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4 节
作者:闪啊闪      更新:2021-02-20 08:01      字数:4776
  余舒哂笑,不理那小家子气的,放下笔抬头对潘名道:“既有珍珠,我便也以此为题——一斛珍珠有千枚,置于十只宝盒当中,随意你一只盒子里装上几枚,但你装完之后,从一至九百九十九,要我随意说出一个数,你都能整盒地取出珍珠给我,潘大算且想一想,这十只盒子要如何装纳?”
  这其实是一道要用函数解决的问题,放在现代,并不难解,可是对于这个时代的算师来说,却是一道无从下手的难题——
  单看潘名几人纠结的神情便知道了,晋左瑢拿眼神询问潘名,潘名犹豫了片刻,便默默点头,二话不说,便走到桌边放下算盘,握笔写算起来。
  余舒重新捏起笔杆,然而墨在纸上,不急于解题,先是费力地回忆那些年代久远的体积公式。
  一盏茶时间很快过去,在座也有通晓数理之人,私下讨论,却被这两道题难的愁眉苦脸,难有对策。
  余舒在纸上又写又画,回忆着一个个似是而非的公式,唰唰几下便换一张纸,不知为何,竟无法专心。
  渐渐的,之前的轻松早就不见踪影,明眼人都瞧得出她心急了,有临近的酒客伸长了脖子看她在算什么,乱糟糟的看不清楚。
  倒是那潘名,一手打着算盘珠子,时不时记下一个数。
  眼瞅着看客们都要等的不耐烦了,忽见余舒一把抓起一张纸,冷着脸色揉成一团,似是泄愤地丢在地上,而后便放下笔,来回在桌前走动,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眼对面的潘名,突兀开口道:
  “潘大算,若这一回我们两个都答不出呢?”
  潘名将最后一枚算盘珠子拨上去。抬起头,眉毛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一抹老实的笑意:
  “不会,我已有解。”
  余舒脸色一僵。下一刻便听四周宾客嗡嗡做声:
  “解出来了,听到没有,潘算师先解出来了。”
  “啧啧,到底是名师门下,唉,这女算子还是年纪小啊,嫩了些。”
  “唉。年轻气盛啊,看来这三甲相差无几,算子也未必有多了得。”
  听这些非议,余舒望着对方一行几人脸上得意之色,心里不爽,提醒道:“那就请你说明,我洗耳恭听,若是不对。就算你输。”
  “正该如此,”潘名低头看着纸上记录,一一念道:“十盒珍珠。分别装有一颗,两颗,四颗,八颗,十六颗,三十二颗,六十二颗,一百二十五颗,二百五十颗,以及五百颗。无论你要几颗。都能整盒取出,我是否答对了?”
  “。。。确是正解。”余舒苦笑,还算有风度地点了点头。
  在旁观望的辛六和秦月柔不约而同地露出失望之色,分明没有料到余舒会不如对方。
  “嘻嘻,还是师兄本事,”对方的女算师嬉笑一声。站到潘名身旁,扬扬下巴冲余舒道:“那这一回就算是你负了。”
  这几个人就在刚才还对余舒心存一些忌惮,然而一比胜后,便没了小心,尤其是那晋左瑢,本来就没将余舒这个年纪轻轻的女算子当真,这下更焉定了她能够夺魁,是由于司天监对他们恩师的偏见,再看余舒时的眼神,隐约带有一丝不屑了。
  就在晋左瑢准备趁势进行第二回比斗时,余舒的丫鬟芸豆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趴到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余舒转头朝着通往后院的花架子那边望了一眼,随后便对潘名他们歉声道:
  “几位稍等,我去去就来。”
  说完便留下众人,急匆匆绕过花架,不见了踪影。
  * * *
  薛睿就在花架子后面等着,一见余舒人影,便拉住她手臂,快步走在前头,将她带到一楼一间空屋,进去后,一手松开她,一手将门关上,转过身神情严肃地看着余舒。
  余舒被他脸色唬了一下,“大哥?”
  “刚才输也就罢了,剩下这两场,你可有赢的把握?”薛睿沉着脸问道。
  余舒心说被他看见自己输掉,有些心虚地把眼睛瞟向一边,“嗯”了一声。
  谁知薛睿竟然一本正经道:“若无十足的把握,我便请九皇子出面,压下此事。”
  “啊?这、这用不着吧?”余舒不明所以地看着薛睿,觉得他有些大题小做,都到这份上儿了,真要刘昙出面淌这浑水,岂不是更让她难做。
  薛睿冷笑,低下嗓音道:“你以为韩闻广只是不忿你夺了他弟子的名声,所以派人上门寻衅的吗?”
