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青涩春天      更新:2021-02-20 09:13      字数:4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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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嘉芫现在终于能够理解,为何初见原主时对方能够理直气壮的言辞咄咄、气焰嚣张。同家中姊妹都不晓得谦恭礼让,又何况是外人?老夫人和蔡氏对她纵是虽万般宠爱,却疏于礼数,将她给惯坏了。
  怪不得,安三少爷会曾嚷着说谁娶原主都是个劫难,必然会家宅不宁。
  她才思及那个唇红而润的少年,蔡氏则似有感应地开口,“对了,方才你三表哥还问起你的情况。芫儿,他平时虽然好同你争吵,心底里是关心你的,别每回见着大表哥眼里就没了他。”
  若非想着报复安沐阳,沈嘉芫是不愿再同安襄侯府有任何感情上的纠葛。然安三少爷是个局外人,不管过去原主与他间到底如何,她都没有旁的念头,锁眉就道:“母亲,不谈三表哥了。”
  “好,咱们不提。”蔡氏笑着,心道此次变故后女儿虽然改变不少,然心里依旧只有个安世子。
  母女俩复低语交谈了番,蔡氏叮嘱莫要劳累多休息后起身,沈嘉芫送她出门。
  临走前,蔡氏睨了眼香薷香蕾,对女儿轻道:“她们若伺候得不好,就告诉母亲。”
  沈嘉芫颔首,乖顺道:“祖母送来的人,母亲还担心什么?她们伺候得挺好的。”
  出了清涵院,蔡氏望着院墙出神,蔡妈妈搀着她笑道:“姑娘现在懂事了,夫人不必总担心着她。”
  后者叹息,语气悠长道:“懂事了,连性子也变了,唉。”方侧身,却见到匆匆往广盛楼方向去的九姑娘沈嘉蔓,蔡氏面露喜意,对身旁人就道:“蔓儿定是又有新花样绣给我了。”
  蔡妈妈附和着笑,欲陪着主子回院,不知从哪钻出个小丫鬟,行礼问安后便道:“夫人,七姑太太们要回去了,表少爷在院子里等您。”
  蔡氏唇边的笑容则顿时僵住,招手唤过身后的婢子,吩咐道:“紫星,你赶紧替我去传话,让九姑娘晚些时候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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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端倪
  夜色阑珊,主卧内渐归平静,茜红帐幔垂散在金钩下,喜红如意结的穗苏无风自动,沈嘉芫穿了件杏花烟翠的软绡绫衣斜倚着菊叶软枕角,青丝散在她单薄的削肩上,神情尤带惆怅。
  香薷端着个紫檀玫瑰托进来,福身行礼后在踏板前蹲下,低说道:“姑娘,奴婢伺候您换药。”
  沈嘉芫便将右手伸出浅搁在床沿边,香薷触及布带还不待解开,便闻得屏风处传来似急切的“哎呦”声,两人目光纷纷投去,却是刘妈妈面色紧张地近了前。
  来人请安后,不容分说地拉起香薷,表情严肃道:“姑娘这我来伺候,你先下去。”
  相处了段时日,沈嘉芫对她的性格亦有些了解,但凡这院子里的事,无论巨细,刘妈妈皆是要插手过问的。自己虽不喜对方这等作风,然亦敬着她是原主乳娘的份上,并未在婢仆面前下她颜面,然这种“关怀备至”的方式,难免让人觉得压抑。
  “妈妈,这种小事,让她们做就是了。”
  刘妈妈正在解她手上缠绕的布条,闻言唏嘘着便答道:“姑娘,这怎么能是小事?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老奴务必要好好照顾您。伤的是手,若留了疤可就了不得,香薷香蕾俩才进院子,老奴信不过。”
  端的是处处为主子着想的思虑,然总难免要添上几句旁的。
  果然,似是就为了验证沈嘉芫的念头,刘妈妈这声才止,望着红肿的手背又埋怨道:“四姑娘这恁地狠心,当着老夫人、夫人的面都敢对您下毒手,姑娘就不该这般轻易饶过她。您是心善念着姐妹情分不同她计较,可落在旁人眼里,保不准就以为姑娘是个好欺负的。今儿是四姑娘,回头若是三姑娘、八姑娘,这还能安生吗?”
  即便早就做好了准备,然话语入耳的感受总是不同的。沈嘉芫打量着身前低头的妇人,衣光鲜亮,身上带着金簪银镯,平素差奴遣婢最是威风不过。潜意识里,沈嘉芫并不如何喜欢这个乳娘,或许是因为占人身躯的心虚,怕被熟悉了解原主起居习惯的刘妈妈看破,在她面前便总提着几分小心。
  这种略带防备又担心被识穿的心境,让她觉得吃力且疲惫。
  然越是逃避相处,眼前人出现在眼前晃悠地还越是频繁,连带着她的声音都觉得格外刺耳。
  沈嘉芫分不清是心理排斥的影响,还是事实如此,每每听她的话都觉得不怀好意。
  “姑娘,您在听吗?”
