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节
作者:闪啊闪      更新:2021-02-20 07:59      字数:5061
  夏明明恍惚地点头:“对,那天晚上没有下雨,我梦到的是下雨的夜里,不会错的。”
  “所以啊,你想想,如果你没有去找她,那她即便没有在一个不下雨的晚上出事,也会在一个下雨的晚上出事。这同你去不去找她,有什么关系呢?再退一步讲,是你四姐自己决定要同纪家小姐换房间住,杀害你四姐的是那凶手,要怪也得怪那杀人者凶残,怎么能说是你把她给害死了?”
  余舒知道她这样开导夏明明有点牵强,因为就连她都觉得夏江盈会提前出事,坏在了她同纪星璇换房间这一点上,但是死者已逝,活着的人再怎么悔恨内疚,死掉的人也不会重新活过来。
  听了余舒的话,夏明明渐渐停下哽咽,缓缓转过头,眼神中摇摆着不确定,像是在渴求一个说服自己的机会,紧张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这样吗?”
  余舒暗叹,握住她的手,道:
  “你不是一直都好奇是什么能人教我的易术吗,我告诉你,教我易学的师父曾经对我耳提面命,他说,‘福祸能避,生死难逃,今朝少一灾,来日还一报。’这占算可知生前身后事不假,但命理难违,说什么人定胜天,这世道上能与命争的,又有几人?你瞧古往那些大贤,我朝开来的易子,到最后不都是难逃一个死字,你四姐这若是祸,那她就是没躲过去,这若是死劫,又岂是能轻易逃避的。”
  当日赵慧命悬一线,她硬是救了她,事后青铮道人对她大发雷霆,虽她不知他是使了什么法子替她免过报应,但是她还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能比师父更本事,可以罔顾人的生死命数。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知道那夏江盈或将遭遇杀身之祸时,一开始抱着袖手旁观的态度,未曾全力解围,她恐怕夏江盈这不是祸,而是死劫,若为她所改,这一次可没有青铮道人帮她豁免。
  最怕的不是知道要面对什么,而是不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她承认自己畏惧,并且不以为耻,因为这世上她能做的事有很多,不能做的事也有很多,她用来区分能与不能的原则,叫做——代价。
  有些事值得,有些事,不值得。
  好像当初她昧着良心赚那些黑心钱,为弟弟鱼于磊支付高额的医疗费用,在外人看来是无耻,对她来说,却是值得。
  夏明明听完余舒的话,虽一时不能全然理解,但之前恨不得以死谢罪的念头是打消了,她看着余舒在灯光下分外明亮的眼睛,心中的阴影被驱散走一些,忍不住又靠进她怀里,两手抱着她,把眼泪擦在她衣服上,鼻音重重地说:
  “谢谢你。阿树,能遇上你真好。”
  余舒有几分纵容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她喜欢被人信赖的感觉,这会让她想起弟弟于磊,那个凡事都要她跟在屁股后面操心的孩子,不论他长到几岁,不论他是否早有担当。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想起于磊,之前忙着谋生,她几乎没什么时间去思念远离她五百年的家人。
  不知不觉大半年过去,不知他们如今过的可好,是不是已经从她离世的伤心中走脱。
  她希望他们一切安好。
  “咚咚”的敲门声,唤回余舒跑远的思绪,侧耳便能听见余小修在门外头的说话声:
  “景大哥的药煎好了,你们说完话了吗,咱们快做晚饭吧。”
  “知道了,这就来。”余舒响应一声,拍拍夏明明示意她松开自己,“擦擦眼泪,你一个人坐会儿,我去做饭,等下告诉你一件好事。”
  “嗯。”夏明明点点头,起身到脸盆架子前,掬了把水拍在脸上,清醒后,抬起头,看着镜中晃动的人脸,闭上眼睛,默默念道:
  四姐,我发誓,绝不会放过那些害你的人。
  余舒一打开门,就听到余小修肚子老大一声“咕噜”叫响,忍俊不禁:
  “饿了?”
