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
青涩春天 更新:2021-02-20 09:13 字数:4930
“祖母累了吧?孙女陪您回屋歇息。”
如此孝顺懂事,老夫人反有些不适应,瞅着她的目光略有探究。
相处了些时辰,沈嘉芫察觉得出对方有些闷闷不乐,想到清早有婢仆嘀咕,说昨儿老夫人发病前主卧内传出争执声,心底则略有疑惑。沈延伯已过六旬,平日对子孙虽有严肃,然待老夫人素来敬重有加,难道是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回到东敞间,沈嘉芫亲自伺候着老夫人坐在福文弹墨的垫子上,接过白芨递过的茶水奉上,懊悔道:“是孙女不好,明知祖母身子不舒服,还让您在外逗留了那般久。”
原闭目缓气的老夫人睁眼,先是朝葛妈妈递了个眼神,待屋内仅剩下她二人,才伸手拉过沈嘉芫坐在自己身边,敛神轻道:“芫儿,我让人备车,待会去趟你姑姑府上。”
沈嘉芫惊诧万分,反射性问道:“去安襄侯府?”
老夫人颔首,低喃道:“祖母有些惦记你姑姑。”
“姑姑她…定是不知祖母身体不好,否则定会回来瞧您的。”沈嘉芫终于觉得是何处不对劲了,安沈氏乃老夫人爱女,两府关系又密切,她居然没有过府,是没听着风声呢还是另有原因?
“你去了侯府,只需跟你姑姑说我寻她有事,让她捡个空回来趟。”
“祖母,您不去?”
原是要自己单独过去…
“祖母身子乏得很,芫姐儿过去就成。”似乎还有所担忧,开口添道:“若是你姑姑留你在侯府小住,可千万不准应下。”
“是。”
老夫人精神不济,又藏着事,颇有些心不在焉。沈嘉芫见状,起身便要告辞,“那孙女先回去准备。”
“芫姐儿,不必。”拉住她的衣袖,令她再次坐下,老夫人言道:“待会我让葛妈妈直接送你出府。”
“哦。”
沈嘉芫目露忐忑,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为何先前没有丝毫风声,祖母就要她过去只为给安沈氏传个话?
“芫儿,你三姐姐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半晌,老夫人发出这么句感慨。
闻者微怔,“是啊,今年大哥娶亲,三姐出嫁,府里可是热闹。”
“前儿你二伯母同我念叨起你四姐的事,说萱儿也到该说亲寻夫家的年纪,我就想到了你。”老夫人目光紧聚,“芫儿,祖母想给你择个良婿。”
这话意虽含蓄,然沈嘉芫却听得清明,老夫人是不想将自己送进安襄侯府。
虽正如她所愿,可怎的突然就有了这个决定?
“祖母清楚,你不中意附哥儿,而阳哥儿”老夫人侧身从炕旁槅柜内取出璎珞手钏,将它落在对方掌心,“以前总劝你不要亲近他,现在你能放下,祖母这心里当真宽慰。我和你姑姑不想你和阳哥儿发生感情,并非因为他不是你亲表哥的缘故,而是跟了他…你难免要吃苦头,他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祖母说的是。”
且不管这番话的真实性,沈嘉芫已经大致清楚了对方意思,盯着手心的璎珞,迟缓着复又推还给她,“还是您替我收着吧。”
老夫人摇头,抿唇信任道:“芫儿是个好孩子,祖母放心的下。”
或许,沈嘉芫近来的表现,当真令人改观了吧。
“祖母寻你姑姑过来,就是想说个明白,芫儿你不会去安襄侯府。”看到对方张口欲语,老夫人笑着又添道:“你祖父决定,让你四姐姐给你姑姑做儿媳。”
沈嘉芫目瞪口呆,对方的这是何意,让四姑娘沈嘉萱嫁给安沐阳吗?
才说过安家世子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对象,转身就要把另外的姑娘许配给他,还是沈延伯的意思?
“芫儿,听祖母说,我们家是定然要有个姑娘嫁去安府的。你现在或许不明白是何缘故,不过祖母并非是不疼你,而是真心要给你挑个好的。”老夫人循循善诱,心知对方思维简单又不会深想,便担心生了误会影响祖孙感情,“其实,很早前就有了这个想法,毕竟你同附哥儿曾有所牵连,再进安宅平白惹得旁人说闲话。”
“孙女没有必须要嫁去安襄侯府的意思,就是有些惊讶而已。”
沈嘉芫面上若无其事,心底则越发不明白,既然祖母很早前就没打算让自己嫁去安家,那母亲为何会有那样笃定的想法?在世子夫人蔡氏心里,这个观念有多强烈,看看她平时对撮合自己和安家两位少爷的热衷度即可明白。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别在心底怨祖母。芫儿,即便做不了你姑姑的儿媳妇,她疼你的心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老夫人不断安抚,“还有,这个事先别同你母亲说。”
沈嘉芫这心里就纳闷了,为何老夫人总要瞒着蔡氏?
