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1 节
作者:闪啊闪      更新:2021-02-20 08:01      字数:4766
  秦氏眼圈一红,轻轻点头,往裴敬肩上靠了靠。
  “都听你的。”
  * * *
  翌日,裴敬让人将裁印的一批请柬送来给余舒,只差她填上邀请客人名字,再送出去。
  泰亨商会底下的铺子南北百货应有尽有,这请柬做的极讲究,两层轧花红楠纸,四角漆上金粉,此外送给贵客们的请柬,上面又多绘出鱼跃龙门的水墨影图,薰过雅香,拿在手中就让人喜欢。
  这上头宴时宴址都是排印好的,发给贵客们的请柬,都留下半张空闲,需要余舒补上。
  余舒的字难登大雅,写坏了两张请柬,就丢笔不干了,拿出抄本继续背她的书,等到下午余小修放学回家,就叫了他的伴读白冉过来。
  这小子写字漂亮,拿出手不会丢人。
  “白冉你来,坐这儿,我怎么说你怎么写。”
  余舒背倚着桌沿,两手交臂,头一个想到要请的就是薛睿,再然后是刘昙与贺兰愁,冯兆苗、辛六,还有送去夏江别馆的一封。
  将熟人贵客都写全了,余舒正寻思着再请一些她进京以后有交情的,譬如说她在秋桂坊摆摊算卦认识的那位孙掌柜,福安镖局的赵大和周老板这些人。
  另外裴敬早说好有几个大户要请,贺芳芝也有些旧友。
  “姐,还有景大哥呢,你是不是忘了。”余小修趴在桌上看白冉写字,虎头虎脑地提了一句。
  余舒“哼”一声,怎么会忘了还有景尘,不过几天前才和他翻脸,说了几句难听话,把人撵走了。
  想她被水筠故意扯进一场风波里,差点丢了小命,她不想景尘左右为难,本来是要生咽下这一口气,可是架不住水筠一再隔空挑衅,于是她一怒之下,才准备和景尘挑明,把水筠打出原形,免得她在景尘面前卖乖,日后再挑唆他们的关系。
  余舒不指望景尘能从水筠嘴里问出个究竟,就是等着他碰了壁,再来找她问,谁知那呆子一走就没了消息,到现在也没个话回给她,大概是又被那小师妹绊住了腿。
  过这两天,余舒气儿也消了,嘀咕着不能把这事儿耽搁着,景尘不来找她,她也拉不下脸上公主府,正好借此机会把人揪出来。
  于是叩叩桌子,示意白冉:“写上,请道子景尘。”
  第二天整好请柬,一部分让仆人送去给附近邻里,薛睿和刘昙这几封,余舒则亲自送去。
  * * *
  傍晚忘机楼中,薛睿接过余舒递到他手上的请柬一张一看,便笑了,摇头道:
  “你就拿这一张给我,是小看大哥的人脉么。”
  余舒不解其意,薛睿让她先坐下,耐心地给她讲解这当中情理:
  “而今你有了这样的头衔,身份够了,人面却不足与谈,远比不上那些有家世背景的易师与大算。这安陵城里的易师暗中斗的厉害,似你这般有名无份的,地位难免尴尬,遭人眼红。眼下大办这场酒宴,正是凝造一个正名的好机会,所请宾客,不是越多越好,却要各路各道上的都有,你就算不能一个个结交,有我引见,至少能混个脸熟,好处自然不必我多提。”
  余舒受教,眼睛亮了亮,连连点头道:“那我这就回去,多拿几张请柬给你。”
  还是她见识不足,之前还想着这酒宴能混就混过去了,好在薛睿有心为她合计。
  薛睿见她这就要走,连忙叫住,“急什么,明天你再来不迟。”
  余舒也觉得自己心急了些,不好意思地坐回去。
  “你那里还有多少张宴贴?”薛睿桌边有酒壶,自己倒了一杯,却扣住不叫她喝。
  余舒一面试图从薛睿手底下把酒壶拉过来,一面答道:“剩下二三十张吧。”
  薛睿按住酒壶不放,算了算,道:“都拿给我。”
  余舒一“嘶”,狐疑道:“你要这么多发的完?”
