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5 节
作者:闪啊闪      更新:2021-02-20 08:05      字数:5071
  薛睿目光闪动,心肠百转,已有定数。
  三年前他得知身世秘密,薛凌南只告诉他不是薛家骨肉,对他亲生父母不肯透露半个字,他遭受打击,先是游历到了北方,振作之后,辗转去了南方调查身世,不过时过境迁,他唯独调查出一处疑点:
  薛父在任时有一位入幕之宾,常常来往义阳会友。
  薛凌南口口声称长子是因他这个孽障而死,可薛父死的时候他还太小,记不得事,只道薛皂是在他四岁之前染疾死的。
  按照时间来算,他是薛父在南方外任时候抱回家的婴孩儿,若不是亲生,无非是朋友托孤,总不至于是从路边捡回来的。
  薛皂因为收养了他,所以遭来杀身之祸,这一点薛睿从前想不通,然而昨日听了余舒的坦白,今天又从他娘口中确认,终于解开了他的谜团。
  如果他推测的不错,当年的经过应当如此——
  薛皂离京外任,苏州城与义阳城离的很近,他偶然结识了云华易子,彼此视为至交,后来云华化名常州云沐枫,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进京赴考大衍试,一举中的,受到麓月公主青睐,不得已做了驸马。
  当时先皇老迈,夺嫡局势吃紧,他怕被人调查出底细,再拿他家乡妻儿做文章,一面悄悄寄书信往苏州,托付薛皂帮他照顾妻小,一面将那宝贝“诸葛瞳”交付给他信得过的辛沥山,让他送往家乡。
  谁道世态炎凉,辛雅瞒着辛老五私吞了云华的宝贝,薛皂亦没来得及保护朋友妻儿周全,最后母去子留,为了掩人耳目,便将那孩子充作亲生抚养。
  而他,便是云华作为交换条件,让余舒找寻的那个失踪了二十年的孩子。
  ***
  余舒因为早上薛睿那一句提醒,不到太阳落山,便早早离开司天监,到了忘机楼坐等。
  自然,景尘也跟了过来。
  是以薛睿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两人坐在茶厅中面面相对,大眼瞪小眼,他无心计较,坐下后让人重新上了茶果,三人进到内室详谈。
  “大哥,今天我一去司天监就被大提点找过去问话了。”
  “都问了你什么?”
  余舒照实说来,当着景尘的面,一字未提那枚黑色指环的细节。
  听罢,薛睿道:“看来他们是拿不准你已得知多少内情。”又转头问景尘:“昨日你进宫,圣上与大提点有没有在你面前提到过阿舒?”
  “是有提起。”
  薛睿皱眉:“有没有问起你是不是把破命人的事告诉她?”
  见景尘摇头,他才放下心来。
  余舒看他神色,不免疑惑:“这有什么要紧,大哥担心什么,就算他们问了我,只要景尘不说实话,他们便是怀疑我也奈何不了我。”
  薛睿瞥她一眼,道:“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你以为大提点能把持司天监这么多年,会没有一点过人的手段吗?”
  余舒听他弦外之音,隐约觉得不妙。
  景尘也插了一句:“薛兄指的什么?”
  “京城十二府世家得以立足,无一不是凭着一门家传绝学,朱家位列其首,朱大提点能使当今圣上器重,正因他学成了这门易术绝学。”
  各家绝学本是不传之秘,虽有的世家因为门风不严,大抵传了出去,像是辛家的《奇巧珍物谱》据说上头记载有开国六器的制法,像是崔家的《灵言术》,据说可以读心。
  然而朱家的绝学,却是鲜为人知,便有蛛丝马迹流传到外面,众人只道是一门相面之术,神奇非凡。
  “这朱家的易术绝学,名叫《大洞明术》。”
  “大洞明术?”余舒一脸好奇,“这是什么本事?”
  “所谓大洞明术,能辨真伪,大提点浸淫易学数十载,想来已经悟到了真传,这门奇术厉害就厉害在,他可以辨别出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总而言之,只要他动用此术,就没有人能在他面前说谎不被察觉。”
  薛睿一边解释,一边露出丝丝讽笑,他会知道这么隐蔽的事,是因为祖父薛凌南。就在不久之前,老人家才警告过他司天监大提点有这种本事,让他凡在朱慕昭面前,说话都要谨慎小心。
  如今回想起来,这种警告竟是别有深意,就不知祖父对他的身世来历清楚几分?
