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闪啊闪      更新:2021-02-20 07:57      字数:4797
  “你当夫子不看你推卦的吗,要是胡乱写个结果就行,我还用费工夫排盘吗?真不知道学了半年,你究竟认真听了几堂课。”
  据余舒所知,翠姨娘是六年前改嫁到纪家的,又过了三年,才哄得纪孝谷把一直住在外头的余舒姐弟接进了纪家,去年才正式挂了名字在纪家的户籍下,姐弟俩得以去三觉书屋学易,是半年前的事。
  只是那半年余舒还不是现在的余舒,少学了最基础的课程,入门都没有,以至于她现在听夫子讲易如同听天书。
  余小修见她不答话,只当她心虚,就敲了敲碗边,催促道:
  “好了,快吃饭,下雨路滑走得慢,我们要早些出门。”
  “哦。”余舒继续啃馒头。
  过去一夜,余小修又恢复了原状,全没了昨晚上的媳妇脸,不过对余舒的态度的转变,还是显而易见的。
  家里只有一把油纸伞,灰不溜秋的颜色,余舒个儿高撑着伞柄,和余小修挤在伞下头,在刘婶的叮嘱声中出了门。
  路上不小心踩了好几个水坑,鞋子都湿了,凉丝丝的冻着脚丫子,进了书屋的大门,余舒快步拉着余小修,跑进榭里,在门口拍打着身上的雨水,踮着脚找到位置坐下。
  私塾里的竹帘都被放下,雨水扫不进来,但有风刮着,还是冷飕飕的,余舒缩缩脖子,在手里哈了口气,一面将湿透的鞋子脱下,一面抱怨这私塾里没个避风的教舍,万好她是春天来的,要冬天还不得冻死她这个怕冷的。
  “你怎么把鞋脱了?”
  余小修扭头看见余舒脱了鞋在拧袜子,松垮垮的袜套耷拉着,半截脚脖子露出来,白生生的晃眼,他黑了脸,低斥一声,飞快扭头看了下四周没人注意,慌忙抓起她的鞋子就往她脚上套。
  “怎么啦?”余舒不明所以,顺着他手劲儿把鞋子蹬上了,又自觉地伸出另一只脚给他。
  余小修瞪她一眼,蛮力把另一只鞋也给她套上,气闷道:“你就缺心眼吧。”
  余小修不会平白无故骂她,余舒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寻思了一下,大约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她只当这一屋子都是小孩儿,脱个鞋子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没想着她现在也是个古人了,这里的风俗,大概是女人露个脚丫子就跟坦胸露背一样了。
  余舒心底长了个记性,又同余小修嬉皮笑脸道:
  “鞋子湿了难受的紧,我这不是想着拧干它么。”
  “那也得等回家再弄。”
  “哦。”
  这边姐弟两个小动作,是没留意被不远处栏杆边坐的一人看到了,恰恰就瞄见了余舒那半截白花花的脚脖子,愣了半晌才猛地撇过头去,死死盯着外头地上大大小小的水坑,红透了一张俊脸。
  第二十五章 课堂小测验
  下着雨,孩子们听课的情绪都不高,刘夫子讲了半堂课,就抓住了三个发呆走神的,他看着下面一张张无精打采的面孔,吹了吹胡子,将卦盘夹在腋下,道:
  “这样吧,今天的卦象就讲到这里,余下半堂课,我们来小测,老夫出题,你们作答,答不上的,就罚你今天回去把奇门遁甲的总纲抄写一遍,如何?”
  闻言,一众学生的脸立刻垮下来,不知是谁“啊”了一声,被刘夫子扫过去一眼,赶紧闭嘴坐直,虽个个不情愿,却没哪个敢开口反对。
  余舒正在偷偷温习昨天曹子辛教她的几个字,一听说要课堂测验,答不上还有惩罚,就扭头去看余小修,心思一动,悄悄伸长了腿,踢了踢他,故意逗他道:
  “等下就靠你了啊。”
  余小修伸手把她的脚拨拉到一边,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
  “好,那老夫就先提第一个问题,”刘夫子抱着臂膀,环扫在座的孩子,点名道:“纪珠,你来作答。”
  “是,夫子。”
  余舒看见前排坐的纪五小姐站起身,石榴色的裙裾短衫整洁又干爽,不似他们这些走雨路过来的,大约是被马车送到书屋门口,只走一小段路,裙边都是干干净净的。
  “要用阴阳遁活盘演算,夏至中元为几局?”
