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皓祯愣了，周围看戏的人也愣了。
  只听有个声音大叫：“打女人啦！斯文败类！”然后一个油纸包的东西朝富察皓祯飞过去正中他的面门。
  “啪！”
  东西砸得他脸上都是，闻见那股味道，旁边的人都捂住了鼻子。福夫人更是吃了一惊，然后幸灾乐祸的大笑起来。
  他狠狠擦了一把脸，表情阴鹜，“谁！是谁！”
  人群中退开一条路，一个卖臭豆腐的老伯出现在眼前。他举起煽火的扇子摇了摇，一脸无辜，“这位爷，不是老朽。是那位小哥……”他指着旁边的位置，却空无一人。
  太阳已经淹没在云海中，整个天边都是暗金色的光芒，永琪一低下头，就看见有个影子与自己的对接上了。
  “你回来了？今儿晚了。”
  “嗯，瞧狗打架去了。”她懒洋洋的往炕上一靠就眯起了眼，看样子想睡觉了。
  “狗打架？”永琪问到，然后皱起鼻子，朝她身上扇了扇，“什么味儿！”
  “啊！”季芹笑了笑，“臭豆腐，买了一碗给狗吃。”
  永琪给了她个白眼，说：“谁信你啊，不吃骨头吃臭豆腐，它也吃得下！快起来去洗澡，别污了这地儿，我待会还要在这看书。”
  “你真是太小气了，我在衙门累了一天回来，你都不慰问一下，还嫌弃我！”
  “你要是真在衙门累的我当然慰问，可你自己说了，还跑去看了狗打架，你有这精力和兴致，就说明不累啊！无需我出言相慰。”永琪拎起她的衣角，催促到。
  她一把抓住永琪的手就起身跪坐着，一只手去挽他的脖子，一只手把衣袖送到他鼻子面前使劲摇晃着。
  “咳，臭死了，拿开！”他伸手去挡，奈何对方太顽固，又顾着孩子不敢大动作推开，只得让她跟挂衣服似地挂在他身上。
  “我和你说。”她靠着他肩膀轻声说，“我今天看见努达海了，他和富察皓祯在大街上抢老婆呢！”
  “什么！他不怕闹得路人皆知？”
  “路人告诉你，大家都知道了！”季芹说道，“两个人在街上打得那叫一个欢快，简直就像一对相爱相杀的怨侣！”
  “那雁姨他们怎么办，努达海是不是疯了！”
  “他们没事，将军府早分裂了，努达海休了她。你别急，别气，我看这是将军夫人自己弄出来的。”季芹拍拍他的背，“说是害一个妾侍流产了，就以善妒为由休了她。可你想想，将军夫人是这样的人么？”
  “自然不是。”
  “那她肯定是有了计划的，所以你放心吧。现在骥远和珞琳随她一起走了，老夫人也去庙里修行了，将军府就剩努达海一个人，这样对他们而言，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听见雁姬没事，永琪也放了心。努达海是死是活与他无关，不顾母亲妻子儿女的家伙已经不配做人。如果他死了，倒还让世间少了一个祸害。
  “那后来呢？”
  “后来富察皓祯不肯让，他说他也爱上了新月，绝不放手。然后努达海说，你已经有了一个喜欢的外室，不能一心二用……”季芹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努达海不是说么，耗子的外室叫做“香绮”，她不是小白花的下人吗！小白花死了，他还留着香绮，还同样让人当了外室，这可……不像他的风格！
  总不会像渣爹一样，还可以和令妃一起追忆孝贤皇后吧！耗子真是要和香绮一起追忆小白花？生活可不带这样的，小白花天上有知，也会哭的。
  而且，看耗子提起香绮的神态，也是一往情深，丝毫不比对小白花的少啊！
  季芹握拳，有情况，里面一定有情况！
  想着这个问题，第二天季芹就跑去了弘昼那。
  宗人府离户部很近，才走了几步路，就到了。见到季芹，宗人府一众官员都很惊讶，毕竟五阿哥的到访太过忽然。只有弘昼，在那儿翘着二郎腿，玩弄着他的鼻烟壶，淡定的来上一句：“小子，知道来找你叔叔玩儿啦！”
  “现在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散会散会！”弘昼开始赶人，揪着季芹过来数落道：“臭小子，还说会多来看叔叔我，结果呢！我等到你大小老婆都娶了，孩子都有了才见着一面，你忽悠我的是吧！”