  第六百五十四章 选择
  (二更,内含重要剧情,不建议跳读)
  乍听闻大洞明术,景尘好不心惊,喃喃道:“那他岂不是知道我们是在骗他。”
  余舒面露思索,就听薛睿莫名笑了一声,对他们两个道:“知道又何妨,他们的顾忌远大于你们,既要防着你与生父相认,又要防着阿舒察觉隐情,不能直白地审问你们,即便知道你们说了谎话,顶多只是怀疑,并不能作准。”
  景尘一点就通,听到薛睿的话有些耳熟,忽想起来昨日他出宫之后来找余舒,将心中担忧告知于她,只怕皇上和大提点怀疑他没说实话,当时她也是一笑置之。
  “不错,就算他们有所怀疑,也不可能与我们对峙。”余舒担心的却不是这个,她看了看景尘,道:
  “不过从今往后,你在大提点面前还是防备些好。”
  “嗯。”景尘深以为然,同时暗自庆幸,幸好他寡言少语,便是大提点有意亲近他,他却不曾在他面前多话。
  “云华我们是见过了,现在又引起了皇上与大提点的疑心,日后我们的一举一动想必都会被人盯紧,不宜过多行事,最好是按兵不动。待我找到了云华要找之人,与他交换了《玄女六壬书》一睹详细,再寻找解决你大安祸子命数的破命之法。”余舒慎重地叮嘱景尘,最后一句话,也是在暗示他,不要再想着要与她成婚生子去破命。
  景尘不知听没听出来,却是没反驳她的意思,轻声应道:“我知道了。”
  “大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余舒看向薛睿。
  “没有,为今之计,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就照你说的吧。”
  话声一落,余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景尘笑笑:“天色不早,外头有人盯着。就不多留你了,你快回去吧。”
  她开口撵人,又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景尘纵然不想回公主府去也无可奈何。
  “我先告辞了,”景尘起身,回望她一眼,对薛睿拱手道谢:“有劳薛兄。”
  谢的什么,不言而喻。
  薛睿挽留道:“不如吃了晚饭再走。”
  景尘婉拒道:“不用麻烦了。”
  “那我送你。”
  “好。”
  余舒在一旁暗翻白眼,他们两个几时变得这么要好?
  。。。。。。
  景尘一走,余舒将薛睿拖回房里。关上门审问他:“今天早上出门前。你提醒我去见大提点之前将戒指摘下来。究竟是何用意?”
  要说是他知道大提点身怀大洞明术,先问过景尘,再问她同样的问题,她戴着青铮给的指环。说了假话大提点算不出,反倒被他察觉她身上有异,倒不如摘了去,这种解释也说得过去,可是她觉得薛睿的心思不止简单。
  薛睿顺势拉着她的手在软榻上坐下来,两条长腿往榻上一挪,背靠着垫子,握着她细长的手指一边把玩,一边反问她:
  “你觉得大提点会不知道云华有那宝贝‘诸葛瞳’防身吗?”
  “应该。。。不知道吧?”余舒拿不准。或许他知道呢?
  “那你觉得辛雅当年偷藏了云华送给辛沥山的‘诸葛瞳’,所以他们父子反目成仇,这事儿大提点知道吗?”
  “不知道。”余舒答的快,且不论辛雅做下这丑事有多不厚道,单是扯上了云华这这一点。辛家父子就不可能让事情泄露出去。
  薛睿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看着余舒,双眸黑幽幽地吸人,“那好,我们现在假设大提点知道云华有‘诸葛瞳’这么一件宝贝,却不知道它落在了辛家父子两个的手上。”
  余舒点点头,眼神催促他快说。
  “如果我是大提点,我怀疑景尘与你见过云华,要想确认你们是不是和他相认,替他遮掩,最聪明的办法,不是从你们口中问出实话,而是判断你们有没有说谎。”
  “如果景尘见过了云华,回京之后却不肯吐露他的消息,会有两种可能,一则是云华和景尘相认之后,告诉他当年真相,景尘存心袒护,所以说谎话替他遮掩;一则是云华没有和景尘相认,但是景尘怀疑他的身份,所以说谎。”
  “那么怎样判断景尘是否和云华相认了呢?站在云华的立场上思考,若是见到了儿子,又怕他泄露自己的事情,是必会将‘诸葛瞳’交付给景尘,再提醒他有关朱家大洞明术的事,以免他回京之后露出马脚。”
  “所以皇上先见了景尘,大提点发觉他说谎,又找来你,发觉你一样在说谎,你们两个说了同样的谎话,这就证明,你们身上没有‘诸葛瞳’,想当然,云华没有同景尘相认。”
  余舒听的脑子发晕,过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他的推理,便也知道了为什么薛睿今早要她摘下那黑色指环。
  心中一阵后怕,惊得冷汗都冒出来了,捏紧了他的手道:“还好我听你的话摘了那戒指,不然大提点今日用大洞明术审视我,算不出真假,岂不糟糕?”