  纪珠想了一会儿,答道:“是阴遁三局。”
  “不错,坐吧,”刘夫子满意地点点头,纪珠坐下前,有些得意地看了看左右。
  “张毅,你起来作答。”
  “是、是夫子。”
  “六乙加辛龙逃走,六辛加乙虎猖狂。下一句是什么?”
  “呃。。。是。。。请、请观——”
  刘夫子脸一黑,“总纲都记不清,抄三遍,坐下。”
  该学生耷拉着脑袋坐下了。
  “刘勤学,你起来。”
  “是。”
  接连问了十道题,余舒摸出来刘夫子的点名规律,每叫一个得意的学生,接下来必会喊上一个学行不佳的,问题的类型都不一样,同样的是没有一道余舒能答上来,她倒是不担心丢丑,大不了就是把那什么奇门遁甲的总纲抄上几遍,就当是识字了。
  说到识字,她就想起了曹掌柜的,今天下午去打工,就问曹子辛买些便宜的纸张来抄课本吧,这易学她虽然没有兴趣,但上课总不带书也不是个法子。
  还有,要给小修换一支毛笔,最好想办法弄一方砚台,手勾的墨太稀拉,白瞎了余小修那一手端正的字。
  刘夫子刚表扬过一个学生,余光瞄到最后一排的小姑娘正瞅着窗外在发呆,就不高兴了。
  他清楚这两个孩子的出身,乃是纪家三子名下一个小妾改嫁时带来的继子女,同纪家并无甚么血亲关系,他是正经的易学保固一派,本来就不多愿意几代经营的易学世家混进外姓的后生。
  然而,义阳城已经有二十年没再出过一个能进到司天监内台任职的大易师了,纪怀山和孔卫珍确是在司天监任职,但两人皆已年迈,卸任最多是三五年的事,等他们都辞了官,这义阳城再没个能在司天监站得住脚的人,不光是他们三家要落魄,全城的百姓都会受到牵连。
  于是乎,他们三家同气连枝,为了再能供出一个大易师,不得不充实族中学易人数,将沾亲带故的子孙后人都划进了三觉书屋,他们这些老头子试图从中挑拣有天赋的学生,纵是倾囊相授,也要在下一回的大衍试上争上几个进太史书苑学习的名额。
  纪家是好运,这一代出了个纪星璇,剩下他们孔刘二家,只怕要陷入后继无人的尴尬。
  这么想着,刘夫子再看余舒,就愈发不顺眼起来,板起了脸孔,高声道:
  “下一道题,余舒,你起来回答。”
  因事先有心理准备,忽然被点到名字,余舒不慌不忙地站起来,瞅着刘夫子看着她时那一脸难受样,心中腹诽:
  都知道您不待见我了,还故意喊我起来,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天盘九星是哪九星?”刘夫子想来清楚余舒水平,没必要故意为难她,就挑了个简单的问题问她。
  果然,余舒两眼一抹黑,什么天盘九星,她就知道北斗七星。
  “嗯,天盘九星,就是。。。”余舒仰头望天,做思考状。
  余小修一开始就对她没抱希望,早立了书本遮住口鼻,准备做枪手:
  “天蓬,天任,天冲。。。”
  听边上小声传话,余舒乐了,这小子,她和他开玩笑,他还真帮自己作弊啊。
  总不能辜负了这一番好意,余舒清了清嗓子,答道:
  “天蓬,天任,天重、冲。。。”
  有说错了字音,看到刘夫子脸色,她就赶紧改正回来,两兄妹坐在这间屋紧后头,刘夫子上了年纪自是听不见余小修在教舌。
  不过刘夫子耳背,可不代表别人就是眼瞎,余舒答到最后两个,忽然就被人高声打断了话——
  “秉夫子,余小修在偷偷教她!”
  这一嗓子过后,私塾里鸦雀无声,余小修差点被一口唾沫呛死。
  余舒侧目看着栏杆边上那个一脸正义的少年,认出人来,不禁郁闷:又是这小白脸,她到底哪惹他了。
  刘夫子大为火光,他为人古板,最见不得弄虚作假之事,沉下脸,就朝那两姐弟走过去,伸手指着余小修,训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抢了白——
  “你怎么知道他在教我?”
  余舒故意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少年,她眉目长的别致,生起气来颇有气势。
  薛文哲被她一瞪,不知为何,底气就弱了,硬着头皮道:
  “他拿书挡着脸偷偷念给你,我都听见了。”
  “嘁,别人都没听见就只有你听见了,耳朵那么长,是属驴的吗?”
