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尘小春      更新:2021-02-20 08:40      字数:4757
  字,只是天下人却只说他是无用帝王,任大权旁落。”
  流川目光清宁安定,淡淡说:“他的确无法做一个好皇帝。因为他有一颗温柔而多情的心。”
  彩子若有所悟,又似怀不解,扬了扬眉,望向他。
  流川却只是沉默无言,那是仙道心中至深的秘密,也只向他一人倾诉的秘密。
  仙道虽生于王候家,但并不是帝位正统传人,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当皇帝,更不曾受过当皇帝的教育。他心中没有那种责任感,也没有人教导他种种权术,一切以帝位以王室以国家为重,其他的全部可以牺牲。他不过是个不喜权贵,不爱争夺,爱清风爱明月,爱诗词歌赋,爱天地自然的贵族而已。可是因为先帝无子,阴差阳错,他居然坐上了皇位。
  他面对了任何帝王要面对的事,他虽有足够的聪明才智来处理这一切,但他的心却无法面对。
  普通的事情,一般的政务可以处理,可是当皇帝的有太多要决断的了,而那些都不是他多情且温柔的心可以忍受的。
  所以,那一手把他弄上王位的祖母开始专权了。
  塞外湘北族日渐强大,吞并其他诸部,只怕再这样发展下去,将会威胁到陵南国。太皇太后立时下诏向湘北求婚,以目前陵南仍显强大的国力,迫湘北送上最珍爱的两位公主为人质。
  仙道并不认同这种作法,可做为君王,他知道这是对的,这是保证国家安全的最好方式,但他本人的心却无法下这样的旨意,而祖母决断地做了。
  江北大涝,瘟疫横生,仙道的心想要去救助那些可怜的百姓,太皇太后却坚决下旨在所有的瘟区放火,让瘟疫无法扩散,伤害其他未被感染的人。仙道知道这是明智正确的方式,但他那温柔且多情的心无法让他做这种决定。
  广元将军之子为争美色打死人命,可是将军历代为国尽忠,当年先帝塞外被胡人所困,时年将军丧母,他正辞官守孝,闻此事,奋身而起,一身孝服赶至塞外救驾,身受箭伤数十处方得救回先帝,他身旁二子皆为国战死,仅余一子承继血脉。仙道明知此子仗势打死人,但又如何忍心面对白发老臣发下杀令,若不行王法,又如何令得死者瞑目。太皇太后,淡淡一语,将凶手发配边关,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边关守将是广平将军一手提携的旧部。大家心照不宣,均称圣明。仙道默然无言,任何帝王都会做这种决定,可是他却仍觉对自己的心说不过去,对那无辜而死的百姓说不过去。只是为着国家的安定,为着安众臣之心,他默认了祖母的意见。事实上,他不能不承认,是祖母出面帮他解了围,是祖母帮他把他也想到,但说不出口的话说出来了。
  淮南王仙道然与他自小相交,是至亲的表兄弟。当日先帝选立太子,却成为与他竟争最激烈的人。他虽成功成为皇帝,但仙道然心中不服,在自己的封地招兵买马,虽然做为蕃王有权拥有自己的军队,但仙道然之心,天下皆知,只是抓不到他的谋反证据。仙道忧心苦痛,数次召他入京,仙道然称病不朝。然后,太皇太后找到了仙道然明显的谋反证据,派大兵征讨,仙道然的军队尚不足以抵挡大军,兵败后全家自焚而死。其中包括仙道然那个只七岁的孩子,那个当年曾被仙道抱在怀中,口口声声喊他叔叔,粉团一般可爱的孩子。而且仙道清楚得知道,太皇太后的证据是伪造的,为的是制造一个出兵的借口。可是太皇太后是对的,证据虽是伪造,但仙道然确有反意,如若不乘他羽翼未丰时扑杀,以后的损失将会更大。可是,那个人本是他的兄弟,当年曾与他把酒共欢,与他对诗斗词,与他纵马驰骋,那人的妻子曾为他亲手做过菜肴,那人的孩子曾一声声唤着叔叔在他怀中撒娇。只因他成了皇帝,所以兄弟成死仇,所以他必须算计自己的兄弟,虽然他不愿,但又不由得他不愿。身为帝王,何尝可以随心所欲。
  因这一场反事,牵连极广,无数人入狱被诛,他心中恻然,但律法如此,谋逆之罪岂能放松,更何况他非正统帝位传人而登基,其他的王室子弟皆不服,若不以此事为警,大作文章,令其他诸王胆寒,以后兵连祸结,乱事不断,更为国家之难。
  可是,他心中有多少不忍不愿不舍呢。他终是个多情温柔的男子,他平生无所争,只愿诗酒风流,看明月赏鲜花,却终不得不坐上王座上。有许多圣旨是他不忍心下的,可又不得不下。所以他容忍了祖母的专权,所以他甘心放弃大多的权利。因为帝王的事是太多他不愿做的,即然祖母确有一定的才能,又并没有太大失政失德之处,那就由他去吧。那些冰冷的权术残酷的阴谋就让祖母去实施吧。祖母要的是权利,大臣要的是荣华,百姓要的是安定,而他要的不过是心安,即然可以各得其所,就任凭他们了吧。
  因此,他成了一个大权旁落的皇帝,世人以为他无能无用,又哪知他心中的温柔和多情。
  这般人儿,怎么合适当皇帝呢?
