这一生一世与妾身不离不弃,生同寝死同穴,你忘记了昔日海誓山盟,妾身却从来没有忘记!你将妾身弄成这副模样,妾身怕到了阴曹地府,你寻不着妾身,特意来接你。这一回,妾身将你的心藏在身体里,咱们再也不分开!”
  小梅原还实质的身体渐渐虚化,仿佛在铃铛的金光下融化了一般,变为一团黑色的暗影,被吸进了铃铛里面。
  一张肉色的薄膜状物体,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破破烂烂。
  金色铃铛收了小梅,敛了光芒,被青松道长收回。
  一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掌伸了过来,缓缓地捡起小梅留下的薄膜状物体,却是方才一直跌坐在小梅不远处的史逸明。他用指腹细细抚摸着手中的东西,眼神呆滞无光,喃喃自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小梅分明是画中仙子,怎么会是王安旭的原配妻子……我不信……我不信!”
  “痴儿!”青松道长轻喝一声,一指点在史逸明的眉心,“小梅早已身死,心怀怨恨而滞留人间,不愿入阴司静待轮回,借了这一方人皮掩藏原形,得以暂时出现在阳光之下。你受了她的迷惑,失了心智还不自知!”
  “道长,您是高人,求您救救小女的夫君。”
  楚慧跪倒在青松道长身前,挺着个大肚子,艰难地对着他磕头乞求。
  青松道长弃了史逸明,转向楚慧,“楚居士,如今你已知道了。王安旭贪慕王家富贵,不惜纵火烧死原配妻子,那小梅便是他妻子的化身,你确定你要救他?”
  楚慧神情悲戚,连连磕头不止,“求道长救命,小女多谢道长大恩大德!不管他如何,总还是小女夫君,是小女腹中孩儿的父亲,小女不能眼看着他身死,让孩子未出生便失了父亲。”
  青松道长一挥袍袖,一道气劲托住楚慧,不让再下拜,摇头叹道,“也罢也罢,也是这王安旭命不该绝!不过,有一不可有二,好自为之。”
  说着,青松道长不理会楚慧再三道谢,取出收起来的金色铃铛,右手食指一点,浅浅红芒一闪,一颗完整的心脏悬浮而出,缓缓落在青松道长掌心,“扑腾扑腾”有节奏地跳动。
  “去!”
  青松道长右掌一推,手指连动,结了好几个咒印。只见那跳动的心脏迅速朝着王安旭飞去,正正穿进他胸口那个大洞,瞬间隐没,破开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看不出痕迹。若非他身上血迹仍在,整个人全无声息,怕是谁来都瞧不出他曾经受过伤。
  “道长,这……”楚慧等了半晌,见着王安旭虽伤势痊愈,却没有呼吸,忍不住开口。
  “稍安勿躁。”
  青松道长不急不缓地掐动咒印,口中念念有词,之后又取出一张黄符引燃,喝道,“还不醒来!”
  王安旭本不该死,被小梅掏出了心脏,属于枉死,魂魄一时半刻还不会离开肉身。此时青松道长施法,自然能将他重新救活,之前说他命不该绝亦非虚言。
  “咳!”
  随着一声轻咳,王安旭猛地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夫君!夫君!你醒了,你没事了,太好了!”楚慧顾不得身子笨重,扑了过去。
  青松道长转过身,对着英宁隐身的方位打了个稽首,不待英宁还礼,便即隐去身形离开了。
  英宁瞧了瞧屋内喜极而泣的楚慧,惊魂未定的王安旭,逐渐恢复清明的史逸明,以及依然昏迷不醒的明霞公主,在自己身上补上几道符咒,悄无声息地离去。
  按着原路返回,行至花园之时,英宁忽然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