  将清凉的药膏涂上,不断絮语的刘妈妈见未有回应,抬眸凑巧撞见姑娘眸中飞速闪过的不耐与厌恶,她怔了半晌复唤道:“姑娘?”
  沈嘉芫眨眼敛去了情绪,浅笑颔首,望着她回道:“妈妈,我听着呢。”
  见状,刘妈妈才放下手里的膏药,取过剪子边将洁净的白布剪成长条边喃道:“姑娘别嫌老奴啰嗦,您从小是我奶大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奴婢疼您的心不比夫人少。”说着似有讨好地笑了添道:“您这几日总闷闷不乐,老奴看在眼里可是急在心里。”
  “我知晓妈妈疼我。”沈嘉芫讪笑地看着对方,“你亦不想看我和家里姐妹不合,是不是?四姐姐许真是不小心的,再说祖母都已经做了处置,我又何必再去落井下石?”
  她原先正犹豫着明日去颐寿堂给老夫人请安时,是否要替四姑娘说说情。沈延伯府里人生地不熟,连所处环境都没适应,何必就眼巴巴地去得罪人?且不说老夫人会不会看在自己的面上轻饶四姑娘,但凡不糊涂的人都该知晓表面功夫的重要性,省得落人口舍。
  然而,原主的这个乳娘,脑子里却不是冤家宜解不宜结的这套思路,沈嘉芫亦只能在心底叹息一声。
  或许,刘妈妈便是关心则乱,没想得那般远吧?
  “姑娘明白就好,老奴在府里这辈子,也就盼着您好。”刘妈妈翻过沈嘉芫的手心,缓慢而轻柔地为她缠上布条,眼中充满心疼,“好在七姑太太担心不够用,多送了盒雪肌膏来。”
  “咦?我这只是烫伤,何必用那么好的膏药?”沈嘉芫略有诧异。
  刘妈妈则眯笑着回道:“姑娘福厚,放眼整个府里,谁有您矜贵?”昂起脑袋,眼眸里颇有几分骄傲,不成想对上正用奇怪目光打量自己的主子。
  沈嘉芫面色阴沉,出声连语调都冷了几分,“妈妈,你怎么能说这话?且不说祖父祖母健在,便是父亲母亲各房叔伯婶母都还好好的,府中的矜贵人怎么着能轮到我这个晚辈?莫觉得平素长辈对我疼护有加,就能生出这等不孝不敬的念想。你是我身边的人,回头这话传到旁人耳中,府里人会怎样想我?若让有心人听得去了挑出是非,任我怎样解释可都是有理说不清的。”
  听完这番话,刘妈妈眼珠子睁得大大,更因心中震撼而手下失力,最后那打结的动作竟是越收越紧。
  “嘶。”
  沈嘉芫忍不住疼出呼声,忙收回了手。
  刘妈妈亦是个机敏的人,忙改蹲为跪,自责道:“是老奴失言,惹得姑娘忧心。”态度诚恳,心里却忍不住思忖,自家姑娘何时变得成熟,居然说出这样的大道理?往常夸她抬高她时,比这更没分寸的话说上半天,都不见她落下脸色的。
  察觉刘妈妈视线仍在上仰着觑向自己,沈嘉芫忙唤她起来,“妈妈别跪着,我知您是为了我好想让我开心,然这种话流传出去,对咱们清涵院到底有弊无益。”
  再次起身,刘妈妈的神态较方才恭谨了些,还不忘上前关怀下主子的手。
  沈嘉芫道无碍,心中却自有疑惑。平日里人前瞅她时并不多话,怎奈私下里从来都没有闭嘴的时刻?
  转身倒了杯茶给六姑娘递去,刘妈妈拘谨地垂手站在边上。
  沈嘉芫小抿了两口,将茶杯递过去就躺下,“妈妈,我想歇息了。”
  刘妈妈忙上前替她掖起被角,跟着放下金钩上的帐幔,拢在锦被下。
  借着淡淡的光晕,沈嘉芫能清楚地辨出床前立着个身影,她启唇又语:“妈妈,时辰不早了,您回去吧。”
  后者的嗓音充满关切,“姑娘最近老是睡不好,老奴等您睡着了再走。”
  就这样盯着自己?她哪里能睡着?
  “留了灯烛,待会香薷会在外间值夜,你放心吧。”沈嘉芫的话里含着几分催促。
  屋里突然就静了下来。
  隔了半晌,床边的人影仍是未动,沈嘉芫再次开口:“妈妈,你”
  话没说话,便被刘妈妈哽咽的声音打断,“姑娘,你是不是烦了奴婢,还是老奴做错了什么?”