  但流川喜欢,喜欢他的温柔,喜欢他的多情,喜欢他的不舍,喜欢他身在帝位却不肯忘记,不肯放弃的执着,如此至人,何处能寻。
  (我一早说过了,这个故事其实是仙流版的断袖,大部份情节还是要服从原版的内容。因为在哀帝本身并没有什么丰功伟业,很多时候为祖母所制,国政确常被太皇太后干预,所以我必须找个理由说明以仙道的聪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大权旁落的局面,因此这样写,但是,总觉得越写仙道越没用,真有点儿对不起他呢。奇怪,在我的仙流里面,仙道怎么总是潇洒不起来呢?)
  十二
  “他的病情到底怎么样?”
  流川忽然的问题令得彩子一呆:“什么病情?”
  “你不知道?”这一回,流川也是微微一怔。
  彩子愣了一愣,才猜出来:“难道圣上的病一直没有好全吗?”
  流川默默点头:“他虽然很努力地掩饰,尽量瞒着我,不让我看出来,可是我知道,他的病根本没有完全好。我原以我他只是怕我担心,瞒着我一个人,想不到连你也不知道。”
  彩子默然,原来仙道的病竟一直没有好全。可他居然一直没有露出来。是因为流川,所以觉得太过欢乐忘了病痛,还是不愿给心爱的人添一丝一毫烦恼,所以一直尽力隐瞒。而她向来自负聪明,却居然连半点蛛丝马迹也看不出来,其他侍奉皇帝的人也没听他们谈到这方面的事,反倒是一向不太关心别的事的流川知道了。
  仙道最想瞒的人是他,而唯一没有被瞒住的人也是他。
  只有情人温柔的眼眸才可以看到这一切,只有情人温柔的心,才能感受到这一切。
  流川看向他,缓缓地,但明显带着忧虑说:“他不想我知道,是不愿我担心,我也就不对他说明,也免得让他还要为我的心情着急。我原以为你知道,想向你问问他的病情到底怎么样呢?”
  彩子低头,是啊,仙道的病情到底怎么样呢?
  仙道靠着床榻,低低地呻吟一声,好端端的,头又疼了起来。真正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本来也不过是感染风寒,可因为他前一阵子心绪不佳,不肯好好调养,以致把好好一个身子弄得虚弱了,病势总是纠缠不去。自与流川心意相通,满心都是欢喜,倒也把浑身病苦都忘了。虽然病势未去,仍觉得身心都无比轻松。原以为好好休养,以后自然会好,谁知暗地里,这病势反有加重的倾向。他为恐流川担心,在他面前,总是装得浑若无事,好在到目前为止,也没露什么破绽出来。虽然心中仍然认为是个顽固的小毛病,但因怕以后流川担忧,还是快快治好为妙。
  想到这里,勉强提了提因病而有些疲惫的精神问刚刚为他诊过脉的太医:“怎么样,是什么病?”
  太医忙恭声说:“圣上放心,只是偶感风寒而已。”
  仙道失笑:“你们口里说出来的病永远是偶感风寒,我还记得当年先帝病逝之前,你们也说是偶感风寒。”话一出口,忽觉懊恼,好好的,怎么提起先帝病逝之事了。
  太医忙跪地叩首:“圣上,臣不敢欺主,圣上确是偶感风寒,可是身体长时间没有好好调养,反而依旧不加照料,任凭风寒所侵,加重了病势,再加上圣上长时间心情抑郁,令得身体愈发虚弱,以至于病势缠绵。以后只要定时吃药,小心休养,时间一长,自可慢慢恢复。最重要的还是放宽胸怀,不要让什么烦恼之事揪心,这才能尽快康复。”
  仙道想起流川,不自觉温柔微笑:“如此说来,我倒是用不着你们了,如今我的心情好得很,病想来也好得快。”
  太医欲言又止,良久才道:“圣上,还有一点要注意。”
  “什么?”