上回在安襄侯府别庄里发生的事,她就开口提醒过,这回事关终身,又不准与她提?按理说,沈延伯府是个规矩甚严的家族,这等关乎终身的事,老夫人怎么会越过世子夫人就直接同自己商议?
这个情况,好似在乎自己想法多过了蔡氏。
不合情理!
再且,四姑娘的亲事,即便要定的夫婿是安沐阳,是原主曾经心动执著的男子。然婚姻大事,素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的要反征求个晚辈的意见?
自从进了沈家,她这心底就迷雾重重,总觉得这个深宅里藏着好多秘密。
隐隐地,还觉得都和自己有关。
在心底思量了番,沈嘉芫算是明白了个事实:生母世子夫人心心念念就要自己嫁去安襄侯府,且疼爱之心似蒙蔽了她原有的理智,纵容娇惯过度;老夫人待自己现观是真心着想,以贤良淑德的闺秀标准要求,只是可以不顾孙女感情归向,打定主意不会将她嫁给安氏子弟。
如此看来,她们婆媳间有着矛盾。
怪不得,上回老夫人重新安排清涵院内的人事,世子夫人会那般反感,甚至多番为难欲要换离。
“这些只是祖母同你的心里话,等会见了你姑姑不要多言。至于你的终身大事,我会留意的,一定不会随意许配委屈了你。”
沈嘉芫面色乖顺地劝道:“孙女年纪还小,祖母不必这样着急的。”
“祖母也舍不得你太早出嫁,只是留意,将来为你挑个最好的。”老夫人笑得慈祥,紧握住对方的纤手再道:“我是多担心芫儿误会祖母的真心,你四姐姐的事现今也不要对外道,就咱们心里明白就成。”
“嗯。”
屋内温馨气氛正浓时,外面帘外便响起回禀声,“老夫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这是沈嘉芫进府后头回外出,亦是自那次受伤回初次去安襄侯府,老夫人念叨了好些时候,“切记要仔细身子,走到哪里总要婢子跟着,可千万别再伤了自己。”
“祖母,我会的,您好好休息。”
离开颐寿堂的路上,沈嘉芫在心底自问:老夫人显然不愿自己和安襄侯府多加往来,那这回见安沈氏,就真的只是传个话这么简单?
“世子夫人。”
方拐过小径,就撞见了携仆带婢的蔡氏。对方见这阵仗,几步上前就拉过女儿,急急问道:“芫儿,你这是要去哪?”
沈嘉芫方欠身还不待开口,旁边跟随的葛妈妈就已作答:“回世子夫人的话,老夫人让六姑娘前去探望七姑太太,时辰不早了还要早去早回,否则天黑路可不好行的。”
话中催促深意,不言而喻!
沈嘉芫抬头,就见着蔡氏满面严肃,听得她极为不悦地令道:“你们先退下,我同芫儿说几句话。”语气,不容置喙。
第二十二章 欺负了没(修)
颐寿堂的偏西处有条通南抄手游廊,左右间植了红枫,枝叶共色,妖娆绚丽,屹立在被绿蔓藤萝点缀的景石旁,格外夺目。穿红着绿的女子成行穿梭其中,那绘了各色仕女图的朱红灯笼流穗随风飘扬,偶尔掠过簪钗戴花的青丝鬓角,引得众女频频扬眉,却因忧其惊动前方主子而垂头闪躲。
世子夫人不容分说就喝退了欲送六姑娘至府门外的葛妈妈,亲自伴女前行,更不准左右近身,握着掌中微凉的小手,侧首轻道:“芫儿,怎么穿得这样单薄?出府再急,也得容你回屋添件衣裳才是,现是日头还在,待等回府时又生凉意。”
这话虽有几分轻责老夫人的意味,然因她语气太过柔切,闻之入耳所感受到的浓浓皆是关怀。沈嘉芫抿唇笑道:“祖母早吩咐人在车里备了披风,母亲不必担心。”
蔡氏脚步顿住,容色意味不明,伸手替女儿理了理鬓角钗环,眸光难掩慈祥,盯着眼前人却若有所思,最后等对方唤她才叹息道:“好端端的,怎的又要去安襄侯府?话说,你姑姑有些日子没来了,芫儿见着她时替母亲问候一声。”
“女儿会的。”沈嘉芫甜甜应下。
瞟了眼身后,确认婢仆们同二人有些距离,世子夫人才压低了声询道:“芫儿,你且老实跟母亲说,和安家世子间到底发生了何事?”察觉对方有意遮掩,不悦地又添道:“我是你娘,难道还会害你不成,何苦总对我藏着掖着?”
