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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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啊闪 更新:2021-02-20 07:57 字数:4946
伙计反手揪了余舒胳膊,把她拽到后堂,一剥帘子,冲这屋里喊道:
“贺叔,那大娘家里来人了。”
后堂里站着三四个人,一齐扭头看过来,余舒的目光却只落到竹榻上,满头满脸都是血,连样子都看不清楚的赵慧身上,心里一咯颤,慌忙上前去。
说来也巧,这正在给赵慧拿白纱包头的郎中,就是余舒上一回挨打被纪家撵出来,被曹子辛请出诊看病的那一位,名唤贺芳芝。
“慧姨、慧姨?”余舒瞧赵慧闭着个眼睛,勉强有一口气在的样子,连声音都不敢大,轻轻唤了她。
“别喊了,人昏过去了,”贺郎中手上动作不停,麻利地做了个简单的急救,先将赵慧头上的血捂住,才分神去同余舒说话:
“你是她家里亲人?”
余舒点点头,视线一移动,又看见赵慧搁在腹前的手背上也是血,袖口红红的,一看就是被碎片蹭的。
“除了你,她家里头还有别的人吗?”
“没了。”余舒没听赵慧讲起过,若不是刚才在街上看见,她一直都以为赵慧是外地来到义阳城做小买卖的。
贺芳芝叹一口气,道:“她磕着后脑,脑颅里积了血肿,又大失了血气,心肺有伤,有痨症之相,单是止血,人醒了怕是熬不过去多少天。”
余舒心里头一凉,脑子乱了,慌声道:“贺郎中,您是说我慧姨治不好吗,怎么会呢,您行行好,救救她,肯定还有主意是吧!”
余舒心里有几分不真切,早上赵慧出门时候,还是好好的,还说晚上包几个素饺子给她吃,这半天的工夫,人就成这样,就活不了了?
贺芳芝沉吟了片刻,看她一眼,颇有怜悯,接过药童手里针具,托了赵慧的手,去挑她手背上的碎片,为难道:
“要治,便要走针,我行医二十六年,这例症也曾救过两回,不敢保痊愈,七成把握总是有的,我知你们不是富人家,医者父母心,这诊金我能不收你的,然药资,却是个大数字,鹿茸地精得不断续的吃,你们。。。。怕是负担不起。”
余舒脑子里嗡嗡的,好似回到多年以前,满是消毒水味道的医院病房外头,爸妈抱头痛哭,医生就是这么告诉她——
你弟弟的腿,现在的医学技术不可痊治,若是不想截肢,保有双腿,需要大笔的疗养费,依你们的家庭情况,应该负担不起。
嗓子眼一紧,余舒缩声道:“得、得要多少钱?”
贺芳芝看这孩子面无血色,只当她是年小承不了这重担,虽是同情,却也无力再多帮衬她:
“春放时,补药价格总比往日贵上一两成,我这馆里药材也不齐全,得到别处去给你收,笼统算下来大概是少不了。。。五百两。”
五百两!
一旁好心送了赵慧到医馆来的人,纷纷倒吸凉气,见余舒年纪小小,心里头生了可怜,忍不住就有人劝道:
“孩子,你、你还是把人领回去吧,好好照应应,说不得能多活上几天。”
贺芳芝看看那几人,摇摇头,对余舒道:“你看是要治,还是你现在就把人领回去,好好供养她最后一段时日。”
“治,当然是要治的!”余舒红着眼睛,几乎是喊出来,心里在快速地盘算着,要到哪里去弄钱。
贺芳芝也见过病患家属这样子,心知她不过是一时不舍,到最后终归是力不能及,他虽有医心,却无医力,店里倒是有几味药材,可先让这妇人支撑两天,可他上头也是有东家的,哪能任由他白发这好心。
余舒看到贺芳芝不吭声,约莫能猜到他此刻心情,她不愿与人为难,然此刻迫于无奈,把心一狠,就噗通一声跪下了,哀声道:
“贺郎中,求求您救救我慧姨,钱我能酬来,您给我三天、不,两天,您行行好,先救救我慧姨,我一定把钱凑齐了拿来,贺郎中,我知道您是好人,求您行行好!”