  余小修揉揉肚子,不好意思地挠了下脸。
  “走,这就给你做饭去,来帮我打下手,”余舒按着他的肩膀,亲昵地推着他走去厨房,抬头看一眼夜空中的月亮。
  不管人是如何悲欢离合,月该圆时,终须圆。
  第175章    到此为止
  因为培人馆闹事,薛睿拖到第二天,才有空到祥和易馆去查访,太史书苑的小姐不常见到,难得来一次,易馆中的易客和伙计都有印象,薛睿不难打听到,就在夏江盈出事几天前,的确是曾来过这里找书。
  这件事表面上看,是同夏江盈的死没什么关系,薛睿却嗅到了一丝猫腻,当天中午回来,就又去了一趟太史书苑,这次是专程为找纪星璇。
  薛睿坐在花厅里等候,让仆妇进女馆内去传唤,不多时纪星璇便露面。
  “薛大人。”
  薛睿看着停在门口朝他行礼的纪星璇,将目光在她重覆了面纱的脸上一停顿,放下茶盏起身:
  “薛某此时来访,打扰纪小姐午休。”
  纪星璇摇摇头,挑了薛睿斜对面的茶椅入座,摺好裙摆,才抬头问薛睿道:“薛大人找我,是为了盈姐的案子吧,有什么话要问,我定知无不言。”
  薛睿微微一笑,神色朗然:“今日不为公事而来,只是探望小姐。”
  “唉?”纪星璇眼中写着意外,三个月前她同薛睿差点定下婚约,之后男方反悔,他们不论如何都不是相互探望的关系吧。
  “夏江小姐出事后,原先的屋子到底不方便,你如今还在女馆,有换了房间住吗?”
  薛睿恰到好处地关心,并不让人感到唐突,纪星璇按下疑窦,答道:
  “我白日会在馆中休息,到了晚上会回宅邸,如今并不在女馆留宿。”
  薛睿道:“这样也好,毕竟出了那种事,回府中住要更安全。不过大衍试将行,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会入考星象一科吧,晚上不用到占星台去观望,会不会有所影响?”
  提到了自己专精的学科,纪星璇的眼神明显有所变化,对他笑了笑,语调中带着自信:
  “平日多念经,便不用临时抱佛脚。”
  薛睿本是善谈之人,又见多识广,有意无意地挑拣纪星璇感兴趣的话题,两个人就这么聊了起来,直到仆役进来换新茶,才发现不知不觉两人竟过去大半个时辰。
  薛睿这才止住了话题,站起身,向她道辞:“时候不早,我还要回大理寺一趟,今日叨扰了,还望你不要以为薛某是唠言之人才好。”
  纪星璇也站起来,一边送他往门外走,一边道:“何来唠言之说,今日一晤,是觉传言不可信。”
  薛睿停在门口,转头问道:“哦,是什么传言?”
  纪星璇眼神闪闪,半垂了螓首,不大好意思地启齿:“皆说公子纨绔,好酒喜乐,又爱在外游玩,不思。。。不思正务。”
  “哈哈。”薛睿朗声大笑,却未对这些传言置评,朝着纪星璇一揖手,便大步离开。
  纪星璇倚在门上,目送他背影离去,轻声自语:
  “此人面相倒是同性情大不相符,又是一俊杰之才,就不知与我是善,还是恶。”
  ***
  薛睿一离开女馆,便收敛了神色,若说之前是怀疑,那他现在有八成肯定,这纪星璇有问题。
  他之前找过太史书苑的学生打听她的事,相信风声已经传到她耳中,然此女今日同他见面,不但半字未提,而且在同他的谈话里应付自如,并无半点心虚。
  恰是这种坦然,过犹不及,少了朝夕相处的好友死去该有的惶恐,透露出一丝别样的心虚。
  或许在夏江盈出事之前,她就已经发现有人要对她不利,就不知她同夏江盈换房,是她顺水推舟故意而为,还是一件意外之举。
  这桩无头公案查到这里,总算是有了突破,薛睿相信,沿着纪星璇这条线索,顺藤摸瓜找下去,就一定会有所收获。
  出了太史书苑的大门,薛睿打算到城南秋桂坊去一趟,看能不能通过余舒找到夏明明谈一谈,但在门外就被人拦下来。
  “大公子,老爷让小的找您回去。”
  薛睿看一眼尚早的天色,面色迟疑,问那牵马找来的家丁,“怎么家中出了什么事?”
