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
淋雨 更新:2021-02-20 09:40 字数:4748
“我还以为你喜极而泣了。话说,连我自己都不知我怨你,你又知道?”蓝以陌看了看不远处的书房,蓝晓芊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刚刚见过蓝谦。再结合她与其说是演给自己看,倒不如说是演给如画从而间接演给蓝谦看的深情戏,难道是她做错了什么事需要让别人觉得她是无心过失,以及现在后悔莫及?
蓝以陌的眼皮跳了跳,如若真是这样,她敢以她的人品打赌,这事绝对与她有关。
“二小姐,大人正在等三小姐,不好让大人久等吧?”如画无意看蓝晓芊继续演戏,语气微冷,与之前有所不同。
蓝晓芊心里暗恼,父亲那么多丫鬟里,就这个如画最看不透,偏偏还最得父亲器重。刚刚那番话不知会怎么禀报父亲,若说她喜极而泣,岂不说明是她有心设计?这蓝以陌句句直白,却针针见血,是真傻还是装傻?
不过,无论结果如何,蓝以陌的命也留不久了。蓝晓芊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嘴角,虚情假意地客气两句,方才“恋恋不舍”地目送蓝以陌离开。
蓝以陌忽略掉蓝晓芊恶寒的目光,抬头望向蓝谦的书房。半隐在书房背后的夕阳的光芒洒在屋顶的瓦片上,跃进她的眼里。蓝以陌眯了眯眼,不禁嘴角轻扬。
许多年后,如画每每想起这一画面依然感叹。有一种人,即便等在她前方的是未知的命运,甚至是已经猜测到的避不过的劫难,她都不会因此而乱了心,慌了步。
这种人,是强者。
而如画从一开始就知道,蓝以陌,是这种人。
☆、父女相对
蓝以陌第一次走进蓝谦的书房。房里的摆置极其简单,一览无余。蓝以陌心里会意,越是简单,越是不能藏人,也就越安全。
“坐吧。”蓝谦的声音里带着乏力疲惫。
蓝以陌坐下后方才细细打量蓝谦,他比上次见时憔悴了不少。蓝以陌虽然少出门,但关于疫区的事情她还是有所听闻,看来疫区的事情的确棘手。突然,她脑光一闪,眉间微动,难道?
“太君的情况如何?”
“已经稳定,接下来主要是恢复工作,相对轻松。不过,我最近倒是经常听到下人们提到疫区的事情,疫情很严重吗?”既然怀疑蓝谦找她是为了这件事,她也就单刀直入,免得半天绕不到重点。
蓝谦看向蓝以陌,目光深邃。“今天午朝时,讨论了要派去疫区的大夫人选。”
蓝以陌点头,心里有了个大概,但还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可能你还不知道,芊儿已经许给三皇子当正妃,跟他关系甚好。三皇子询问太君身体状况时,芊儿无意中提到你。后来三皇子转告皇上,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皇上因此上了心。”
“皇上要我去疫区?”
“鬼手神医已经同意前往,皇上希望你可以去帮忙。”
“鬼手神医医术非凡,久负盛名。有他皇上还不够放心吗,为何还希望我这个不知深浅的后辈前往?”
“因为,荣世子也会去。”蓝谦眼睛闪烁,“荣世子自荐时,所有人之前都不知情,包括皇上。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容反悔。多一个大夫,疫情解决的可能性增大,从而荣世子的危险就越小。皇上对荣世子,格外地上心。”
蓝以陌的脑里突然蹦出个狗血的想法,难道,荣世子是皇上的私生子?