  薛睿瞥她一眼,手指勾着酒壶不放,一手晃着杯子,侧倚在扶手上,懒懒道:“大理寺,鸿鹄寺,光禄寺,文学院,南府北衙,再加六部之中,我还找不来几个人么。”
  “呵呵,”余舒干笑两声,趁他分神,一把抓住瓶底夺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往杯子里倒,就被薛睿隔着桌子在她额角上轻弹了一下。
  “拿来,这是衡水白液,酒烈味浓,你喝了一身酒气,回去再让长辈闻见了,以为回回来找我都是喝酒胡闹,没的把我想差了。”
  说完不由分说把酒壶从她手里拿走,远远放到另一张桌上,不让她沾,他也不喝了。
  余舒还不知这是上回她夺魁找他喝酒,晚上醉陶陶被他送回家,她是没事,贺芳芝却留住薛睿在前院喝茶,虽没责怪他什么,话里话外却也透露出一些不满,叫薛睿警惕起来。
  这女婿还没做上,就被老丈人先嫌弃了,哪里能成。
  “走,傍晚风爽,我们不在酒楼里吃,叫人装上食盒热菜坐马车,到春澜河附近溜达一趟,回来我们还能走一段路,送你到家刚好消食。”
  薛睿拍拍衣褶子,站起来朝余舒摆了下手,便往门外走。
  余舒没尝到好酒,悻悻跟上他脚步,楼外夜色朦胧,楼梯转角的灯笼不知何时熄灭了两盏,视线不明,余舒皱着眉头费力地辨识着脚下台阶,此时走在前面的人影忽转过来,就站在几层台阶下,朝她伸出一只手掌,低声道:
  “跟我走,莫摔了。”
  余舒视线恍惚了一瞬,已抬起手臂递过去,等她再反应过来,已被他稳稳托住了手腕,轻轻一带,她便顺力迈出脚步。起初有些心慌不安,不习惯被人掌控步调,然而每一步踏出去,都能踩到正确的台阶,她便一层一层卸下防备,循着他有力的脚步声,从昏暗里,一步步走了出来。
  快到明亮的地方,薛睿才将嘴角勾起的笑意收敛起来,悄悄的,不被她察觉。
  ☆、第三百八十六章 辜负
  离酒宴还有三天时,大部分请柬都已经送了出去,余舒手底还压了两封,一封是给景尘的,一封则是要给夏明明。
  余舒和夏明明见面不多,自从上次说清误会,之后都一直是书信来往于忘机楼,余舒没有派下人到夏江别馆送请柬,而是亲自走了一趟。
  在门前报上名字,余舒并没有吃闭门羹,等候不多时便被请了进去。夏江鹤郎之前将她列成拒绝往来户,主要是为了女儿名节,怕她离家出走又牵扯上命案的事情抖漏出去,现在一切都风平浪静了,该死的也都死了,没理由再将她拒之门外。
  何况算科揭榜那一日动静不小,就连足不出户的夏明明都知道了,作为易学南首世家,夏江鹤郎不会不清楚,当初救她女儿一命的小女子摇身一变成了十年不出的女算子,更不会拦着不让余舒见夏明明。
  “姑娘稍坐喝茶,我们小姐过会儿就来。”
  丫鬟端上茶水就退步出去了,余舒一个人待在客厅里,环顾左右,见东面两扇窗棂之间挂有一幅旧卷竹石图,便走上前去看,她不懂丹青,但是好歹识字,找到落款上的印墨,刚刚从中辨识出一个“苏”字,就听门外传来一串匆匆的脚步声,转头便见一个人影飞快地走进来。
  “阿树!”
  夏明明一进门看到余舒,便露出欢喜地表情,睁着一双又明又亮的大眼睛,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满腹牢骚道:“你怎么才来找我呢。”
  余舒打量着个把月不见,出落的更娇俏水灵的小姑娘,笑笑道:“最近事多,这不是来给你送请柬了么,月底我要在忘机楼请酒摆席,你来不来?”
  夏明明脸上灿烂一缩,犹豫道:“我是想去。就怕我爹不许,再说了,我一个人去赴宴不嫌傻么。”
  余舒道:“那你就先问一问伯父的意思,请柬我留下。你若来了。我介绍一个新朋友给你认识,你们两个女孩子作伴,单独一个房间吃酒,不碍什么事。”
  “我爹管我管的死紧,这些日子也就跟着他出门访友,我哪儿上过街,”夏明明拉着她到茶座边坐下。叹气道:“我要是去不了,你可别埋怨我。”
  余舒点头,看看门外,上半身向前一倾,低声道:“就我估计,等双阳会一过,你和九皇子的婚事也就定了,我不是教了你六爻姻缘一篇吗。你有没有给自己卜过,算一算前景?”