  他祖父为人严整,做官更是一丝不苟,这个时辰,老人家应该在尚书房理事才对。
  “家中无事,老爷只说请大公子尽快回府。”
  薛睿不得不将寻余舒的事压后,上了马车,让车夫掉头回家。
  薛府座落在城北的宁乐街上,离皇城玉沟只有半里远近,前后两条街上都是王公贵族的宅邸,足可见权势。
  薛睿回到家,听下人说薛老尚书在书房,就找了过去。
  “祖父。”薛睿停在书房外敲门,两声过后,里面便传出一道稳厚的声音:
  “进来。”
  将门反手带上,穿过垂帘进了内厅,薛睿一眼看到正背对着他站在黄梨木书架下翻找的老人,一身朝服未褪,那尊显的紫色是当朝大员的象征,虽他年将花甲,背脊早弓,鬓发斑白,但只是一件衣服,便能让人心生敬畏。
  “祖父,你找孙儿?”
  “太史书苑那起案子,你正在查?”
  薛睿顺声应道:“是,孙儿同楚予方楚大人经手此案。”
  “查得如何?”
  “据孙儿所知,这起案子另有蹊跷,祖父还记得之前同孙儿议婚的纪家吗,那死去的夏江家小姐,或许是替纪家的四小姐做了冤死鬼,就不知是纪家结了什么仇人。”薛睿在老人面前倒是一点隐瞒都没有。
  屋里静了一静,老人将手中的书卷摞回书架,淡声道:
  “到此为止,这案子你不用再理,我已同大理寺卿周鹤知会过,会另派事给你。”
  薛睿愣了下,抬起头,“祖父,这——”
  “出去吧,到祠堂去看看你母亲,听下人禀报她昨日病恙,该是会想见一见你。”
  薛睿脸色恍惚一瞬,生生把到嘴边的质疑咽了回去,看一眼老人背影,退身离开。
  ***
  十月十九,离夏江盈被杀整整过去十日,就在夏明明焦急的等待中,案情总算有了着落,这天早上余舒像往常一样推着摊子准备出门,在巷子口就遇到了两名府衙派来的官差,跟着他们折回家,开门喊了夏明明出来。
  “可是夏江小姐?”官差秉公询问。
  “是我。”夏明明身上还穿着男装,一见到官差上门,整个人都打起了精神。
  “请夏江小姐同我们上大理寺过堂听审,杀害令姐的凶手已经伏案。”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夏明明神情激动地扯住对方,连声追问:
  “抓到了?是什么人?!”
  那两个官差对视一眼,被夏明明拽住的那个开口道:“是不久前在城南作恶的一名凶犯,此人半年中连杀四人,丧心病狂,前晚在城北作案被捕。”
  夏明明咬牙切齿:“这恶徒为什么要害我四姐?”
  官差摇头道:“这我们也不详悉,请夏江小姐自己过堂听审吧。”
  夏明明捏捏拳头,扭头对余舒道:“阿树,你同我去么?”
  余舒点点头,她是也想看个究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夏明明心急之下,就连衣服都没换,就跟着官差走了,余舒嘱咐了余小修看好家,同她一起去了大理寺。
  她们赶到公堂上时,案子刚刚开审,余舒站在衙门口没有进去,原本以为会在这里见到薛睿,谁想那堂上问案的大人是个姓楚的中年人,竟不见薛睿人影。
  因是公案,不需诉状,一开审就提了案犯上堂,余舒以为会见到什么凶神恶煞的匪徒,谁想是个被打得不成人形,只剩下一口气的男人。
  这案子审起来,要比她那次击鼓爬堂利索的多,坐堂的楚大人拿了昨日在刑房盘问案犯的供词,还有犯人遗落在书苑东墙下的一只鞋子,当堂询问,那凶犯半昏半醒,只是唔唔应声,承认了十月初九夜晚潜入太史书苑杀害夏江盈的恶行。
  至于为何要杀夏江盈,官方的说法是巧合,此人杀人成性,因之前曾在太史书苑打杂,是故了解内院地形,当晚潜入女馆行凶作恶,恰好就跳了夏江盈的后窗,被她发现,一不做二不休就把人给杀了。
  当时余舒就起了疑心,总是觉得不对头,这怎么瞧着有点屈打成招的味道?但是罪证确凿,又让人无从质疑。
  楚大人当场就定了案犯死刑,明日午时在六角街上斩首示众,惊堂木一拍,这起曾闹得沸沸扬扬,使南北易客大打出手的凶案,就这么了结。
  夏明明有丫鬟陪着,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