说着就去给贺芳芝磕头,边上人瞧着可怜,都扭过头不忍去看。
“切莫如此、切莫如此。”贺芳芝急忙去拉余舒,苦声道:“你这孩子,不是故意与我为难么,五百两银子,你当是一张纸么,你能上哪弄来。”
余舒刚才一时无主,见他口气软下来,又冷静了一些,跪着道:
“能的,我能筹来,不瞒您说,我是在泰亨商会做事给人算账的,一个月就有五两银拿,我认识泰亨商会的裴总管,我去向他借,钱的事我一定能凑上!”
等她转了正,一个月五两,一年就是六十两,别说八九年,只要裴敬愿意拿钱给她应急,她给他白使唤上二十年都成!
贺芳芝惊讶地看着余舒,他自是听说过泰亨商会的名头,正在辨别她话里真假,就见余舒手忙脚乱地从随身的袋子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他:
“您瞧,您瞧,这是泰亨商会的旧账册,是裴总管让我拿回家看的,我没骗您。”
贺芳芝半信半疑地接过去看了,确是正正经经的账册,有章有号,而且还有批注,他心里又信了几分,看看榻上气若游离的赵慧,再瞧瞧跪在面前满眼通红的余舒,心里重重一叹,把账册给她,站起身向外走去:
“我先给她施针,这药材我馆里有的,就先给你垫上,给你三日筹钱来,能筹多少是多少,若不能及,你、你也不要强求。”
余舒一喜,又跪着冲他叩了叩:“谢谢、谢谢贺郎中!”
贺芳芝到最后还是勉力为赵慧行了针,将医馆里一株老参取出来,开了方子,让药童去熬了汤药,赵慧没有别的亲人,余舒走不开,跟前跟后,直到贺芳芝开了口,她才花钱顾了一辆马车,又请了两个人帮忙,先把赵慧抬回了家里,处理血污,等明日贺芳芝登门。
回到赵慧家,余小修就蹲在门口,见赵慧一身是血的被抬回来,吓得傻在那里,余舒没空理他,让人把赵慧轻手轻脚地挪到床上,回头才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
“愣着作甚,去厨房生火烧水!”
“哦、哦!”
余小修跌跌撞撞地去了,余舒先到对门去拍了拍,喊了几声“曹大哥”没见应,心知他是已经离城返乡,脸色黯了黯,其实在医官里,她第一个想到求助的不是裴敬,而是曹子辛。
她又到隔壁,好声好气地请了隔壁的胡大娘来家里看顾赵慧,因赵慧平日为人好,胡大娘二话不说就放下炊具,来了家里帮忙,余舒又严厉地叮嘱了余小修几句话,给了他两角银子应急,回屋去换下脏衣裳,就在院子里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趁着天还没黑,匆匆跑去万象街上求助。
哪知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泰亨商会总馆,拍开了门,却被告知,裴敬一个时辰前,就坐马车离开,去了邻城查账,因走的匆忙,并未留下只字片语,也未说何时回来。
裴敬不在,泰亨商会里想当然能没人会支给她五百两。
余舒一时走投无路,心思沉重,夜色里,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城东河岸边。
第75章 求助景尘
天黑了,这个时间还在大街上走的,不是做小本买卖跑腿的,就是出门喝酒会友的。
夜风习习,河岸上,更是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余舒站在河边,看着黑亮亮,潺潺流动的河水,嘴巴嚅动了两下,咬掉下嘴唇上的干皮,尝到一点血味儿,她呼气又吸气,平复着躁动不安的心,眼前却一下一下晃过去赵慧满脸是血的样子,于磊坐在轮椅上破声痛哭的样子,她胃里一翻腾,一弯腰,就在河边草地上吐了起来。
后背上传来一下下拍动,很有节奏,她没回头,干脆顺势蹲了下来,一股脑地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才用手背抹了下嘴,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轻声道:
“谢谢。”
景尘垂下手,低头看着模样狼狈的余舒,心思一动,皱眉问道:“出事了吗?”
余舒拍拍身边草地,景尘从善如流地在她身边坐下,盘着膝,身上的道袍是刚刚换上的干净物,白的一尘不染,颈后的头发还带着一点水珠,是方从城外河里洗澡回来。
余舒吸吸鼻子,那股秽味无形间被身旁的人的净气压住了。
“家里人出事了,伤了头,治病要花好多钱,我一时找不到地方筹备。”
景尘道:“是你弟弟?”
