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1 节
作者:闪啊闪      更新:2021-02-20 08:06      字数:4746
  这话有点昧良心,余舒不止一次从云华的语气和神态中察觉到,他对景尘远远不如他对薛睿用心,大概是因为景尘的母亲麓月公主是他被逼无奈的选择,而薛睿的生母韩夫人则是他钟爱的发妻。
  相反的是被薛家抚养成人的薛睿对云华并没有多少期待,不像景尘,哪怕知道云华离弃他的事实,也不曾改变对父亲的孺慕之情。
  听了余舒的话,景尘不再走来走去,就站在门口,等赵小竹回来。大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偷偷摸摸地拐了回来,招呼他们跟着他走。
  升云观的道士们这会儿都在前面接待香客,赵小竹在前头带路,他们溜着墙根快步走进了隔壁院落,路上居然一个人都没碰见。
  这座院子要大得多,一共十多间屋子,连着走廊,修葺的干净齐整,他们来到最里面一间,做贼似的闪身进了门。
  “义父,我把他们带过来了。”
  这间客房不似刚才的简陋,屋内摆设还算讲究,绕过隔间的屏风,赵小竹拨开帷幔,室内有两个人,一个是头发花白的老人,一个一脸凶相的男人。若不是赵小竹喊出声,会出现在这里的只有云华和金柯两个人,余舒还真难认出来。
  云华坐在矮榻上,金柯立在他身后,看到景尘,云华并不如何激动,至少比起与薛睿相认之时,余舒觉得他这会儿表现的冷静多了,倒不是说云华冷酷无情,他看着景尘的目光也有欣慰,也有愧疚,只是缺了那么点兴奋,就显得不是味了。
  景尘来之前忐忑不安,真地见到云华本人,却很主动,他不等云华开口叫人,就走上前去,结结实实地跪在云华面前,轻轻唤了一声“爹”。
  云华伸手扶他:“起来吧,你莫要跪我,我承受不起。”
  景尘正要起来,听他这么说,却跪着不肯动了,他说:“您不让我跪,是不愿认我这个儿子吗?”
  云华道:“你母亲因我饮恨而亡,你亦因我受尽磨难,你却还愿意认我为父,难道你就不恨我吗?”
  景尘道:“没有父母,哪来的我,我可以怨尽天下人,唯独不能怨恨父亲母亲。”
  余舒听到他这么说,忽然就替他难受起来,景尘进京这一年来改变了许多,然而一颗赤子之心,却未曾动摇。
  云华眼神松动,叹息了一声,抬手搭在他肩头,温声道:“为父年轻时候,也和你一样豁达,好孩子,快起来吧。”
  余舒暗暗点头,对嘛,这才是父子相认的节奏。
  接着,云华又为景尘正式介绍了金柯和赵小竹的身份,景尘比薛睿配合多了,乖乖地认了金柯做兄长,又认下赵小竹这个小兄弟。
  “大哥,三弟。”
  金柯笑眯眯地点点头,赵小竹却嘴快道:“错了错了,我不是三弟,我是四弟,还有——”
  “咳咳,”余舒猛地一声咳嗽,打断了赵小竹的话,把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过来,一本正经道:“长话短说,我们还有正事呢。”
  她心说赵小竹长舌,差点就把薛睿供出来了,就是要坦白,也得薛睿这个当事人亲口告诉景尘方是正途。
  “对对,先说正事。”金柯出来打岔,指着景尘背在身后的剑盒道:“这里头装的就是仿造的纯钧剑吗?”
  景尘解下来递给他看,金柯取出剑,先捧到云华面前,“您看。”
  云华接过,放在膝上摸索着剑身的花纹,慢慢摇头:“我也没有见过真的纯钧剑,不过听我师尊形容过,确是与我手上这柄假剑有许多相似之处,景尘,你见过真剑对吗?”
