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太后冷哼一声，不说话了，其他宫女都是低垂着头，宫里最不对盘的两尊大神碰上，哪一次不是弄得胆战心惊，他们就怕自己是那一尾遭殃的池鱼。
  萧贵妃和娄太后明明不对盘，但两人碰上了还愣是没一个离开，都坐在亭子里，明明都快开春了，众人却觉得活在严冬里。
  黎筠看了一下周围人的表情，有些了然。
  娄尚侍也看到了黎筠，笑道，“这就是长广王殿下带回来的黎姑娘吧，听说医术了得，连吴小姐都是黎姑娘救活的呢。”
  娄青蔷一开口，黎筠便福了福身，“民女黎筠，见过太后娘娘，娄尚侍大人。”
  “你便是那个小丫头？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娄太后看着黎筠，淡淡的开口。
  黎筠沉默了一下，平静的抬起了头。
  这是什么破规矩，一个个张嘴闭嘴就叫人“抬起头来”？！
  心里有些不满，黎筠却没有表现出来，抬眼正视这位北齐大名鼎鼎的太后娘娘。
  黎筠的目光太过平静，娄太后有些意外，半晌才道，“是个齐整的孩子。”果然是高湛那个贱种带回来的，又是一个不懂规矩的丫头。
  “你便是黎姑娘？”吴绣病愈后得了娄太后的青眼，伴在娄氏身边这几日，她倒有了许多话语权，“上次正在昏迷中，还没来得及和姑娘道谢呢。”
  “吴小姐客气了，这是医者的本分。”
  “丫头是沈嘉彦的同门师妹？沈国公夫人，哀家还有几分印象，丫头能与沈家有这份渊源倒是造化。”
  “是家师不嫌弃，师兄愿意提携，黎筠一直都是幸运的，也很感激师傅他们的厚爱。”
  “懂得感恩是好事。”太后瞟了萧唤云一眼，“跟在贵妃身边，更要尽心尽力，萧贵妃可是咱们大齐皇上的心头肉。”
  斟酌一下，黎筠道，“贵妃娘娘身体康健，只因天气多变，略有些脾胃不调罢了。”
  “如此甚好，哀家还在担心贵妃不适，后宫一团糟乱呢。”
  “太后过虑了，臣妾管理后宫的能力还是有的，身为梁国公主，什么样的宫斗阴谋没见过？不管她做的多隐秘，臣妾都会把她给揪出来。”
  “哼。”太后冷哼，“希望如此。”
  “一定不负太后所望。”
  见娄太后不说话了，萧唤云心中十分不屑，娄氏习惯性的就是这样，嘴里不说了，背地里不知道还要出多少阴招呢，看了眼美丽大方的吴绣，萧唤云勾了勾唇，“听说吴小姐弹得一手好琴，迎春宴上本宫有事错过了，不知道吴小姐有没有时间给本宫弹弹呢？”
  吴绣是上柱国吴将军的女儿，在大齐很有地位，娄氏看中的就是她家的实力，掌握住了就能克制高湛在军队的影响力。
  吴绣为人温柔却不傻，当初是逼不得已才答应入宫，不是所有大家族的女儿都希望当皇妃王妃的，尤其是明知道皇帝一颗心都在萧贵妃身上。
  如今一见萧贵妃的强势，吴绣就知道，夹在贵妃和太后之间的生活，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早些脱身回将军府才是上策。
  “听闻贵妃娘娘的琴技是宫中一绝，吴绣早就期盼能有讨教的一天，如今有机会为娘娘抚琴，得到娘娘指正，吴绣求之不得呢。”言罢，便让宫女去取出她的琴来，落落大方的姿态，倒让萧唤云对她改观了。
  看来，娄氏想要利用人家，别人也不完全是傻瓜，按照她划定的步伐来走。
  萧唤云之前的话带着贬低吴绣的意思，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只要能打击到娄氏，对一个官家小姐态度恶劣又如何，在萧唤云眼里，世人分为三种，在乎的人，路人，和仇人。
  娄太后是她现在最大的阶级敌人，能贬低一下娄氏看重的吴绣，也能扫了娄氏的面子，打击一个路人就能伤到仇人，对萧唤云而言，何乐而不为。
  只是没想到，印象中柔柔弱弱的吴家小姐，并不是个没主意的人啊，既然这样，萧唤云就没必要做坏人了，让娄氏自己生闷气去吧。
  想到这里，萧唤云笑了笑，“指教说不上，本宫权当是欣赏。”
  ……
  宫女的速度很快，当吴绣的琴被抱来了，吴绣也不扭捏，对着众人笑笑便开始弹。