余舒摇头,“是一个长辈,平日对我十分照拂,我跟你说过吧,我是被家里打出来的,就是慧姨收留了我,让我住在她家里,我养伤的时候,也是她一直在照顾我。你能想么,早上我出门时候,她人还好好的,昨天我们还一起去逛集会,不过是一个白天,郎中就说她活不长了,呵,祸福旦夕,说的一点没错。”
余舒抹了抹脸,扭头看着神色不明的景尘,抿抿嘴,道:
“大侠,你身上还有钱么?”
景尘伸手探入襟口,径自取了钱袋给她。
余舒入手一捏,就苦笑了,上一次景尘那快扁玉,当了了五十两,她给兑了四张银票,一小袋银子,如今这钱袋里,就只剩下薄薄一张,还几个碎疙瘩。
“真不知你一个人,钱都花哪去了,道士都像你这么能花钱吗,”余舒把钱袋打开,掏了里头那张十两的银票出来,把剩下的零碎递还给他:
“这十两借我。”
景尘抬手轻挡了一下她递来的钱袋,“你都拿着吧。”
余舒没有推辞,她把钱袋收起来,硬着头皮问道:“你还有玉吗?”
说话时候,是盯着他背后那两把长剑,一想到五百两的数目,她眼睛都要冒红光,恨不得把自己都卖了去。
“没了,那是最后一块,”景尘顺着她的目光扭头看了下肩头露出的剑柄,仿佛能看穿余舒的心思,直言道:
“我的剑不能当。”
余舒被他说穿那点心思,尴尬地转过头,伸手揪了一把草,忽然想起来什么,手在身上来回摸了摸,脸色一变,从草地上站起来,转了个圈,就差被把鞋子都脱下来检查了。
“你在找什么?”
余舒郁闷道:“你给我那块石头不见了。”
景尘目光一沉,剑眉蹙起,“难怪。。。”
余舒听见他低语,却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景尘也从草地上站起来,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心念起伏,有所预感,下一刻,竟是转身往林子里走。
“诶?你去哪?”
“你回去吧。”
余舒看他说走就走,愣了下,便抬腿追上去,跟在他身后,碎碎念道: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把那石头弄丢的,唉!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不见的,明明前几天还带在身上的,说不见就不见了。。。。。。”
正在语无伦次地嘀咕着,景尘一个回身,余舒赶紧刹住脚,抬起头,就见景尘面色冷淡道:
“你回去吧,别再来找我。”
说罢脚步一转,就要走离,抬腿却被人从后头揪住了袖子,他扯了两下,没扯回来。
余舒低着头,死死拽着他衣袖,就不松手,她会到河边来,不是漫无目的乱走,她知道在这时候,她需要人帮忙,要筹钱救赵慧,不是她一个人逞强好胜就能够的。
她其实是有法子弄到那笔钱的,可是她一个人不行,她需要景尘的帮忙,而且她现在只能找到他帮忙。
景尘无奈回头,看着余舒低头露出的黑脑袋,似能察觉她心意,沉声道:
“小鱼,我帮不了你。”
“你能。”余舒闷声道,要是她知道弄丢了那块石头景尘会翻脸,一定把那块小石子压箱子藏起来,绝对不拿出来玩。
景尘摇摇头,他是不能帮她,当日对岸一见的机缘早结,再多牵扯,反会害她,亦误他道心。
“你能。”
“。。。。。。”
“你能!”
余舒使劲拽了一下手中质料柔软的袖子,逼迫景尘低头,抬头死死盯着他,眼里没有求人帮忙的软弱,倒满是让人心颤的狠劲儿。
然景尘目光清明如一,不为所动,而心中所想,却不足道。
看着这样清明的目光,余舒头顶上就好像有一盆冷水泼下来,渐渐冷静了。
“抱歉,”余舒手指一松,那柔软的料子滑脱了手,她烦躁地抓抓头发,为刚才的失态道歉后,冲景尘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我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依旧是每次同他道别时说的话,却没得到同样的回应。
景尘静静看着她背影走远,转身向林子里走去,下到桥头,目光不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