  “你还骂人?”刘夫子气指。
  “你才是驴!”薛文哲怒骂。
  两人声音同时响起,不分前后,余舒收起凶相,伸手指着薛文哲,委屈地冲刘夫子道:
  “您听见了,是他骂我。”
  刘夫子皱着眉头去看薛文哲,觉得这孩子今天冒失。
  薛少爷脸上一阵青白,恨恨刮了余舒一眼,“夫子,您若不信,就再问她一遍,这一回没人教她,她肯定答不上来。”
  刘夫子毕竟是向着自己喜欢的学生,就虎着脸对余舒道:“那你就再把天盘九星背一遍,答不上来,回去就把奇门总纲抄上十遍。”
  奇门遁甲的总纲,一遍是一千六百余字,真抄上十遍,那一夜都别想睡了。
  余小修着急仰头去看余舒,却见她满不在乎地瞥了那薛文哲一眼,张口就来:
  “天蓬,天任,天冲,天辅,天禽,天英,天芮,天柱,天心——夫子,学生是否背错?”
  听她流利作答,刘夫子面露惊讶,余小弟下巴都要掉下来,薛少爷则是傻了眼。
  “夫子?”
  “咳咳,答对了,坐下吧。”
  余舒不急着坐,伸手指着薛文哲道:“夫子,捣乱课堂就不用挨罚吗?”
  刘夫子脸面挂不住,只好郁气道:“薛文哲,回去把总纲抄一遍。”
  “夫子我——”薛文哲想要争辩,被后座的学生扯了扯衣摆,总算想起这是在私塾里,不能和夫子争执,脸色难看地应了,又咬牙切齿地瞪了余舒一眼。
  余舒坐回去,一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侧影,暗笑:
  小子,阿姨一目十行看账本都能记得住盈亏多少,会记不住几个字吗?
  第二十六章 忽悠
  刘夫子宣布下课时,雨已经停了,余舒的鞋袜还是潮潮的,讲台上丢着昨天夫子批改后驳回来的功课,一群人围上去,余舒没有找到余小修的,这个发现让她高兴不已,撞了撞余小修的肩膀,偷偷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小修小修,你真厉害。”
  余小修被她夸的不好意思,拉下她手势,小声道:“才算对一次,有什么厉害的。”
  余舒把自己被驳回来的那张作业纸塞进小花包里,推着余小修的肩膀往外走:
  “一文钱也是钱,你懂什么,今天回去好好写功课,争取下次再中。”
  在余舒看来,那些易学世家的公子小姐们少不了在家里有长辈开小灶,有什么不懂的,长辈们私下都会授受,像余小修这种情况,独自摸索着一门学问,一点点进步都是难能可贵的。
  “余舒,你站住!”
  两人走到私塾外头,被人喊住,余舒扭头看着从榭里追出来的少年,三步并作两步蹿到她面前,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你上课时候为什么要骂我?”
  “我骂你了吗?”余舒往前站了一步,仰起头,毫不示弱道,“我骂你什么了?”
  “你说、说我耳朵长,属驴。”薛文哲羞愤道,他是家中独子,父亲是书香世家,在家颇为受宠,长这么大还没听过这种难听话。
  “那你是属驴的吗?”
  “我当然不属驴!”
  余舒摊摊手,“那不就结了,我那不是骂你,我是在问你呢,你瞧——你是属驴的吗?这分明是问句,难道你连问句都分不清楚?”
  “谁、谁说我分不清,我当然分得清楚。”
  “分得清楚就好,”余舒点点头,“那你还有事吗?”
  “我、我——”薛文哲嗓子卡壳,看着一脸无辜的余舒,忽就忘了自己叫住她是要干什么。
  “没事那我们就走了,明天见,”余舒拉着余小修,冲薛文哲摆摆手再见,姐弟俩一同出了三觉书屋。
  出了门,余小修才感叹道:“我原本以为薛文哲挺精的,现在才道他这么好诓。”
  “哈哈,好诓个屁,分明就是你姐姐我能忽悠。”余舒得意道,不知道为什么,欺负古代的小屁孩儿总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不许说粗话。”
  “咦?我刚才说粗话了吗?”
  “少装蒜,你说了。”
  “我说什么了?”
  “说屁。”
  “小修,不许说粗话。”
  “。。。你忽悠我。”
  余舒昨晚已经告诉了余小修自己在外头找事做,今天出门就没背着他换男装。
  余小修看见她套上一身缩水似的长袍,总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