还没容她的思维继续发散,蓝谦的语气突然变得凝重,彰显着不可反抗的威严:“陌儿。当蓝府接受了高贵的荣誉时,也不可避免地要承担起沉重的责任。既然你回到蓝府,你就不仅仅是大夫,还是蓝府的一员,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今日午朝时我已经尽力避免让你涉险,可是朝后皇上召见我,君命如山,我身为臣子,没法一再违抗。”
莫名地,蓝以陌突然觉得好笑。午朝时拒绝,私见时就君命难违?他等的其实就是私见的机会,好从皇上手中获得最大的好处吧?原本她念及蓝谦毕竟是这个身体原主的父亲,打算暂且不计较下毒之事,跟蓝谦维持表面和谐的父女关系。但蓝谦竟然只把她当作获得家族利益的工具,那就莫怪她心狠撕破脸皮,斩断这仅剩的情分。
“我会去。”蓝以陌蓦然抬头,目光灼灼,“但不是因为蓝府,而是因为我是大夫。我也希望大人能够明白,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蓝府的荣誉都与我无关,我不会在意这次大人用我的命跟皇上做的交易,但同样地,我也没有义务为蓝府承担责任。”
蓝谦的眼神骤然锋利,撞见蓝以陌眸里不容置喙的坚决。
相对无语。心里,已是千山万水。
出发前的准备时间是紧张的。当晚皇上派一名御医来接替诊治太君的任务,蓝以陌做好相关的安排,已是入夜。然后是整理关于瘟疫的资料,一忙忙到拂晓。
“三小姐,世子的马车到了。”如意轻声提醒,看着疲惫的蓝以陌不禁心疼。
蓝以陌前往疫区的消息暂时还未公开,府内除了蓝谦的人,只有太君和如意知道。应蓝以陌的要求,在她出发后蓝谦再告诉慕容婉。蓝以陌看了看留下的字条,略有感伤,若是让娘知道,不知该有多担心。
蓝以陌简单地收拾一下,出门之际,动作稍顿。须臾,她回头挥笔在纸条下加上几个字,疲惫的神情掩不过此时眼里熠熠的光芒。放下笔后,她迈步离开,这次,再也没有回头。
如意拿着蓝以陌托她转交给三姨娘的纸条,上面新加的墨迹尚未干透,她不小心瞥到那句话。
--相信我。
如意缓缓望向渐行渐远的蓝以陌,紧了紧手中的纸条。
我相信你,三小姐。相信你会平安回来。相信你,会成为最出色的大夫。
出到门口,蓝以陌疑惑地左顾右盼,管家走到旁边,恭敬道:“小姐,大人去上早朝了,没办法送小姐。大人已经吩咐过老奴,若小姐有什么要求,尽管跟老奴说,老奴会一一转告。”
谁稀罕他来送呀,我只是在找马车。她指了指不远处唯一的一辆马车:“是那辆吗?” 莫怪她问这种傻问题,通常马车上会有府苑的标志,比如蓝府的马车都会印有“蓝”字。就算荣王府的马车简朴,起码也该有个标志吧。偏偏周围就那么一辆马车。
管家愣了愣,半晌才回道:“是。荣世子喜欢简单,马车基本不加装饰。”
蓝以陌点头,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拜拜。”
管家还没来得及弄清“拜拜”是什么意思,蓝以陌已经走远。
“早。”蓝以陌友好地打了个招呼,“我可以进去吗?”
宋歌奇怪地打量她,着装简单,面纱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还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见到世子不行礼,也不用敬语。而且,她那是什么问候方式?
“进来吧。”过了一会,端木弈的声音终于从车内传出,温和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疏离。
“三……小姐……”管家惊愕的声音突然在一旁响起。
已经扶着车边一脚跨上马车的蓝以陌闻声回头,看到跟上来的管家,疑惑问道:“还有事?”
管家默默地收回刚刚拿过来的那张类似于矮凳的东西,扯着抽搐的嘴角僵硬地逼出一句:“没事,小姐保重。”
一旁的宋歌同样呆住了。他知道,蓝以陌长期在外,不像其他大家闺秀一般规规矩矩的确说得过去。但是,再怎么说,这么高的马车,一个女人,竟然一步跨上来?!
蓝以陌对管家和宋歌的表现不以为意,直接俯身走进车厢。车厢里看上去比她想象中要大,在夜明珠的照耀下亮如白昼。她抬眸,恰恰碰上端木弈投过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时间停顿,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骤然静止。
包括,蓝以陌的呼吸。
☆、鬼手神医的挑衅
蓝以陌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如此强烈的遗憾感。不是因为眼前的男子拥有惊为天人的容貌却不幸身有缺陷,而是因为他的气质。即便他将所有尖锐的锋芒都敛于温和的外表之下,但眉间的那一抹淡漠,来自于大将的威严,来自于王者的高傲,无法掩饰。蓝以陌甚至可以想象,他叱咤沙场的场面将会是何等气势磅礴。也正是因此,当看到昔日的战神如今只能雪藏与一府之内,她难免有种天妒英才的感伤和莫大的遗憾。
直到端木弈收回目光,蓝以陌才意识到自己对着他出神已久。蓝以陌抱歉地微微一笑,安静地坐到车里的另一侧。
“原本我还想着那老头收的徒弟有多特别,结果?啧啧,长得难看,还犯花痴。一进来就只知道盯着世子,你既然有自知之明遮了脸,怎么不连眼睛都遮上,这眼圈都能吓死人了。”一直在旁观察蓝以陌的赫连规终于出声,开口就充满火药味。
蓝以陌柳眉轻挑,漫声问道:“你是哪位?”