  景尘点点头:“我师妹水筠归还纯钧剑时,我就在一旁偷看,待她走后,大提点曾将真剑交到我手上。”
  云华“唔”了一声,便对那柄假剑失去了兴趣,转手交给金柯,放进剑盒当中,然后来回端详余舒与景尘的面相,掐指一算,就有了数,对他们二人道:
  “跟着你们寻过来的人数不少,他们已经到了升云观,最多再等上一炷香,他们就能将这院子围堵起来,只要你们一露头,他们就会闯进来。到时候我留下玄女书,从密道逃走,阿金和小竹会护送我下山,景尘你就尽量拖延他们。”
  余舒他们上山有半个时辰了,升云观再大也有个范围,何况他们在山门前刻意留下过踪迹,大提点派来的那一群死士早晚会锁定后院,包抄他们不在话下。
  这时候,太阳刚刚落山,余舒透过窗纱看着外面的黄昏,道:“那我们就多等一刻再出去。”
  赵小竹不知从哪儿找了一个香炉,插了一炷香点燃。
  云华让金柯把仿造的玄女书也拿了出来,就摆在桌面上,景尘好奇地凑过去看,真别说,那和玄晶颜色相近的红水晶经过雕琢和净化,表面流光浮动,质地坚硬如铁,显出无与伦比的瑰丽,无论是正面的篆字天书,或是反面的神秘图解,都与真货如出一辙,如果景尘不是事先知道这是假的,一定会误认为这就是货真价实的《玄女六壬书》。
  “怎么样,像是真的吧?”余舒得意地问。
  “嗯。”景尘由衷地点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反面的图文,一目十行,找到有关天命太骨的描述,猛地抿紧了嘴唇。正如余舒最初听到破命的真相时的反映一样,他心地冒出一股强烈的反感,恨不得现在就毁掉《玄女六壬书》,永绝后患。
  原来破命就是要将他自己的亲生骨肉扒皮拆骨做成一套工具,用来维护皇权,如此灭绝人性,难怪大提点迟迟不肯告诉他真相。
  景尘气红了眼,死死盯着那泛着血腥气息的人骨图形,却有一只手横过来盖在上面。
  “别看了,准备准备我们该出去了。”
  景尘抬起头,香炉里的那只香刚刚烧到尽头,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来。余舒走到门边凑到门缝前往外面看了看,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回来,小声道:“都这会儿了,外面却连个人影都不见,看情形他们是来了,我们这就出去吧。”
  云华微微颔首,垂下眼睛。
  景尘依依不舍地望着他,道“您多保重。”又对金柯和赵小竹拱手,“有劳你们保护父亲周全。”
  金柯与赵小竹互对了一眼,脸上有些微的不自在,但是景尘没有发现,余舒也没看见,她扯了扯景尘的衣袖,催促他离开,两人走到门边,同时站住脚步,余舒沉吸一口气,待要推门出去,忽听身后有人叫住她:
  “且慢,我有一句话忘了交待,小余你来。”
  余舒倒退了两步,就见云华向她招手,她面露困惑,却不假思索地走了过去,就在她临近云华几步远时,异变突生!
  金柯向前一步,长臂一伸,扣住她的肩膀,就像老鹰抓小鸡似地将她擒至身前。景尘措不及防,他离得稍远,待到反应过来,金柯已经锁住了余舒的喉咙,一副威胁之态。
  “都别动。”
  “呃?”余舒傻眼,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要干什么?”景尘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金柯就用力地捏住了余舒的喉咙,霎时间就让她憋红了脸,使劲地挣扎起来,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住手!”景尘低吼一声,却是不敢再往前走,眼看金柯放松了力道,余舒大口地喘气,然后干呕起来,景尘忍怒冲着云华道: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云华抬起眼皮,露出一双冷漠的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给你一个时辰,回京去找朱慕昭,让他带着真的纯钧剑来见我,否则,我就杀了破命人。”
  景尘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要拿她换剑?”
  余舒一边咳嗽,一边欲哭无泪,谁来告诉她云华这是吃错什么药了,剧本不是这样写的啊!
  “等、等等,”她怀抱一丝希望,干着嗓子出声道:“我们不是说好了,等到大提点拿到假的玄女书,我们就有机会夺剑,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啊?”
  云华扫了她一眼,嘴角轻勾,无不嘲讽道:“你以为朱慕昭当真连《玄女六壬书》的真假都分不清楚吗?我配合你的计划,不过是为了把你哄出京城,方便我动手,不然朱慕昭怎么可能轻易放人。得不到纯钧剑,杀了你也一样。”
  余舒不死心地问道:“你这样做,如果大提点不肯就范,他不拿纯钧剑来换我的命,难不成你还真要杀了我?师兄。”她咬牙蹦出最后两个字,是为提醒云华他们之间的关系。
  云华不为所动,他说:“毁掉《玄女六壬书》,乃师父毕生所愿,你亦是他老人家的弟子,就算为此丧命,也是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你妹啊!余舒差点破口大骂,她这么拼就是为了保命好吗?!