  余舒心里一突,狐疑反问:“难道不是吗?”
  薛睿微眯双目:“韩闻广成名三十载,二十年间曾养出两名算子高徒,一门三算子,手掌着这安陵城最大的商会货行,名利双全,这把年纪,何故要为那点名声,如此刁难你一个小姑娘。”
  余舒早觉着不对劲儿,听薛睿这么一解释,更铁定了里头藏有阴谋,见他一副知情模样,催促道:
  “大哥知道什么就快说吧,那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兹事体大,薛睿却不愿隐瞒余舒这个当事人,这便将韩闻广此举的目的一五一十讲给她听,包括她今日败后所带来的严重后果,结局不堪设想。
  余舒听到一半,寒毛便竖立起来,等到薛睿全部讲完,一张秀气的脸盘已经黑成墨色,沉了几口气,强压下震惊和恼怒,双目寒光冽过,咬牙道:
  “我倒要他们看看,我这块垫脚石会不会砸痛他们的脚!”
  ☆、第三百九十章 宴无好宴(四)
  晋左瑢和潘名一行人在外等候了足有一盏茶的工夫,才见余舒施施然从画屏后面走出来,并非是怯场的样子,那晋左瑢明显暗松一口气。
  余舒在一阵切切私语声中走到书案后站定,再看向韩闻广那几名弟子,便多了一口恶气存在胸口,却不急于表露,她刚才和薛睿在后面商量过,今天一定不会让这群人全身而退。
  “不好意思,让几位久等,今日喝了些酒,脑子不大清醒,刚才灌了一碗醒酒汤,好了许多,”余舒摆弄着桌面上的汉陶笔架,底气十足道:
  “接下来两场,我可不会谦让了。”
  此言一出,对方那快嘴的女算师便不乐意了,没好气道:“谁要你让了,有能耐你就赢过我们,光靠嘴说算什么本事。”
  一个九等的大算师,就敢对余舒这四等的两榜算子如此不客气,不得不说是刚才输那一局,大涨了对方士气,杀了余舒威风。
  余舒也不生气,从林福手里接过茶杯,慢饮了一口,问向晋左瑢:“这第二场是不是轮到晋大算了?”
  “正是,”晋左瑢笑眯眯地站出来,“是女算子先出题,还是我先?”
  余舒抬起手:“且慢,比斗的事不妨稍后再说,我有个提议不知你们是否赞同。”
  晋左瑢狐疑道:“什么提议,你请说。”
  余舒皱眉道:“你们既要与我比个高下,有输有赢,是不是也该有个说法?不然我白白赢了你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反倒是万一输掉,丢人败兴是其次,关键是白瞎了我这女算子的名头,如此我岂不冤枉?”
  “这。。。”晋左瑢暗自冷笑她还想着能赢,口上却痛快:“那依你之见呢?”
  余舒手擦着茶盖。一样在心中冷笑,道:“若是我赢了,今天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前,你们几个给我鞠躬奉茶认输。别的我也不要。就将司天监特造给你们的算师印信上交给我。”
  他们不是想要另起炉灶么,那她就成全他们好了。
  闻言,晋左瑢潘名一行五人同时变了颜色,面面相觑,竟没一个人敢应承下来。
  司天监特造的印章,象征着他们大算师的身份,也是一份荣耀。拱手送人,不等于是自己扇脸吗?
  “如何,我只是个提议,你们若是怕输不敢答应,那就算了,”余舒笑一笑,表示并不勉强他们,不等他们放松。接着又懒洋洋道:
  “不过这样比斗太过无聊,接下来两场就恕我没有兴趣奉陪了。”
  不答应是吧,那姑奶奶就不陪你们玩了。
  五人一愣。那女算师渌婷反应最快,拉了拉晋左瑢背后,小声凑上前道:“师兄,我瞧她是在想法子推诿呢,不能叫她得逞。”
  晋左瑢微微点头,也觉得余舒是输了一场,心生退意,想起恩师临行前的嘱咐,不论如何,今天一定要压下这女算子的风头。将她狠狠踩下,只胜了一场,却是不够。
  “好,就依你之意,若是你赢,我们定当照办。”
  “爽快!”余舒放下茶杯。两眼噌亮。
  此约一出,酒楼里的宾客们不禁跟着激动,围观者大多数都一个相同心态,就是希望事情闹的越大越好。
  薛睿站在花架之后望着酒楼中这一幕,饶是心中不安,却还是为余舒的无赖招数而发笑。
  晋左瑢见余舒如此神态,心里难免嘀咕,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妥,却没有深想,走上前站在桌后,询问她谁先出题。
  余舒一手执笔,道:“晋大算早有准备,就先出题吧,容我多想片刻。”
  晋左瑢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自信,出题道:“商会议事,有八把交椅排成一行,四位管事就座,每人占一个座位,当中刚好有相邻的三把椅子空着,我问你至多能有几种排座方法?”