“赫连规。”赫连规得意一笑,长长的胡子随之而动,颇有喜感。
慕容初曾说过,鬼手神医要是不想理你,你就别指望他看你一眼;但你若是他关注的人,你不理他,那就别指望你的耳朵安生。蓝以陌当时还置之一笑,觉得外公和鬼手神医挺像的。如今看来,外公不知好多少倍。他最多只是在周围蹦跶唠叨来摧残她的耳朵,而这个人一出口就是得罪人的话,说难听点,压根就是嘴贱。
“哦。”蓝以陌回过头不再看他,“没听过。”
赫连规笑着的嘴角一僵,吃惊地瞪着蓝以陌:“你竟然连我鬼手神医都不知道!”
“我这人只对两种人有印象,第一种是出名的人,比如我。第二种是长得帅的人,比如我师父妙手神医。”蓝以陌莞尔一笑,“所以不好意思,我真的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端木弈不禁失笑,望向蓝以陌。谑意弥漫她的双眼,宛若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跳跃着灵动的光。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从心底涌起,端木弈不自觉中又抚上了轮椅旁侧的宝剑。
纹丝不动,无论是刚刚,还是现在。他缓缓收回手,眼里闪过些许失落,转瞬即逝,以至于无人察觉。
一根筋的赫连规半晌才反应过来,蓝以陌这不是暗指他长得不帅,名声不大吗?他顿觉气血攻心,眼里喷火,激动地从座位上一蹦而起。
“砰”,一声巨响,蓝以陌看看赫连规的脑袋,再看看坚硬的车顶,觉得自己整个头都“身临其境”地感到痛了。
赫连规当然痛得眼冒金星,但俗话说得好,士可杀不可辱,他吃痛之余还不忘控诉真相,对着蓝以陌吼道:“猪都比你出名,你竟然说我鬼手神医没你出名?想当年我虽然没有他那样迷倒众生,但好歹风靡全村,是慕容初那呆小子能比得上的吗……呃,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
“迷倒众生”的端木弈扫了被撞到脑子后反应慢半拍的赫连规一眼便收回视线,温声道:“莫闹了。”
蓝以陌自然知道这话也是对她说的,但看着想喷火却不得不憋着的赫连规,她突然玩兴大起,挑衅道:“如果你能在半刻钟内解毒,我就承认你比我出名,比我师父帅,还有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好!你等着!”找到宣泄口的赫连规眼里冒光,胜券在握地丢个白眼给蓝以陌,坐回座位认真琢磨刚刚吞进去的药的味道。
端木弈眉间微动,蓝以陌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反而静静地阖上眼睛沉默不语。
车内一下子只剩下赫连规的喃喃自语声。
“情花?附子?不对不对……”赫连规专注的眼神愈发涣散,他大幅度地晃了晃脑袋企图驱除困意,成效却不大。模糊中看到一旁惬意的蓝以陌,他的内心更加不忿,想要掏出银针,却发现全身以比他想象中快得多的速度麻痹着,如今竟然完全使不上劲来。
“是*药……呃,不对……”赫连规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嘭”的一声倒下昏昏睡去。
蓝以陌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世界终于安静,此时不睡更待何时?
就在蓝以陌准备合眼的时候,端木弈却突然睁开眼睛,低声问道:“不是毒药?”
“自制的*药而已。他太聒噪,吵得我没法睡觉,而我脾气又不好,我怕会一激动就把他踹下去。”蓝以陌有一个怎么也改不掉的毛病,谁吵着她睡觉她就想发脾气。包括现在,如果他继续问下去碍着她补眠,她等下难保不会有扔他出去的冲动。
“好好休息。”端木弈移开视线,也因此没让蓝以陌捕获到他眼底的笑意。原以为她不知适可而止再次挑起事非,却没想到她要的也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只是区别在于,他的制止换得的是一时的安静,不服的赫连规以后仍会处处挑拨;而她的所为让赫连规输得口服,换得的是长久的安宁。看来是个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