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竹水冷      更新:2021-02-20 09:06      字数:4833
  以鸣人的话来说,他3月以后要在中国呆半年的时间,等他回国的时候宁次已经去了美国,这个寒假是最后的一起玩的机会。所以在整理资料的间隙裏,宁次发现,鸣人很善於挤出时间想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地方,拖著他一起。
  虽然还有论文必须完成,但是宁次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错。
  所以,在宁次已经习惯,原以为接下来的时间都会这样度过的时候,鸣人突然丢下了所有事情回家,让他在最开始的两天,浅浅的并不适应。
  是什麼时候,漩涡鸣人已经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鸣人回家以后并没有和宁次多联系,仿佛是非常的忙碌。宁次有两次发了手机短消息过去问候,得到的只是“没问题”这样的简单回答,后面附带一个笑脸的表情。
  那天宁次从信箱裏取出厚厚的信封,上面有耶鲁大学的华丽签章。宁次想,这样的好消息,是一定要告诉鸣人知道。
  手机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的响起来,不是短信的提示音,鸣人的名字在屏幕上随著音乐闪烁。宁次接起电话的时候,握著手机的手指突然刺痛,毫无理由和预兆。
  “鸣人?”那一端并没有说话,宁次蓦的紧张,开口询问。
  “……宁次…”清浅的音色比他记忆中要沙哑很多,仿佛是在压抑疲惫一般的略有些拖,“我家老爹…去世了……”
  “…好啦我知道了,怎麼罗嗦成这样……啊啊,我错了我错了~佐助少爷不是罗嗦是好心……嗯嗯,放心吧~也不看看我是谁~……啊?…嗯……没问题~嗯……那帮我跟鼬哥问好哦~还有小樱~嗯……好,拜~”
  鸣人放下电话听筒,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抬手抓了抓一头飞扬的金发,有些摇摇晃晃的肩膀蹭著墙在走廊上拖著步子,回到客厅裏在垫子上以正坐的姿势跪下,垂了些眼睛。
  2月中旬的天气阴沈沈的下了冰冷的绵雨,虽然不大却沾湿了所有东西的不肯停止,鸣人抽了抽鼻子,房间裏都是垫席潮湿的味道,混著淡淡的线香和炉灰味,在神经上缠绕著慢慢的有些沈重起来,压得整个肩头都直往下垂。
  “啊不行!”甩了甩头,鸣人抬起两只手拍在脸上,而后狠狠的揉了揉,“这麼消沈就不是老爹养大的人了!”
  鸣人抬起眼,湛蓝比往日稍微失了一些清澈,却因为有些像是沾染了空间裏的湿气而微微潮湿的,晶晶亮亮的格外流光。浅浅的拧了些眉,鸣人对著桌上的照片扯著嘴角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张嘴想说些什麼,却也没有发出声音。
  时间在静谧的空间裏慢慢流泻,大门上突然响起敲门声的时候,鸣人突然像是梦醒一样的眨了眨眼,歪著头仿佛觉得难以置信,直到敲门的声音第三次传来,才回过神的赶紧翻身起来,被压得有些麻了的腿猝不及防的一软,导致他一个趔趄。
  “来了来了来了~~”鸣人踢踢踏踏的往门口跑,脑中迅速的过滤,却也想不出来谁还会在这种时候过来吊慰——呃,总不可能是要债什麼的吧?莫非老爹出去干坏事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的时候,鸣人脚下一顿,手硬生生的停在门把手的上方,连同整个身体一起僵硬。
  外面的人片刻后,重新敲门,声音并不高但是却坚持的力道。鸣人叹了口气,死心:算了,虽然自家老爹随便惯了,但也不是不负责的人……再说了,就算真有什麼事情,他也要毫不退缩的扛下来才是!
  “你好…?!!”鸣人把门向裏面拉开,抬眼还没来得及怎麼说话,就被惊得目瞪口呆。
  “很抱歉,我有事情脱不开,所以耽误了两天。”
  宁次长发束在脑后,在房檐上青白的灯光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衬著夜色的原因,显得比平常要苍白些的样子,黑色外套的肩头有些打湿,依然非常端正的脸上,微微皱眉的表情。
  “…宁次?”鸣人像是一瞬间被惊到难以反应,过了许久才“啊”的低叹了一声,完全拉开门,拿过宁次手上滴著水的雨伞,“快进来!你怎麼会来了啊?”
