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4 节
作者:闪啊闪      更新:2021-02-20 08:05      字数:4914
  表面严肃的薛相居然吹得一手活泼的牧笛,任奇鸣这个黑面神居然会舞双剑,湘王会敲腰鼓,瑞伯爵甚至合着薛相的拍子跳了一小段套马舞。
  总之能让兆庆帝看在眼里的臣子,都被一个个拎出来博君一笑,无一幸免。
  余舒悄悄往后退了两步,站在不起眼的地方,一面鄙夷这群没节操的弄臣,一面认真思索自己有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绝活,万一兆庆帝叫到她名字怎么办。
  。……
  钟粹宫
  薛贵妃坐在阁楼上,身下垫了几层柔软的褥子,衣饰懒散,淡施薄粉,没有往年过节的盛装,只因她身怀六甲,兆庆帝亲口免了她到栖梧宫奉承皇后,与其他妃嫔一共过节。
  丈长的龟脚案上摆满了瓜果拼盘,单是各式各味的月饼盘子,酥甜的香咸的,莲蓉的肉腻的,就足足摆了二十多份,贵妃的份例只有八盘,多出来的一半是皇上赐给的,还有一半是御膳房的孝敬。
  宫里头多得是看碟下菜的奴才。贵妃怀孕栖梧宫挨打的风声一早传遍了掖庭,从上到下都是上赶着来巴结的。
  贵妃宫里的人憋了这几年,最近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刘昙规规矩矩地坐在长案另一侧的扁凳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正在亲手为他剥桔子的母亲,面前酒杯被换成了茶水,过来之前,他特意更换了带有酒味的袍子。以免熏着了她。
  难得佳节。兆庆帝特许几个出宫建府的皇子与他们的母亲团圆,除了被轰出京城的四皇子和十一皇子。
  刘昙年幼离京,三年一返,十年间与薛贵妃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这不妨他对薛贵妃一片濡慕之情。
  这一对母子之间几乎没有什么闲聊的话题,薛贵妃不向他诉苦后宫的秘辛,刘昙也不向她多讲前朝的事情。
  只是后宫的门禁快到了,一旁盯着滴漏的桃嬷嬷提醒了一声,刘昙这才对薛贵妃说起他有意请余舒为她占卜吉凶一事,征求她同意。
  薛贵妃整晚温柔似水的眼神微微一荡,看着眼前不知不觉褪去青涩的儿子,问:“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刘昙道:“是儿臣担心母妃。”
  薛贵妃顿时笑靥如花。“那就这么着吧。坤翎局藏有本宫的命帖,不过没有你父皇的口谕,料想他们不敢擅动,正好过两天我要传唤余女御进宫,介时当面和她一说。就不必惊动皇上了。”
  宫女子在进宫之前都会由司天监审核生辰八字,批注一张命帖,统统抄录成两份,一份锁在尚宫局,一份封存在司天监,似薛贵妃这样的品级,她的命帖,绝不是谁人随便可以拆看的。
  薛贵妃自己是清楚那上头写的什么,却没有省省事,直接告诉刘昙,让他转告。
  刘昙倒没多想,只当他母妃不放心余舒要当面交待她。
  看时辰不早,他没再留恋,起身告别,钟粹宫的大宫女颂兰引她出去,在门道上遇见一个匆匆跑进来的宫女,朝他蹲身一福,然后在颂兰的示意下快速离开了。
  刘昙扭了下头,看到她跑进了薛贵妃待的阁楼。
  发生什么事了?他心里不住地想着,直到走出斗角重重,甬道森森的后宫。
  而贵妃这边,则因为刚刚听到的一个消息,推迟了一炷香才更衣睡下。
  被禁足在宁王府的七皇子,不知如何争得兆庆帝的许可,今晚一声不响地进了宫,没有参与前朝宫宴,而是在永乐宫待了两刻时。
  ***
  中秋宴后第二天,兆庆帝在早朝上重申了昨晚要举兵征讨东瀛的决定,让文武百官推举领兵者,然后快要散朝时候,寻了个由头,解除了宁王的禁足。
  在沛县发生的钦差无头案,让十一皇子刘翼落马,设计圈套的刘灏也没有得了便宜,因为涉案,被兆庆帝禁足三个月。
  这才不到两个月,就被解足,朝中众臣丝毫不觉意外,毕竟兆庆帝偏爱七皇子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于是当天下午,一直闭门谢客的宁王府外就恢复了车来车往,仿佛前面几十天的冷清从没有过。
  余舒是从薛睿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昨晚上在宫里没赶上说话,上午薛睿派了人到司天监捎话,约好两人中午就近找家馆子打发午饭。
  “便宜了他。”余舒皱着眉闷了一口酒,沛县那回,刘灏差点阴了薛睿和她两个,杀了一个钦差,就这么让刘翼给他背了黑锅,不痛不痒地关了几天作罢。
  秋凉了,薛睿将她面前的凉菜盘子挪走,换上煮的烂烂的熟肉,免得她喝了冷酒胃里没东西垫着到晚上难受。
  “说好的要禁他三个月,就这么提前放出来,御史就没什么说的?”