闻言,沈嘉芫只能感慨,对方是当真很关心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啊。上回的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连她额上的伤痕印子都快褪尽,府中亦无人提起,蔡氏却像总不肯放过般再三追问。先前几回还尚宽容,此刻她过来,特地拦在自己出府去安家的道上,旧事重提…
“母亲,您别恼。”
沈嘉芫为难地望着对方,启唇话还没出口,世子夫人便打断道:“芫儿你自个想想,从小到大,母亲哪件事不顺着你?现下你长大了,倒反和你祖母、姑姑亲近,而防备起我来了?”
急急别开视线,蔡氏故意不看闺女,眸带失望、伤心。
“母亲,我没有。”沈嘉芫上前拉她衣袖,“在姑姑府上,便是女儿犯错弄砸了大表哥的要事,他才不小心推了我一下。”
对外扬言所谓是六姑娘失足摔跤的解释不过是为堵旁人闲话,如沈家自宅人必然是不信的。然因老夫人曾下令不准众人议论此事,旁的夫人、姑娘即便心有疑惑亦仅限于藏在心底,唯有世子夫人,她有这个资格和立场追根问底。
过去几番试探,对方都是顾左右而言他,这回蔡氏是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芫儿,别再说这些话搪塞母亲。你大表哥是什么性子的人,大家都清楚得很,平素最是宽和礼待,过去你再任性的时候,有见他与你计较动气过?”
世子夫人脸上显现焦色,拽过女儿凑耳轻问:“芫儿,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沈嘉芫先是呆愣,迟缓片刻才明了对方言中深意,忙摇头辩解:“母亲,您想到哪里去了?女儿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和”似乎诸如那方面的话有些难以启齿,继而恼羞成怒般急急反问:“您怎么能这样想女儿?”
她是着实诧异,作为母亲,蔡氏怎么能把自己的闺女往那个方面想去?
这可是事关清誉的大事啊!
“芫儿,你别急,母亲就是问问。”见女儿激动,世子夫人忙拉住她,余光瞄着各处,似乎亦担心被旁人听着。只是,待对方平静下来,她复又凑前紧追不舍,“那么,芫儿,你倒是告诉母亲,为何那日你回府后换了衣裳?”
沈嘉芫脑袋“轰”地鸣起,惊讶万分地望着对方,她怎么会知道?
似乎又回到了变故那日的场景,原已经魂归黄泉的她迷糊间察觉到周边簇拥着大群人,有妇人低喝命令的话语,内容大约是发现原主衣衫上沾有血迹,未免被人察觉急忙令人裁制了相同的衣裳。
安沈氏作为侯府主母,地位显赫,一声令下,崭新同花色的薄袄重新穿在沈嘉芫身上。当她被抬回沈家的时候,衣着妥当,怎的就被眼前人发觉了出来?
她错愕地凝视起面前的妇人,她是从未放弃过弄清真相的念想吧?那她早前口口声声的柔声细语,那句不断重复的“芫儿不想说,母亲便不问”,纯粹只是敷衍话?
“芫儿,你告诉母亲,阳哥儿他是否当真欺负了你?”
世子夫人急迫追问的神色,落在沈嘉芫眼中不似是担忧惧怕,竟反有几分期待成真的意味。
“没有,什么都没有!”
纵使沈嘉芫内心为这个娘亲寻了太多借口,纵使偏心渴望想将对蔡氏的怀疑想成她爱女心切,此刻都难忍住那股想要逃离眼前人身边的冲动。
“那为何换了衣衫?如果只是小事,何故要有此举?芫儿,那几日你姑姑总守在你身边,她是不是关照了你什么话?”双手攀住女儿肩膀,手下的力道已不知不觉加重。
“母亲,我说了没有,您不相信女儿?”
许是对世子夫人这个娘亲已经不再抱有美好的期望,沈嘉芫心沉语低,不再闪躲不再慌乱地迎上对方目光,字字清晰地反问道:“芫儿是您教育着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