  “鸣人。”宁次浅眯了些眼的皱眉,低沈的音色叫住明显有些手忙脚乱的人,叹息,“你还好吗?遇上这种事,真是很抱歉……”
  “哎?”鸣人一顿,随后抬手不在意一般的摆了摆,哈哈一笑,“我没问题啦~现在也处理得大概差不多了~”
  宁次拧眉,依旧是没有动,深邃的眼瞳定在鸣人脸上。
  “怎麼?”鸣人歪了歪头,笑嘻嘻的伸手到宁次脸前晃了晃,“你居然会发呆?”
  手腕顷刻间被猝不及防的捉住力道让鸣人惊得条件反射的要退,却被宁次牢牢的握在虽然因为外面的冬雨而稍微潮湿却依旧微温的手掌中,鸣人表情在刹那间剧烈的摇晃了下,而后仿佛是死心的,对宁次露出了苦笑。
  “宁…”
  “漩涡鸣人,你要任性要搞个人英雄主义,也应该有个限度。”
  鸣人像是没有听懂,湛蓝色眼眸微微抖动,被握在宁次手掌中的温度略嫌低的手腕一僵。
  察觉到鸣人的不适,宁次叹出一口气来,放松了力道的松开鸣人的手,音色从片刻前的凛冽回复到温润低沈的平滑之中。
  “进去吧。”
  鸣人依然很受震撼的样子,过了许久才终於点了点头,转过身把宁次的伞靠在墙上,翻出一双棉拖鞋弯腰放到宁次面前,直起身子的时候对上宁次的眼睛,并不自然地笑了笑,肩头泄气一样的微垂。
  进到客厅以后,宁次微眯了眼片刻观察照片中和鸣人毫无相似性的白发男人,看起来年纪并不是很大,而的确是很随性爽快的可靠样子。鸣人稍微咧了咧嘴,宁次拿过案上的一支线香点燃,恭敬的祭拜以后在小香炉裏插起来,转身的时候鸣人正跪在垫子上倒茶。
  “关於你的养父……虽然难过,但是你也不要硬撑。”
  鸣人眨眼,微微偏过头然后无奈的低笑:“你知道了啊……是小樱告诉你的吗?”
  宁次未置可否,深不见底的眼瞳审视鸣人,或许是因为知道在他面前掩饰不了的缘故,金发的混血儿显得疲惫不堪的样子,东方人的些许纤细特征从具有立体感的五官中,丝丝的向外渗透。
  内心深处某个陌生的地方,柔软却绵长而清晰的,牵扯著疼痛起来。
  也就是在这种疼痛之中,宁次看著鸣人对他抬起流光的湛蓝色眼眸,咧嘴一笑。
  “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你会过来……至少先打个电话也好啊,那样我还可以…”
  “把我挡回去吗?”宁次握著茶杯的手指动了动,神经上剧烈的一抽,“你是这麼想的?”
  “鸣人不喜欢麻烦别人”——在鸣人愣神的表情中,宁次脑子裏响起樱的话。
  “……也不是…”鸣人终於苦笑著摇头,望进宁次深深的眼瞳,“多谢…不过,如果下次你要家访,提前让我知道一声最好。现在我都没什麼好招待你的……你看,晚饭…”
  “我已经在列车上吃过饭了,你呢?”宁次浅浅摇头,不为鸣人的话所转移。
  “吃过了~”对宁次不信任一样的眼神无奈的一笑,鸣人耸肩,“要是被老爹知道我克扣夥食的话,他大概会跳出来暴打我一顿哦……”
  宁次眯了眯眼,末了终於点头。客厅中暖黄色的灯光从屋顶上打下来,鸣人灿金色的头发像是没有打理的零乱无章,并没有开暖气的房间裏,风从打开的窗子往裏灌,感觉冷。
  “我啊……”湛蓝色眼眸流动了下,鸣人浅浅的吸了一口气,宁次安静的隔了桌子跪坐在他对面,深邃的眼瞳中隐隐翻涌,却并不著急的等待。
  “我犯了个大错误……”
  宁次眯眼,神色中询问的意思,也并不催促。
  “老爹居然这些年来都执著於帮我寻找父亲的信息,我还以为他是出去取材什麼的…”鸣人叹息,眼眸垂下的瞬间异常晶亮,“真是的,我这个笨蛋老爹啊……”
  “鸣人……”
  “我就应该跟他说的,我根本就不在意这种事情,跟他一起混大,我哪还会去想这种没有定数的东西……早知道我就在以前,少跟他扛,多多孝敬孝敬他了。”
  “…这不是你的错,而且我相信,你的养父很清楚。”宁次手指紧了紧,语气却是坚定。
  “他或许是清楚吧…但还是这麼执念……”鸣人抬起眼睛,微微叹息,而后对宁次浅笑,“大概也因为,他以前认识老妈的缘故……嗯,所以他当年会去找到我,把我接出孤儿院…”