  薛睿摇摇头:“眼下人人盯着征讨东瀛一事,国事当前,没谁闲着无事去找宁王的不自在。”
  “那他真是赶上好时候,”余舒不想再提宁王这个阴人,转而告诉薛睿她过两天要和景尘一同去安县查探公主墓。
  薛睿刚一听完,便出声反对:“不行,我不赞成你去。”
  余舒不解:“为什么,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说不定我们真能逮住云华呢?”
  薛睿哂道:“景尘能想到的,你以为皇上和大提点想不到吗,若是云华这么容易就被逮到,他早就让人活捉了,还会等到你们想起来吗?你这一去,见不到云华不说,甚有可能给人可趁之机,再害你性命,别忘了宁王虎视眈眈地想要置你于死地。”
  余舒也有她的道理:“你说的我都想过,但这回不一样,不是有景尘在吗,景尘回京那么大的动静,云华活着不可能不知道,公主死了二十年,就剩下这么一个儿子活在人世,难道他会不想见他一面?在京城森严戒备,他或许不敢露面,到了安县那偏僻的地方,他没准会与景尘相认呢?”
  薛睿少有的和她意见不同:“这是你的想法。你不是说过吗,云华极大可能是你师兄,而他在家乡早有妻子,他却抛妻弃子远赴京城,又因企图《玄女六壬书》攀附麓月公主,这样一个薄情之人,你觉得他会为了见儿子一面而冒险吗?”
  听完他的分析,余舒顿时郁闷了,虽然薛睿说的都是经过推敲的事实,但她还是难以想象,被青铮道人那样赞誉的大师兄,被世人推崇了二十年的云华易子,会是一个贪生怕死的薄情小人。
  “我觉得,他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余舒瞅瞅薛睿的脸色,有些错觉一向冷静过人的他似乎是对云华产生了偏见,却说不上来这偏见是从哪儿来的。
  余舒认识薛睿不是一天两天,很少见过他这样发自主观地评价一个人。
  薛睿脸上这会儿没了笑,温沉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咄咄逼人起来:“这么说你是非去不可了?”
  余舒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说是。
  “那好吧,我与你们同行。”
  第六百三十七章 出发
  刘昙与夏江敏的大婚也在八月,就在中秋节后,余舒出发去公主墓的前一天,真是多事之秋。
  夏江家的根基在南方,婚礼这天女方家的客人来的不多,但也不是没有,京中有几位早年曾在南地任职的老臣,看在夏江家的面子,不是派了长子前来道贺,就是备了一份厚礼,送往敬王府。
  余舒虽收到了来自刘昙的请帖,但是作为女方客人出席的,她一大早先去了夏江别馆,赶在夏江敏穿上嫁衣之前见到她一面,之后跟着送亲的队伍前往王府。
  这一天热闹非凡,余舒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十里红妆,别看夏江家在京城不显,那在南方却是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百年的易学世家,积累了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毫不费力地便给嫁入皇室的小姐攒出一百六十抬嫁妆,每一抬都沉甸甸的需要四个年轻力壮的大男人才搬得动。
  有些人就想起来宁王府迎娶新人时候的场景,不免比较起来,宁王妃乃是英武殿大学士崔郑的掌上明珠,典型的书香门第,可夏江家有一位易子老祖宗尚过公主,是天下易客心目中一等一的名门,后人多少留有一丝皇亲国戚的血脉,出身上两位王妃各有胜负。
  这两宗婚事,都是兆庆帝亲选的,很难让人评说他是偏向刘昙多一些,还是重视刘灏多一些。
  新人拜堂之后,酒宴开席,刘昙送了夏江敏到新房去,便匆匆赶回前面招待客人。被人劝了几杯酒,就红光满面,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对这桩婚事相当满意。
  而新王妃留在婚房,女客们说了吉祥话,一一离开,到最后只剩下余舒作陪。