  琴不错，琴艺也佳，萧唤云听得很享受，娄太后面上不显，眼中却没有多少温度。
  看来，吴家和娄家的关系，并不是牢不可破。
  意外的收获让萧唤云心情瞬间变好，因此回到含光殿看到高演的时候，萧唤云也给了皇帝一个笑脸，皇帝表示受宠若惊。
  “唤云，去哪里了心情这么好？”
  “臣妾能去哪里？不过是去御花园，一不小心碰上了太后娘娘，顺便见到了那位吴小姐，吴小姐长得好，琴艺又好，皇上居然没有动心，难怪太后的脸色那么难看。”萧唤云撅着嘴，模样娇蛮得可爱。
  ☆、冰释
  “你啊，就是一张嘴不饶人。”高演有些无力，娄太后和萧贵妃，哪一个在他心里都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奈何两人一向不对付，彼此看不顺眼，夹在两人中间的高演也挺为难。
  “本宫就是嚣张，皇上看不过眼了？”萧唤云挑眉，对着娄太后，她想要和颜悦色都做不到。
  “怎么会。”对待萧唤云，高演一向比较宽容宠溺，“我只是舍不得你生气，生气对身子不好。”
  萧唤云忍不住笑了起来，“以前怎么不知道皇上这般会哄人。”
  “要哄，我也只哄你。”
  “皇上净说说些好听的话，哄完了我，接着又去哄太后，皇上不累吗？”
  “唤云。”高演摇头失笑，“怎么样你才能解气？这气也生太久了吧？”
  “那皇上知道我因何生气？”萧唤云坐下，正了脸色。
  高演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如果这次不能让唤云满意，以后就有他的日子受了。
  然而，那个答案，会是吗？
  从小到大由期盼到认命，高演觉得几年前那根期望的苗子，又在抬头了。
  高演的眼神很复杂，看着不置一词的萧唤云，道，“生气，是因为我的不信任？”能，让我有这个期待吗？
  高演整个人都是紧绷的，只要萧唤云一个嘲讽的眼神，一个不屑的冷哼，就能让他绷直的腰给折下去。
  皇帝的尊严，男人的骄傲，在萧唤云面前，高演坚持不起，也要不起。
  也许有人会觉得他这样不值得，爱的卑微，但是，爱了就是爱了，心里最重要的地方，始终是唤云，他没办法，也无法去左右。
  高演整个人精神都是高度集中的，神情紧绷的模样让萧唤云看得都心酸，原本她还想捉弄一下来着，现在，什么心思都歇了，想起这几天的冷战，萧唤云忽然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不是说好要和阿演好好过日子的吗？怎么又耍起心性来了，好没意思。
  果然，在最亲的人面前，人才有任性的资本么？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高演的脸侧，萧唤云笑道，“那你说，怎么补偿我？”
  高演的呆怔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萧唤云说完后，他的双眼瞬间迸发出光彩，明亮至极！
  “唤云，你说的是真的？”
  萧唤云勾唇，俏皮的眨眨眼，“或许现在就改变了。”
  “不许改变，朕不许你改变！”高演抱着萧唤云，第一次这么霸道的宣布，萧唤云却没有不满，嘴边的笑容越来越大。
  头抵着头，彼此的呼吸都很近，高演从没有现在这么满足过。
  “唤云，我没想到，我会等到今天，真的，谢谢你，我太开心了，真的……”
  高演抱着萧唤云，觉得抱住了一切。
  萧唤云回抱着高演，不管出于何种目的，这几天的冷战她也受够了，能这样和高演依偎着，才是她最幸福的事。
  ……
  两人和好如初的消息传到娄太后耳里，娄太后又是一阵气闷。
  “萧贱人有演儿维护着，这些日子越发的张狂了。”后宫中都快没有她娄太后的话语权。
  “是啊姑妈，有萧贵妃撑腰，王璇在内侍局中，手也越伸越长了，再这样下去可不妙。”娄青蔷赶紧说着，和王璇争斗这么多年，可不能最后输掉的是自己。
  “还需要你说？可演儿就是个一根筋的孩子，吴绣也被吴将军接回去了，整个后宫，没有一个是萧贱人的对手，即便哀家想动手，也无处施力，近来命妇进宫拜见，话里话外都将萧贱人看作了大齐的皇后，再不给她找个对手，恐怕这后宫，更没有咱们娄家的一亩三分地。”亏得朝堂上，娄家绝对的实力还在。
