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节
作者:闪啊闪      更新:2021-02-20 07:59      字数:5075
  朝廷科考是在二月,那时候他还在义阳城,想来这官儿不是正常科举的,而是家中荫佑,据说这薛家在安陵门第极高,不然也不会一个管家到了义阳,都得机甲几个老爷亲自登门去拜见,还点头哈腰的。
  余舒瞅着薛睿后脑勺,偷偷撇嘴,人家都是官二代,这小子却不知是官几代了。
  牢门重地毕竟是关押犯人的地方,门外面正冲着一条偏僻的街道,很是冷清,路便停着一辆单匹驾的马车,牢头将他们送到门外头,就请命回去了,余舒看着薛睿上了马车,犹豫着步子,不知该如何开口同他道辞,虽说这个样有过河拆桥之嫌,但她真的不想和他共处。
  薛睿一坐上车,就撩了窗,看余舒站着不动,对她那点小心思了若指掌,手指在窗沿上敲了敲,不等她开口道辞,便先声道:
  “上来吧,今日晚了,先送你回去。”
  这黑灯瞎火的,真叫余舒一个人回家她许得摸迷了路,听到他说要送她回去,而不是到别处,便松了口气,干脆地上了车,和驾车的马夫报了一个地名。
  可是马车刚跑起来丈远,她就后悔了。
  “说吧,你为何到安陵来了?”薛睿叠着两条长腿,好整以暇地看着余舒,他是说要送她回去,可没说不会在车上和她聊几句。
  “。。。”
  薛睿等了半晌没见余舒回应,就看她低着头玩指头,好像是没听见他问话,实则是在装哑巴,换在别的时候,他有的是耐性等她自愿开口说,但是今天不行,路就这么长,等把人送到了,他晚上还有别的事做。
  “好,不问这个,那就说说今天的事,”薛睿话题一转,口气带了那么点儿嘲笑:
  “我道你比谁都精,今日方知你也有比人傻的时候,你到那长青帮的地盘上去赌易,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么,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听这话,余舒抬起了头,皱眉看着他,心里不大对劲,就没有在意他的调侃,回过头来取回想今天早上在春香楼的赌场,就皱眉稍一琢磨,便觉出哪里古怪,再一作想,就恍悟过来自己入套了。
  三十个人一起赌,怎么那个花钱挑号的人刚好就选中了她,四道题下了四百两的赌注,原来不是对题目有信心,而是把她当成了弱鸡。
  那个出题的赌客就算不是长青帮的人,也和长青帮脱不了关系,应该是一早打算好了要挑个新手来讹诈,所以在选牌号这一关节上动手脚。
  亏她还以为是瞎猫碰到死老鼠,满心要赢人家的钱,原来早就被人家先给坑上了,难怪那两个被请来做判的易师不肯给她解题,这群人全都是一伙的,就不知道这三十个人里,有几个是和她一样被坑的。
  薛睿看着她面上露出恼色,才开口道:
  “十赌九诈,只要占个赌字,就没有不藏奸的,你以为城南为何要禁赌,赌易起源,本是 易客们闲时比斗的游戏,偶尔添上彩头,后来才为人牟利所用,安陵为天下首府,三教九流多来于此,过不去城北,便聚于城南,因隐于市面,难以管束,是以常有聚赌害人之事滋生。
  近年来,又有人以赌易之名,圈陷易客,借用赌债胁迫易客,你今天遇到的,刚好就是这么一个局,那三十赌客中,除你之外,还有两人都是进京为赴大衍,若被他们拿捏,日后便要服其劳,受其控,想要脱身难矣。”
  余舒听了他这番详解,稍有些后怕,转而又记起来此次是考他才得以脱困,这人情她是不想欠都迟了,心里头郁闷,但还是要道谢:
  “还好你带人查到那里,,你然我又要倒霉,多谢。”
  薛睿笑容一转,两手交握在膝上,道:“那现在可以说说,你是怎么倒京城来了吗?”