  “阿树,你还在吧?”夏江敏一袭红艳艳的嫁衣。端坐在床沿,龙凤盖头铺面,要等到新郎来揭,从刚才的嬉闹到眼下的安静,让她心里发闷。
  “嗯。我没走,”余舒正站在窗前观察那一对描金绘图的红蜡烛,回头便见夏江敏蒙头坐在那儿,白生生的一双小手揪着膝头,一眼就让人看穿她的不安。
  余舒走过去,对守在床前的两个侍女道:“去打些热水来给你们王妃擦擦手脚。去一去汗腥。”
  两人一看我一眼,我看一眼,站住没动。当中一个个头娇小,眉目十分秀丽的抬头回道:“王爷吩咐了我们守着新王妃,不敢擅自动弹。”
  余舒这方看清两人不是夏江家陪嫁过来的屋里人,一时竟叫她使唤不动。
  “让你们去就快去。啰嗦什么。”王爷是叫你们守着照顾我,又不是叫你们看犯人。”夏江敏出声不悦。
  “奴婢不敢。”两人惶惶告罪,麻溜地往外走,过了屏风,没忘将门带上,吩咐了门外的丫鬟,走远了。才敢小声议论:“什么呀,才刚进府,就摆起王妃的架子来。”
  “嘘,萍儿,快别乱说。”
  “我哪有——”
  “唉,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咱们一样是宫里拨出来伺候王爷的,下场最好不过能给王爷铺床叠被,在王妃跟前千万要温顺,别碍了她的眼,在宫里头待了好些年,你怎么连这点心眼都没有了。”
  这边两人私相窃语,屋里头正在忐忑等待洞房花烛夜的夏江敏全然不知刚才出去那两个丫鬟里面,将有一人成为她日后梦魇。
  新房里没了闲杂耳目,夏江敏看不见余舒,便想把头上喜帕掀开,被余舒快一步制止了。
  “别乱动,等着新郎官回来再掀,留个好兆头。”
  说着,余舒坐到床边的绣墩上,拉着夏江敏汗津津的小手,笑话道:“我看你手脚冰凉,是紧张的还是着急的?”
  夏江敏回握住她干燥修长的手掌,心中不由得稳当了,就从喜帕底下的缝隙盯着余舒线条笔直的靴子看,嘴硬道:“总有你成亲那一天。”
  余舒和她逗了两句嘴,说起正经的:“我有一件要紧事得离京两天,等下就得启程,不能到前头喝你的喜酒了。你大婚之日,我替你欢喜,有些话不该我说的,你只当我多嘴了。”
  “我们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夏江敏急忙道。
  余舒微微一笑,她虽不见,“今时往后,你就是宁王府的女主人了,我观宁王此人,饱有野心,必不甘于做个闲散王侯,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我只能提醒你,与宁王做夫妻,最好不要有悖逆之事,最要不要有意气之争,最好不要有好胜之心。”
  夏江敏听完余舒三个“最好不要”,本来不安的心又蹭地涨高了一截,出嫁前父亲单独与她谈过心,千叮万嘱她要对宁王恭顺,不可以使性子,含含糊糊地告诉她,宁王将来可能大有作为,却不如余舒说来这样深刻。
  余舒不见她回应,只当她被自己吓住了,想说几句安慰安慰她,又担心她听不进去自己的劝告,日后吃亏。
  关于宁王,余舒自己看到的,从薛睿那里打听到的,绝非是个色令智昏之辈,指望他能做一个儿女情长,宠爱妻子的安朝好男人,这根本不现实。
  刘昙年少老成,有忍有谋,被兆庆帝摁到龙虎山养了十年都没能磨掉他的志气,可见不远的未来就能长成一个堪比宁王的狠角色,夏江敏修炼出的那点心计往人跟前一放,完全就是小学没毕业的水平,如何胜任宁王妃这个职位?
  余舒没有婚姻的经历,也不是很懂男人,但是她把王妃当成一个职位来纵观,夏江敏就好像是一个空有学历没有经验的实习生,宁王不是她的合作伙伴而是一个拥有绝对话语权的老板,整件事就好办了,她给出的忠告,同样是她当年在投行给人打工时候总结出来的员工守则——不要试图和你的老板作对,他可以冲动,你不行。
  当然,她衷心祝愿夏江敏可以和刘昙日久生情,琴瑟和鸣,而不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阿树,”沉默了一晌的夏江敏突然出声,“我会好好地做我的王妃,你不要为我担心。”
  就算是为了她惨遭杀害的四姐,她也要做好宁王的妻子,不会让那些将阴谋诡计打算到他们夏江家头上的人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