  余舒刚输了一回,未免大意,聚精会神地听完他这一道题,嘴角一动,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
  这样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的排位问题,放在古时候,要想解答,恐怕就只有一种一种地去罗列,费时费事,还容易出错,不费个一两时辰,都弄不清楚。
  对方显然是心存刁难,怎想到几百年后会有天才人物研究出一种神奇的数学理论,叫做——排列组合。
  余舒屏住笑意,将这道题一字一句抄写在纸上。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在座已经有人计算起来,小声争论:
  “这题不难吧,我算是有三种排法儿。”
  “哪里是三种,分明是五种,这样。。。”
  “你们都不对,有十几种呢!”
  。。。。。。
  薛睿转过头,看着刚才听到风声,从楼上赶下来观望的裴敬和贺芳芝,道:“此题裴先生可有解法?”
  裴敬皱着眉,担忧地望着余舒年轻气盛的背影,道:“麻烦,要一个个去排,据我估计,少不得百十种方法,就怕她马虎算漏。”
  薛睿沉吟,贺芳芝同他一样不精通数理,所以只能从身为大算师的裴敬这里询问:“那照你来看,小余有几分胜算?”
  裴敬摇摇头,示意他看前面:“这要小余会出什么题了。”
  余舒并不知道正有人替她发愁,停下笔,抬头看着晋左瑢一派悠闲的模样,嘴角翘起一记坏笑,清清嗓子:
  “看来晋大算是擅长此类题目,既然如此,我便申引一番,我的题目你听好了——有一年武举,只有六个武人参加,如果兵部要求,这六名武人两两只能相遇一场,且需要每个人刚好比了两场,试问,一共能有多少种比法呢?”
  她这一道题,乍听不难,表面上和晋左瑢所出的都是一个类型,实则暗藏杀机,解法可不是简单的排列组合,而是涉及了数学领域里更高一层的概念——图论。
  这些连排列组合都不知为何物的假学究,要解这道题,真真地只能想破头皮了。
  晋左瑢大概是还没有发现这一题的难度,气定神闲地抄下这一题,不知道赶紧琢磨法子,还有空让酒楼的伙计给他添茶。
  余舒将他这番作态看在眼中,暗翻个白眼,等着看他等下急头白脸。
  两人各自提笔计算不说,四周看客们的议论声从没停过,一开始还觉得这两道题不难,可是说着说着,就发现根本没个准头,反倒是把自己弄的晕晕乎乎,想的头疼,这才有些觉得算榜三甲不是白做的。
  再说站在柜台处的辛六几人,也在小声讨论着,冯兆苗掰着手指算了一会儿,便把自己给绕进去了,抓耳挠腮道:
  “明明挺简单的,怎么就那么难合计,你们等着,我去要纸笔。”
  辛六赶紧道:“也给我拿支笔来。”
  秦月柔没有凑这个热闹,而是静静看着场面,目光来回于余舒和晋左瑢之间。
  只见那位晋大算师起先不慌不忙,可是不久过后,便面露异色,手笔渐渐匆忙起来,再过一会儿,竟盯着纸张发起呆了。
  反观余舒,从头到尾连个算盘都没用,伏在案前,不知写的什么,风度极雅,倒是不见第一场比斗时慌手慌脚的样子,变了一个人似的。
  潘名就站在晋左瑢身后不远处,看着他停顿发愣,皱了下眉头,低声唤道:“师弟,莫急,慢慢来。”
  凭潘名的水平,已经察觉到余舒这一题的难度,所以知道晋左瑢此时是有些慌了,算术最忌讳的便是心乱,一旦心乱,就容易出错。
  能当上大易师,非要心细又有耐心不可,晋左瑢听到潘名提醒,一时镇定了许多,暗暗告诉自己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