  “您息怒，我这不来看您了么！您看，我还带礼物来了，是随皇阿玛微服的时候特意为您买的！”
  “哼，你记着，你还差我两分丧礼！”
  “哎！”季芹愣了，“您又没给我发丧贴，还欠您啊？”
  “叔叔都办了两回丧礼，没给贴就不算死吗！没孝心的小子！”弘昼佯怒道，“我看啊，你今天来，也才不是来找我聊天儿的，八成，不，十成，是来有事求我的！”
  季芹给说中心事，也不尴尬，还是笑着说道：“您多厉害，一下就猜到了。不过不是坏事，是好玩的，来和您分享。”
  “哦？说来听听。”
  “您可还记得那个白吟霜？”
  那就太记得了，弘昼打赌这辈子这种女人没见过几回。“她不是被赐死了么？你提她做什么？”
  “我怀疑她没死！”
  “什么！没死就是欺君之罪，你得有了证据再说话！”弘昼说道。
  季芹便把她的疑惑给说了出来。
  她认为，耗子不会是渣爹那样的人。他的情用得很深，就是因为太深，所以不好控制，才像个疯子。以前在御花园考校八旗子弟的时候，多隆曾和她说过，香绮因为羡慕白吟霜的生活，自己也勾搭过皓祯，但被他呵斥了一通，也闹得众人皆知，成了当时的笑话。
  当时皓祯就不喜欢她，现在更加不可能，他不会是为了追忆就随便把自己的感情托付给别人的人。
  感情在他心里，有一个很高的地位，只有新月和小百花那样的才能触碰到开关，而这个香绮，应该不够资格才是，耗子又怎么会当着许多人的面说自己很爱她？
  唯一的解释就是，小白花没死，她以“香绮”为名活了下来。
  当初，渣爹说给硕王一个面子，让他自行赐死白吟霜。一说到可以自由了断，其中的水分也可以很大，耗子更可能偷梁换柱。
  弘昼点点头，“是，确实有理！你小子还真是深得我心！”他拍拍季芹的肩膀，“皇兄在让我找硕王的错处，正苦无头绪呢，就送了一个上来。不行，为了对得起你的消息，叔叔我决定马上派人盯住那个‘香绮’！”
  “您有进展了，可别忘了通知我一声。”
  “你知道做什么，做个举报人就够了。”弘昼呲笑到，“除非你说出一个理由来。”
  “还要什么理由！有戏不看不是傻蛋么！”
  对“香绮”的调查就此展开，只是才没过多久，就有另一个消息传来：新月不见了。
  ☆、含香入京
  硕王府世子福晋的失踪成了时下众人最热衷的谈资；每天都有人聚集在茶楼、街道、小巷讨论这桩丑闻。没有人不清楚；威武将军努达海和世子福晋有着怎样的羁绊，那天他激扬的表现；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各家各户。所有的人都在猜疑；世子福晋；是和将军私奔去了。
  这可真好笑，年轻英俊的世子拴不住老婆的心，她竟然愿意去喜欢一个颓败到极点的老瘸子！并且，他的风评也不好。一个曾为了个小妾就休妻的人；最后弄得妻离子散，这种人；有哪点值得倾心？
  不过这是新月的问题了，除了她没人能解答。或者，问她婆婆——硕王福晋，她能有不一样的回答。
  硕郡王府。院子中间有一个火堆，一件件的衣裳都被无情的丢进去烧成灰烬，那滚烫的温度和通红的火焰，就像在和新月这个人道别。
  富察皓祯跑过来，看着这场景，急道：“额娘，您为什么要烧了新月的东西？”
  雪如的眼睛里都是愤怒，她此刻站在火堆前，就连温度也融化不去她冰冷的脸，她说：“烧了好，我们王府不需要这么乌糟的存在。”
  “额娘，新月是您的儿媳，不是您想的那样啊！”
  “她不是我的儿媳，她只是个贱人，是个给我们王府抹黑的贱人！是她，害得别人对着我们指指点点，害我们被人家白白笑话！”
  “她消失，也许有万不得已的苦衷。”皓祯瞧着鲜亮的衣裳只剩小小的一角，有些失神。
  雪如猛的把脸转向他，“她能有什么苦衷，是她下贱，不知廉耻！嫁进来这些日子不侍奉公婆就算了，成天就会苦着个脸，像个蔫瓜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家虐待了她。”
  “可是您的确对她不好，每天都叫她擦这里那里，她是我的妻子，不是个奴才！”