  沈嘉芫心闪惊讶,撩起帐幔便见到满脸伤心担忧的刘妈妈,忽然间她不知该怎么回她。刘妈妈却径自说道:“姑娘从前睡不着的时候,老奴都坐在旁边陪着说话。但自从您这次受伤后,不喜老奴亲近,心中有事亦不同我说了,好几次夫人寻我过去问姑娘情况,我都不知您在想些什么。”
  刘妈妈该是惯得信任的,沈嘉芫亦能感受到原主从前定是对她言听计从,否则不会因冷落几日便说出这番话来。然自己有独立的判断和思考,察觉其中不寻常而生疏远近,有错吗?
  虽是乳娘,到底不是亲娘,事事插手,有些逾矩了!
  沈嘉芫表情尴尬,“妈妈想多了,这院子里哪件事不仰仗着你,怎能说我对你不亲近?这话说得我心里怪不是滋味,便是因为旁边站着个人守着,我有些不自在难以入眠罢了。”
  “姑娘从前”
  沈嘉芫伸出左手制止,浅笑道:“不说从前了,瞧我最近表现,祖母和母亲都夸我懂事了呢。”歪着脑袋,似是邀宠的孩子得到夸奖般欢愉。
  刘妈妈的眸色深了几分,跟着笑了上前重新扶她躺下,“夜里怪冷的,姑娘快躺下。您不习惯,老奴离开便是,我让香薷过来侍候。”
  沈嘉芫乖巧地点头。
  替六姑娘重新理了下被褥,触及内侧枕边时,刘妈妈手下动作微滞,紧跟着才恢复如常,笑了道:“那姑娘,您好好休息。”
  “嗯。”
  待等脚步声远去,帐中平躺着的沈嘉芫才长长舒了口气,这个乳娘,还真难打发。细想方才刘妈妈的话中深意,总觉得有些不对,若自己耳根子软些,怕就真跑去老夫人处哭闹着要严惩四姑娘了。
  如若那般,落在旁人眼里,六姑娘便成了睚眦必报的性子。
  院子里有这么个出谋划策的妈妈,还有那两个素未谋面却因挑唆罪名驱逐的近婢,怪不得原主身边总不安宁。沈嘉芫在心底暗暗觉得奇怪,姑娘身边侍候的人自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是有在主子犯错时规劝息事的责任,怎么跑到清涵院这就都变了?
  原主自幼被捧着长大,世子夫人对她百依百顺,老夫人疼爱有加,还有个视她若亲女的安沈氏。从未受挫,经历又少,脾气任性却该是个单纯的姑娘,凡遇到什么事无措时自然就只能寻身边人商量。
  她本就好奇着,沈延伯府里的姑娘可是名门闺秀,怎的能独身跟着安沐阳到偏庄去?原来是因人唆使。
  沈嘉芫的心底生了个大胆的念想:当初清涵院里安置奴仆,大夫人还是世子夫人吧?
  忍不住锁眉,愈发觉得这沈宅内的情局变幻莫测。
  次日清早,洗漱过后先去广盛楼请安,然沈嘉芫才跟着婢女紫菀至门外,便听得里间隐隐传来少女的抽噎轻泣声。
  第八章 偏心
  听到婢女禀六姑娘前来请安的传话,内室里寂静了片刻,接着是蔡妈妈自内打起毡帘,笑着躬身道:“夫人方念叨着姑娘,可巧您就来了,初晨霜寒,快些进来。”
  饶是春日,晨曦时刻却依旧冰寒,跨进暖气遍生的东次间,由婢子除了素锦披风,沈嘉芫跟着蔡妈妈至静坐炕上的世子夫人跟前,福身行礼道:“女儿给母亲请安。”
  蔡氏笑容满面,招手示意近身,往她手里塞了个浮雕双鳜鱼的精致手炉,疼惜道:“芫儿怎的这么早就过来?你身子单薄,仔细受寒。”
  沈嘉芫表情恬静地伴在旁边,嫣笑地回道:“女儿哪有那样脆弱?晨昏定省,是基本的孝义。”话音方落,乍闻金桂飘落的四扇屏风后传来水滴声,视线不由跟着移去,眸光疑惑。
  “是你九妹妹,来得路上滑不仔细摔了跤,衣衫上不知蹭到了什么,正在里面收拾呢。”
  沈嘉芫便冲内招呼,“九妹妹?”
  回应她的,是椅凳脚摩擦地砖的刺耳声响,半晌才是沈嘉蔓略带无措的不稳嗓音传来,“嗯,是六姐来啦?”
  似是刻意掩着情绪,少女的声音沙哑。
  沈嘉芫立起了身,目光好奇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