  余舒暗叹一口气,这就是她为什么讨厌欠人情,不能理直气壮地拒绝,就只有老实回答:
  “我得罪了纪家,在义阳城待不下去,怕给旁人添麻烦,所以就离开上京来某生。”
  薛睿当然清楚余舒同纪家的恩怨,也知道她是怎么得罪了纪家以至于必须离开。几个月前,还在义阳,她上县衙去击鼓鸣冤时他有在场,亲眼目睹了她指掐纪家的狠辣劲儿,至今回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让他意识到眼前这位以假乱真的少年郎,绝非是如长相这般亲善老实。
  余舒见薛睿不说话直是看着她,就有点不自在,挪了挪身子,咳了一声,抬眼看着车顶上挂着摇摇晃晃的橘色灯罩,面无表情道:
  “那时候,对不住了。”
  薛睿稍一迟疑,问:“那时候?什么时候?”
  余舒不知他是故意装傻,还是真不记得,抿了下嘴唇,干巴巴地说:“就是在义阳别馆,我砸你那一下。”
  “哦,”薛睿眼神一动,半眯了看她,“为什么要说对不住我?”
  他以为那天他的过分行为,两人再见面,真提起来,也该是他道歉才对。他没想过事后还能再遇见,也就没有预想过这样的场景,被她先开口道破,按理说他是该高兴才对,至少她没有误会他当时的用意。
  可是听到她这么直接就把话说出来,没有一般女孩子的羞涩和计较,却让他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余舒当他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哼笑一声,侧头摸着耳朵,有几分尴尬道:“你那天是为了激怒我,才故意说那些奇怪的话,还对我——咳,我当时没看出来,以为你是真要讨我做妾,还对我。。。失手砸了你的脑袋,对不住。”
  老实说当时他一句“跟了我吧”真是吓着了她,那番正经要讨她做妾的言论,更叫她误会,不然也不会看不出来他在做戏,恼怒之下给了他一记狠的。
  薛睿听她说完,这便知道是哪里奇怪了,看她一本正经的道歉,半点没把他当时的话当真,他 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一手扶住额头,禁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
  他那天说的话,做的事,的确是为了激怒她没错,可这不代表他是说假的啊,这丫头,精气来要人命,傻起来,怎么就能这么傻呢。
  亏他前天在街上撞见她,因担心她会因此躲避,没敢冒认她,原来她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余舒看他好端端地笑起来,可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好笑的,便纳闷地问:“你笑什么?”
  薛睿放下手,轻轻摇头,含住了嘴角笑意,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抬起来看她:
  “没什么,你不记恨我就好。”
  余舒闻言,看他不计较,心里头就有点高兴,言行遂放开了一些,挑眉道:“我又不是分不清楚是非,有什么好记恨的,你把我看的太小心眼了吧。”
  薛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也不知道是谁,因为我取笑她滑头,就在我账本背面偷偷画乌龟,在背壳上写我的名字。”
  这话一说出来,余舒就被口水噎了一下,正想着怎么回嘴,突然间愣住。
  这事儿说的是她还是勉斋打工的时候,他还是曹掌柜的时候。
  在义阳,他一直都没亲口承认过他就是曹子辛,现在却忽然提起了往事,是不小心说漏嘴,还是。。。
  薛睿看着她怔忡,大概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轻叹一声,歉声道:
  “阿舒,那时候,对不住。”
  余舒听到他叫她名字,便回了神,心里头说不出来又点酸巴巴的,就学着他方才的样子,装傻反问他:
  “你对不住我什么?”
  薛睿正色道:
  “因为一些苦衷,我在义阳不得不假作不认识你,不是故意作弄你,让你难受,对不住了。”
  余舒低下头,半天不吭声,就在薛睿心里头有些打鼓时,就听车夫在外头道:
  “大人,西六街到了。”
  第157章    送回
  “大人,西六街到了。”马车停下来,车夫在外说。
  余舒抬起头,看向薛睿:“我到了,麻烦你送我回来。”
  薛睿有点无奈,就差这么一段路,他道过歉,但没能听到她答复,虽是如此,他却没有追问的打算,时辰不早,将她送到这里他也该回去了,但见她下车的背影,心中偶是一动,竟有些不愿她就这么走掉,稍作犹豫,就起身跟着她下了车。
  大晚上,街上行人稀少,商铺店家都已关门,只有一两家酒馆门前还亮着灯笼,远处黑的路都看不清楚,薛睿打量了四周环境,问道:
  “你住哪儿?”