  “我叫她擦窗户，擦柜子，擦瓷瓶，就是要告诉她，那些东西都比她干净！她看起来是朵白莲花，骨子里不过是个臭垃圾！”雪如冷笑。
  “额娘！”皓祯听了，很生气。新月无论如何也是他爱上的女人，他并不喜欢有人把她形容得如此不堪。
  雪如一手指在皓祯的胸口，厉声道：“记住了，你的妻子永远是吟霜，永远只有一个！不要再想别人，她们不配！”说完，转身就走。
  皓祯怔怔的看着雪如离开的背影，开始沉思，是从什么时候起，额娘对他就不如对吟霜那么好，她的心似乎只放在了吟霜身上，而没有他。
  雪如带着秦嬷嬷坐上马车，车夫左右望了望，见周围没人，然后悄悄驾着马车驶出了硕郡王府。
  雪如听着哒哒的马蹄声，不由握紧了自己的帕子。她在做一个赌注，是的，拿自己的生命和整个硕王府的安危来做筹码，和无所不能的皇上做对抗。她要赢，必须赢，为了那个胜利的奖品——她的女儿。
  一开始的时候，她是真的讨厌这个叫做吟霜的女子，如果不是她，皓祯现在就是堂堂的和硕额驸。正因为她，孝期失贞，爬上了儿子的床害得全家都遭了连累。那时候，她巴不得白吟霜马上死。
  可是上天总是在开玩笑，无意间，她竟然发现吟霜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是她狸猫换太子所丢弃的女儿。当时她就在心里问自己：你已经毁了她一次，难道还要再毁她第二次？
  所以现在，她要拼尽力气保护好吟霜。
  车子进了一个小巷，在一个安静的小门前，它停住了。
  雪如下了车，轻敲房门，说道：“是我，是额娘。”门开了，露出一对明亮的大眼睛，多么像她年轻的时候。
  白吟霜见到雪如，十分激动，“额娘，好久不见了，这些日子您过的好么？”
  “我很好，只是想你了，娘的女儿。”雪如的手搭在白吟霜的手上，走进了那个四合院。
  在朴素的屋子里坐下。这里没有多余的装饰，一幅红梅傲雪图就是全部。雪如心疼的说：“这里也太简陋了，难为你了。”
  “不，已经很好了，有额娘和皓祯的喜爱，这就是吟霜最开心的事，其他的，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你这孩子，真是懂事过了头，让我都不知说什么才好。”雪如慈爱的摸着白吟霜的脸。她还年轻，皮肤如同绸缎的滑，不像她，已经有了皱纹有了沟壑。她没有擦粉，只是淡淡的描了一个眉，清新淡雅，看着很喜欢。
  这样美好的人，怎能放在这埋没一生。
  雪如心一横，问到：“吟霜，额娘问你，你愿不愿意回去和我们一起生活？”
  白吟霜惊讶的看着她，欣喜中还夹带着担忧，“可是额娘，吟霜是个已死的人了。”
  “不，你可以不是吟霜。你忘了，你现在叫香绮。”雪如决绝的说，“回去之后，额娘再不会让你受苦了，所有的荣华富贵，都要给你！”
  所有的荣华富贵？
  白吟霜的手抖了一下，嘴角慢慢往上浮，最后轻轻地勾成一个好看的笑。
  几天后，硕王世子纳妾，而正妻，始终下落未明。
  有人说了，那些高门大院里的事，比看戏还精彩。本来有人不信，经过这阵子硕王世子、世子福晋和威武将军的三角恋，就不得不承认。好看，何止好看，简直比说书的还要刺激！
  他们乐此不疲的八卦着，流言如一场狂猛的风雪将这两家覆盖，但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被另一个人吸引了过去。
  含香公主到来的这天，天气算不上好，上头浮着的都是阴阴沉沉的乌云，雨仿佛随时要泼落下来。
  如果说上次到来的西藏土司的队伍算得上隆重非凡，那么这次来到大清的阿里和卓，则是更加华美磅礴。
  长长的队伍把整条大道都塞满了，整齐划一，如一条绵延的彩带。阿里和卓一马当先，威风凛凛，跟在他后边的是车队、马队、旗队、乐队、骆驼队和卫队，他们脚踏在维族的音乐声中，缓缓步入紫禁城的大门。
  在这里头，最让人注意的就是那顶金色的轿子，六角形的，没有门，垂着雪似的白纱，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