  景尘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知道云华主意已决,当即沉下脸,这一次他没有犹豫不决,而是果断地对云华说道:“不要伤她,我这就赶回去将大提点和纯钧剑带来。”
  “速去速回。”云华提醒他:“我只等一个时辰。”
  景尘再也没说一句废话,深深地看了余舒一眼,便大步离开,快到余舒连叫住他的机会都没有。
  余舒扭头对云华道:“你不在乎景尘,也不在乎我大哥吗,他如果知道你要杀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云华再次阖上双眼,不作回答。
  门外,景尘刚一出现,就从墙头房顶上跃下十数道黑影,身形敏捷地向他俯冲而来,眨眼间,一半人手就将他团团围住,另一半则闯入室内。
  景尘没有和他们动手,也没有阻拦他们的脚步,他盯着当中一个蒙面死士,沉声道:“我要去见大提点,闪开!”
  第七百五十二章 赴死
  司天监宗正司——
  经过一天的审理,宁王谋害十公主一案刚刚告一段落。
  先是孔芪出面指证宁王,说明三年前他受到宁王要挟,引诱十公主,与之私定终身。后来皇上有意将十公主指婚薛睿,宁王就在幕后策划,让孔芪教唆十公主破坏这桩婚事。十公主不明真相,先将薛家小姐骗到案发地点,再从楼上跳入湖中,以此嫁祸给薛家小姐,最后十公主暴毙而亡,皇上大发雷霆,降怒薛家,导致瑞皇后与薛贵妃反目成仇。
  宁王对此拒不认罪,不能对他用刑,大理寺卿郭槐安只好传上第二个人证,既是十公主生前侍奉她的一名宫女。这名宫女供出十公主和孔芪私下书信来往,皆是通过宁王身边一个小太监传达,否则孔芪一介外臣,如何能够掩人耳目和幽居在太庙中的十公主私相授受。随后她又供认了事发当日,正是她将薛家小姐带到观海楼和十公主独处。
  再来薛睿和薛瑾寻上堂过审,再次证明了案发当日,十公主是自己从楼上跳下来的,与薛瑾寻并无关系。
  本来只凭几人空口白话,并不能给宁王定罪,但关键时刻,宫中又送来一样证物,乃是瑞皇后从十公主的遗物中搜出的一份手记,经过验证,确为十公主亲笔所写。上面清清楚楚记着她和孔芪是如何相识相知,并且提到了宁王暗中撮合,这与宁王先前所说,他并不知晓孔芪和十公主私情的供词相悖。
  郭槐安毫不留情地质问宁王:“王爷不是说你不知情吗,那十公主的手记又作何解释?”
  宁王面不改色道:“即便这手记上面真是十妹亲笔记下,也只能说明本王知道他们两人私情,并不能证明是本王唆使孔芪诱哄她去自寻短见,逝者为大,本王不愿往皇妹脸上抹黑,所以替她隐瞒,却不想孔芪酿成大错,不但不思悔改,反而以此构陷本王,完全不顾皇妹死后名节,我倒想问问,孔芪你这样死咬着本王不放,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孔芪并不受他激将,郭槐安咄咄逼人:“那你是承认你知道十公主与孔芪私相授受一事了?”
  宁王只能点头默认。
  郭槐安似乎就等着他这一句话,手中惊堂木重重一拍,高声传唤证人:“来人,传前任太医院药判许施良!”
  尽管宁王表面镇定,但他骤然绷紧的下颚却泄露了一丝慌乱,薛睿站在他不远处冷眼旁观。
  很快,本该在三年前就告老还乡死在途中的许药判一瘸一拐地被人扶上公堂,跪在地上,供认了他的罪行。原来他受到宁王指使,私自篡改了十公主的药方,添加了一味猛药,导致本来有救的十公主死于非命。
  而他在事后不久,就从太医院离开,却不想回乡途中遭遇劫匪,船沉江底,幸得沿岸渔夫搭救,断去一条腿,却保住了一条老命。
  徐施良声泪俱下:“老朽一时鬼迷心窍,收受了宁王重金买通,事后追悔莫及,想来我为宁王做下这等阴毒之事,他又怎么可能留我活口,可怜我一家老小皆被残忍杀害,那一伙劫匪分明是宁王派人假扮的!老朽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要揭穿他的真面目!”
  “简直是一派胡言!”宁王厉声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