  余舒随手指了回兴街的方向,“就在后头街上,马车过不去。”
  薛睿扬了扬下巴:“走吧,我送你。”
  余舒摆手道:“不用了,很近的,我自己回去就行。”
  薛睿了然道:“你是不想让我知道你住哪儿?”
  余舒被他说中心思,稍稍有些窘迫,嘴上否认:“不是。”
  “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怎么叫人放心,我把你送到路口好吗?”薛睿委婉地寻求余舒的同意。
  余舒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何况她刚才和他把话说开了,再这么故意避着他,没什么意思,便指了方向:
  “那走吧。”
  薛睿笑笑,转身跟上她,一步并肩,刚好保持着三尺多些的礼距,不会唐突,也不显得疏远,还能借着这点路同她聊几句。
  “你们姐弟现在借住在别人家中?”
  “不是,我买了一处民宅。”
  “你自己买了房子?”薛睿意外地扭头看她,白天在春香楼外远远见她同那个少年人嘱托,以为她投靠在谁人家中,不想她已在安陵城落脚。
  余舒点头道:“我离开义阳时,慧姨给了我一笔钱安家。”
  薛睿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疑问道:“她怎会有钱给你。”
  余舒只当他不知赵慧遭逢那一连串变故,简略道:“慧姨早年被人侵占了家财,官司打赢就把家产夺回来了,是以有钱赠我。”
  薛睿若不是知情,听她这么讲,会当赵慧打官司讨家产的事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然而现在见她这么若无其事的样子,更对她多了几分欣赏。
  “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余舒正迟疑要不要告诉他,她在秋桂坊摆摊算卦的事,就听到路边一声激动的大喊:
  “阿、阿树!”
  她扭过头,便见一个人影从路边跌跌撞撞地朝她冲过来,就要扑到她身上时,手肘上传来力道,被薛睿朝旁拉了一下,正好躲过去。
  “啊!”夏明明扑了个空,朝前跌了几步,摔倒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呼。
  薛睿看着地上这冒冒失失的人,同白天那个少年对上号,就有些不喜,扭头想要询问余舒此人是谁,却被她神色古怪地瞥了一眼,轻挣开他的手,蹲下身去扶那人。
  “摔着哪儿了,能站起来吗?”
  “阿树,对不起,对不起。”夏明明见到余舒平安无事,再忍不住,伸手就搂住她脖子,呜呜哭了起来。
  余舒拍着她的背,碍着有人在场,没有开口骂她:“好了好了,别哭了。”
  见她们抱在一处,薛睿错愕,好在他为人谨慎,没急着上前将这两个不成体统地拉开,低头盯着那“少年”多看了两眼,顿时了然,心中暗笑:怎么这安陵城里头的小姑娘,最近都时兴扮成男孩子么。
  余舒拉着夏明明问了几句,在她语无伦次的解释下,才弄清楚她怎么会在这里等她。
  原来白天夏明明在春香楼外见到余舒被官差押走,听到路人议论,说是他们私下赌易被抓,要有苦头吃,夏明明心里害怕,担心余舒因她出事,就没有照余舒的嘱咐回家,而是一个人找去了衙门,结果什么都没打听到,还被人撵了出来。
  她不知回去该如何对余小修和景尘解释,就不敢回家,在这回兴街附近躲着,一直到天黑,正好碰上被薛睿送回来的余舒。
  薛睿在旁听着她们两个说话,抓住了重点,才道余舒跑去赌易,是为了帮这位姑娘筹钱,心中不知是气多还是笑多。
  “你、你是怎么出来的,我听人说你们都被关进牢里去了。”夏明明吸着鼻涕问道。
  余舒就指了指薛睿,“遇上个朋友,帮忙说了几句情,就把我放出来了。”
  夏明明不认得薛睿就是白天带人去春香楼抓人的那位大人,方才她一心恐慌,这会儿才注意到薛睿,见是个锦衣俊貌的公子,不知是谁,竟有能耐把余舒从牢里领出来。
  余舒知道余小修和景尘不见她们会担心,就不再耽误,扶起了夏明明,向薛睿道辞,急着回家:
  “我家就在前头,不用送了,今天多谢你,你也赶紧回去吧。”
  “等等,”薛睿叫住她,“阿舒,你若急着用钱,我可以先借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