  “人选倒不是没有。”娄青蔷说的笃定，“姑妈还记得陆贞吗？皇上对陆贞可不一般。”
  “哀家知道，萧贱人和演儿不合，就是因为在修文殿，演儿帮陆贞说了话，萧贱人嫉妒了，冲着这点，是能看出演儿对陆贞的特别，但是，演儿也没有表现出要纳陆贞的意思，他们之间的关系，哀家是有些糊涂了。”
  娄太后是真的很疑惑，最初她也以为高演是看上了陆贞，但现在看来，事情和她想的似乎有出入。
  “姑妈您真是火眼金睛。”娄尚侍吹捧了一句。
  “怎么说？”
  “自长广王在雪地中救了陆贞之后，侄女一直就怀疑陆贞，谁知道查下去，却发现陆贞是皇上安插在长广王身边的人，当时侄女也吓了一大跳，如今想来，怪不得皇上会对除了贵妃以外的人好脸色了。”
  “你说演儿安插人去监视高湛，这不符合演儿的性格。”
  知子莫若母，娄太后自是不信的。
  “起初我也不信，但是后来臣妾发现陆贞果然在长广王和皇上身边活动，而皇上对陆贞暂时没有男女之情，长广王却……姑妈，男人都是能忍的，萧贵妃和长广王之间的事情，您觉得皇上当真不生气？世人都要面子，何况是皇上。”
  娄太后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这事是陆贞告诉你的？”
  “不全是。”娄青蔷赶紧道，“陆贞只透露了她是皇上的人，后面得事情是侄女派人去查的，另外，陆贞只是司宝司的八品掌珍，皇上经常宣她去昭阳殿，本身就有问题，如果陆贞真的和皇上有什么，她哪有那个胆子和长广王眉来眼去？”
  “照你这么一说，哀家还真看不懂演儿了，他对高湛有着深厚的兄弟情，对萧贱人也极好，更同意高湛做储君，如今皇嗣是一个也没有，若说其中没有萧贱人的作为，哀家是不信的，如果演儿真的对高湛有其他的心思，不会放任萧贱人。”
  “那从另一方面来说呢？如果皇上只是单纯吃醋呢？姑妈很清楚皇上对贵妃的感情，想他堂堂一国之君，争不过作为储君的皇弟，这滋味长年累月下来，不好受吧，不然全宫那么多宫女妃子，皇上为什么单单对一个肖似贵妃的人好。”
  娄太后听的将信将疑，“这件事情暂且这样吧，你接着查，有什么消息要第一时间告诉哀家，如今朝廷倡导节俭，你掌管着内侍局大大小小的事务，务必要做的漂亮。”
  “侄女也是这么想的，另外，侄女还想向姑妈讨个恩典。”
  “说来听听。”
  “姑妈，皇上提倡这节俭，侄女手里的司衣司，司膳司肯定是监察的重点对象，之前王璇一次大清查，侄女手里的人就损失不少，如今，侄女想将陆贞调去司衣司，一则是帮侄女管理好司衣司的账目，二嘛，也是给她一个人情，自从沈嘉敏去了司宝司，陆贞的日子可不好过，她还有用得着的地方，侄女想成全她的想法。”
  “这只是一件小事，你看着办就好。”
  “是，谢姑妈。”
  如此，陆贞被调去司衣司的事情，也被落实下来了。
  ……
  这日，萧唤云刚处理完后宫的事务，高演就来了，同来的还有萧唤云意想不到的人——高湛。
  “阿湛？”萧唤云有些惊讶，前世的这个时候，高湛不是应该对自己避之不及吗？
  高湛有些不自在，闷声道，“贵妃娘娘。”
  高演见两人的表情着实僵硬，只好站出来，道，“唤云，阿湛，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怎的你们两个还这般生分了？”自从萧唤云对高演表明心迹后，高演逐渐的将过去那些事情放下了，对待高湛和萧唤云以前的事情，心态也平和许多，在感情上，也自信许多。
  萧唤云先回过神，勾唇笑道，“这可不是我生分，这些年长广王殿下主动找上我，哪一次不是带着怒火质问，所以我刚刚只是在反省，是不是又有什么地方得罪长广王殿下了。”
  高湛被萧唤云一说，也没了脾气，“贵妃娘娘，高湛不是来惹怒你的，之前的事情，是我多有得罪。”多年的情分摆在那里，盛怒过后，高湛也有些后悔，何况近来萧贵妃和皇帝感情日好，没有再找陆贞的麻烦，高湛心里也高兴，不管怎么说，萧唤云在他的心里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