  太医俯首磕头:“天地相合,水火交泰,万物相生相成,这是自然之道。所谓孤阴不长,独阳不生,这也是圣上病势长久不好的原因。只要阴阳交泰,去了心火,顺应天地自然之道,病势自然不药而愈了。”
  仙道目光定定望着太医,忽然悠悠笑出声来,良久方才闲闲地问:“这是皇后的旨意令你如此说吧。其他几位娘娘必然都有赏赐,是吗?
  太医全身打一个冷战,扑地拜倒,磕头碰地不止:“圣上明鉴,圣上明鉴……”除此再不会说别的话了。
  仙道悠然说:“你放心,朕并非暴戾之人,也知道你为人臣子的苦处。不过,你也要知道,皇后虽是一国母仪,朕才是真正的万乘之君,到底应该忠于谁,你心中要有个数。朕虽年轻,亦非可欺之主。”
  只要不是事关流川枫,仙道总能显出惊人的才智来,这般淡淡几语,何尝疾言厉色,太医已是汗湿重衣,急急叩首:“圣上英明烛照,洞见万里,臣安敢再次欺主。”
  仙道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好,你下去给朕开药,我要可以把病势按下来不发作的药。”
  太医怔了一怔,终于职业的操守还是迫得他鼓起勇气开言:“圣上,强行按下病情不是不行,可是这样有害无益,还是让病势自然调养好转才是。臣以为……”仙道冷冷的目光,淡淡的微笑,令得他心头一凛,低头奉旨退了出去。
  仙道轻轻一叹,复又觉头上一阵阵昏沉。他不是不知道压下病势不好,但太珍惜目前与流川相处的每一点时光,不想其中有半点忧愁阴影,更不想流川明亮的眼眸因为担心他而蒙上阴影,至于病情,反正也只是小风寒,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以后再说吧。
  十三
  彩子知道了仙道病势居然未好,忧心仲仲回宫,谁知才走进寝宫中,惊见相田弥生端坐在内,其他宫女早已跪拜一地。
  彩子心中一凛,这段日子常有诸宫妃子来追问他接近流川枫到底打探出什么东西了,都被她想法子应付过去。想不到这位皇后终于还是奈不住性子来了,这弥生非旁人可比。为人精细之至,只怕难以应付。
  她这里心念电转,人却早已依礼拜倒。
  弥生不肯让她拜下去,抢前一步,扶她起来,柔声说;“妹妹,不必多礼。”
  彩子就势起身,依弥生之令坐了下来。
  弥生客套几句,就直接问起流川枫之事:“妹妹长时间与他接触,到底知道,他有何手段迷惑圣上。如今圣上年轻,并无子嗣,储君未曾出世,诸臣不安。国家不宁,太皇太后也日夜忧愁,咱们姐妹若不想法子,任圣上沉迷下去,岂非不忠不孝。而且圣上近日沉迷更深。日夜都在冷枫院中,传扬出去,于圣上英名也有损。”
  彩子真正配服弥生的言辞,真正是占着了忠孝大礼,口中只是恭敬道:“以妹子看,圣上近日频繁出入冷枫院倒未必是坏事,皇后不必忧心。”
  弥生不由一怔:“妹妹何出此言?”
  彩子笑说:“妹子这些日子故作接近流川枫,发现此人最大的特点其实就是冷若冰霜,从不对圣上假以辞色,妹子猜想,这才是圣上受他迷惑的原因。皇后请想,这流川枫虽容貌好,但这后宫佳丽三千,难道竟找不出容貌不逊于他的人。若说他有才学,这后宫诸女谁不是名门之后,琴棋书画皆精的才女,何以圣上竟不肯一顾。其实就是后宫诸女对圣上都太过顺从了,偏那流川冷冷冰冰,对皇帝尚拿起架子来,反把圣上的心给逗动了。这也不过是欲擒故纵之计。如今,他终于做作不下去了,还是接纳了圣上。自古君王无专宠,一旦圣上发觉他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这份迷恋自然也就淡了。依妹子看,那流川枫的好日子实在长不了,皇后实在不必担忧,徒然伤了凤体。”
  彩子这一番话似是而非,思来倒确有一番道理,弥生沉思良久,方才一叹:“你说的倒也有理,希望一切如你所言,圣上最终迷途知返。”
  又闲说了几句,方才告辞离去。
  彩子暗松了一口气,知道暂时助流川度过了一大危机,但危险依然存在。这后宫诸女长久不得雨露岂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