  宁次在那一刻想,如果可能的话,他不希望鸣人在这种情况下对他说出自己的身世。
  “我不知道我父亲是谁,或者是哪国人,老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鸣人像是陷入回忆,声音微微有些虚,“至於为什麼他会和老妈分开,会抛弃我们,我也不知道,而且也不想知道……就像我不想知道老妈为什麼会把我送走一样。”
  鸣人顿了顿,湛蓝色流转。“她生下我,让我用她的姓,陪我度过了四年,这就够了……我只要知道她是真的想要我,就够了。当时她为什麼也选择了放弃,对我不重要…而且,她那个时候还紧紧地拉著我的手说,小鸣,听话,妈妈过段时间就来接你,听话。”
  看著自己的右手,鸣人低喃了几个音,然后重新抬眼。
  “所以我相信,她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那麼我就听话的不去纠缠。”
  宁次突然感觉到耳根后爬起鸡皮疙瘩,鸣人病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说,鸣人,听话。
  “这麼说起来的话,我还真是失败啊……”鸣人叹息,对宁次歪了歪头,勾起唇角,“本来应该更努力的,结果还是谁都没有留住…连老爹也是,我都没有和他说过……”
  或许是因为入夜的原因,外面的雨势比之前大了起来,敲在窗子上然后印入神经。鸣人微微下垂的肩,终於背叛了他之前一直表现出来的极度的阳光灿烂和乐观开朗,落寞孤独。
  宁次起身,绕过桌子,在鸣人抬起来的极度惊讶的眼睛中,跪下身按上他的肩,手上使力:“所以你也就该知道,什麼都想一个人硬扛著解决,最终是不行的。”
  鸣人睁圆了眼,难以置信的感受额头抵著的羊毛衣料下宁次精干的肩头,背上是宁次缓慢而轻柔的拍打的手,视线在宁次的遮挡下骤然暗淡了光线,然后仿佛外面的雨声,都远离了开。
  宁次垂下眼,看著手臂中的金发脑袋微微抖了抖,而后胸口感触到,鸣人仿佛犹豫而最终有些颤抖地抓紧自己衣襟的手指。心脏上那个陌生的痛感,终於带起了不规律的跳动。
  真是……很奇妙。
  宁次在被明亮的光线晃得清醒过来的时候,脑子裏突然也就只有这麼一个想法。
  竟然保持著这样靠墙而坐的姿势,安安稳稳的一觉睡到了天亮——宁次眨了眨眼,终於觉得几分不真实。右肩上沈沈的压迫感让整个右边的身体都稍微有些僵,宁次微转过脸垂下深邃的眼瞳,从斜上方看下去,金发遮挡了鸣人的表情。
  只是稍纵即逝的思考,宁次克制住了想要活动一夜坐下来僵直的身体的欲念,浅浅的舒出一口气来,看著鸣人蓬乱的金发而微微有些皱眉。
  ——结果,鸣人的父母早已双亡,他父亲离开和母亲送走他,也的确是有苦衷。宁次的眼睛移到前面地上散落的几页信纸,想起来昨晚他鼓励鸣人打开来看的,自来也留给他的信。
  鸣人一开始并不想要知道密封在信封裏的内容,宁次说,那是自来也先生的愿望,是他一直以来想为你解开的谜题,不要辜负了他。然后他看著鸣人手指微微颤抖著,几乎把信纸捏成再也无法还原的褶皱,最后却抬起来晶晶亮亮的眼睛,湛蓝色流光溢彩的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要做出什麼表情的样子。
  宁次叹气,看著鸣人在光亮中微微泛著光芒的金发,想,他当时,一定是很想哭。
  然而,宁次并不知道鸣人最后有没有哭。那个金发的混血儿却的确是突然变得比往常的时候更要多话,翻了毯子出来搭在两个人身上,拖著宁次关了灯靠在客厅的墙边坐了,一件一件的讲他成长中的趣事,小时候爬树摔断腿,小学时为一个朋友抱不平而去和一群中学生单挑光荣挂彩,有一年夏天去了海边旅行,等等等等,语气时高时低的起起伏伏,一边讲一边笑,笑著笑著,沙哑的音色慢慢的淡下去,然后低喃著,靠著宁次肩头睡著。
  鸣人低低的哼了一声,在宁次肩上转了转头,抬起脸来,半睁的眼睛中都是对不准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