  夏明明面色微红,垂首羞赧地说:“算是算了。就不知做不做准,卦象上是说,我夫妻缘来,呈有天人吉相,就在十日廿日之间,夫主从贵。”
  余舒见她眉眼看开,显然对这门婚事已无抗拒,心中稍安。经过她前段时间与刘昙相处,发现这位九皇子性情内敛,处事周密。颇有心机,若夏明明心存芥蒂,不能让刘昙喜欢,那两人走到一起,吃亏的一定是她。
  “别光说我了,也说说你的事。”夏明明摇摇余舒手臂。朝她眨眼,“你与景尘眼下还好吗?”
  余舒挑眉,睨她道:“我是好得很,你关心景尘做什么,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一直看他不顺眼么。”
  夏明明拍她一下,嗔道:“都什么老黄历了,你明知道我问什么,少和我装糊涂。”
  余舒一脸无辜:“我怎么和你装糊涂了,你不是要问景尘近况么,书信上不都和你提过,他现在是道子,皇上的亲外甥,日子过的很好,不用你操心。”
  夏明明露出白眼,“谁操心他了,我是问你和他。”
  “呵呵,他现住在公主府,我们又不常往来,你问我和他什么。”
  夏明明看着余舒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隐约猜到她与景尘之间发生什么不快,眼神转了转,聪明地没有再追问。
  以前他们逃难进京,住在同一屋檐,余舒对景尘的种种体贴照顾,看的她都眼红,当时她已经察觉到一些苗头,听说景尘恢复记忆身世大白,她还曾替余舒高兴,怎想到时日迁过,两人非但没有情进一步,反而有所疏远。
  余舒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指着墙上那幅画道:“那是哪一位大家的画作?”
  夏明明望了一眼白墙,“哦,那是前朝文豪苏子瞻的真迹,我爹说这石竹有神韵灵气,挂在客厅迎客要比迎客青松图好。”
  余舒听到苏子瞻这个名字,便有些惊讶,上辈子她爱吃东坡肉,当然知道这是苏轼的名字,若是真迹,那这幅画可相当值钱了。
  听到耳熟的古人名字,余舒又不禁联想到这大安朝的来由,记得她初来乍到时,曾在义阳城一间书铺里听过一位老掌柜讲史,说的便是宋朝灭亡后,金人侵入中土,一场暴政使得民不聊生。安武帝从乱世而出,揭竿而起,号召大军,率领一帮能人异士,驱逐鞑虏,平定山河,最后被拥立开国称帝。
  所以不存在余舒记忆里的大安,应是顶替了后来的元明两朝存立于世的。
  余舒不知历史为何有所不同,但是庆幸她是来到这个易学盛行的朝代,让她能够一展抱负,不被男尊女卑所埋没。
  * * *
  余舒从夏江别馆离开,坐上马车,让刘忠往公主府走。
  一到公主府前门的街头,就让他停下马车,拴在树旁,余舒将怀里的最后一张请柬拿出来,交待道:
  “你拿着请柬,去求见道子,见到人以后便带我的话,说请他那一日必定要到,不必说我来了。”
  说完放下车帘,下一刻又掀开叫住他,补了一句:“若见不着人,也将请柬留下。”
  刘忠人长得高大,却不是个粗笨的,点点头,便朝公主府大门走了。
  大约一盏茶过后,人就回来了,余舒见车帘掀动,抬起眼皮问:“见到人了吗?”
  “回姑娘话,道子不在府中,小的将请柬交给管事的,也把姑娘的话转告了。”
  余舒揉揉眉头,无力摆手道:“调头回家吧。”
  余舒不知的是,就在她坐车离开后不久,公主府的管事便将那封请柬,转交到正在溯嬅阁调药的景尘手中。
  景尘看过请柬,折好收进袖中,继续将桌上的几包药材配好,交给仆人去煎煮,才转身上了楼。
  将至中午,水筠四肢软软地躺在窗下的贵妃榻上晒太阳,听到走近的脚步声,闭着眼睛道:
  “是不是余姑娘来过。”
  景尘走到榻边站定,冷清的双目从窗口眺向伴楼的凝波小湖,沉默不语。
  须臾,水筠轻叹一声,转过头仰望他被日光照的俊逸鲜明的脸庞,整整七日,景尘一句话都没有同她说过,她心中忐忑,却不能任由他左右摇摆。
  “师兄,你考虑几日,可有了决定?是要斩这无缘情丝,还是继续不顾师伯他们的性命。”
  她声音轻柔,话里却带有一种不容妥协地警告。
  景尘并不看她,凝望着那一口鳞波湖水,目光波动,嘴唇动了动,终于开口:
  “一年前,我在义阳城外与小鱼相遇,她是我下山之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被我引祸最多的一人。我离开义阳上路,走之前将我命煞计都的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