  “我也只是这么假设,”薛睿安抚她,“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云华有那宝贝‘诸葛瞳’。”
  余舒哭丧着脸道:“那更糟糕好不好,他算得到景尘说谎,轮到我就算不出来了,这才叫此地无银那三百两。”
  亏她自作聪明,以为万无一失,跟薛睿一比,她简直像个智障。
  “呵,”薛睿失笑,捉住她的小手举到嘴边轻啄了一下,“我帮你逃过一劫,你要怎么谢我?”
  余舒气弱道:“别拿我寻开心,烦着呢。”
  “烦什么?”
  余舒撇嘴道:“像你这种聪明人,怎么理解我们凡人的烦恼?”
  薛睿一听便知道她小心眼又在作祟,于是叹气道:“你莫说我聪明,比我聪明的大有人在。”
  “谁啊?我怎么就没见过。”
  “云华。”薛睿轻轻吐出两个字,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情。
  他所假设的这些,不过是今早才有的想法,而云华在从遇到他们之后的所作所为,却如同早就料到了后事。他出奇不意,没有与景尘相认,反而留下了余舒这个破命人,这一点恐怕皇上与大提点都不会想到。
  他告诉余舒他的亲身经历,换取了她的信任与同情,让她心甘情愿帮他寻人,却只字没有提醒他们要当心大提点的大洞明术。
  不是因为他不清楚大提点的底细,而恰恰是因为他考虑周全,将皇上与大提点的心态拿捏的一清二楚,所以才会兵行险招。
  云华和薛皂身为至交好友,相识于薛皂任上,他怎会不知薛皂姓甚名谁,可他只告诉余舒他有一位曾任苏州令的朋友,让她回去调查,却不曾讲明薛皂姓名,这样舍本逐末是为什么?
  只有一个解释:云华确认他就是他的儿子,让余舒找人,不过是借着她的口,让他知道真相。
  于是摆在薛睿面前只有一个选择——是否要对余舒坦白身世,认回云华这个生父。
  薛睿不是个喜欢逃避问题的懦夫,然而这身世真相来的太过突然,让他毫无防备,一时难以接受。
  实际上,他对云华这个从天而降的生父,没有半点濡慕之情,哪怕他是曾经万人景仰的易子,哪怕他忍辱负重躲藏至今都是为了寻找他的下落。
  毕竟养育他二十年的是薛家,为他赔上性命的是薛皂这个养父,还有被他连累的薛家,这才是他欠下的债,是他需要承担的责任。
  他没办法勉强自己承认这个生父,所以他对余舒难以启齿,甚至不知要如何开口,从何说起。
  “你说云华啊,”余舒应声道,“你还别说,他确实是聪明的不像人,唔,就和你一样。”
  听着她有口无心的话,薛睿不知作何表情,对她笑笑,握着她的柔夷挪到胸前,心想:
  且容他自私一回吧,等他想通了,再一五一十地对她坦白。
  “我和他不一样。”
  至少他做不到为了报答养育之恩,就抛开心爱的女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余舒一顿,立马点头:“对,你和他不一样,可不能和他一样。”她瞪他一眼,揪着他胸口的衣襟,低下头来,眯着眼睛警告他:
  “哪天你要是为了什么狗屁大义,就辜负了我,我饶不了你。”
  薛睿含笑点头,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在怀里,抱实了她。
  余舒难得没有挣扎,安静地偎依了他一会儿,脸贴着他的胸膛,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