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漂亮格子      更新:2021-02-20 06:41      字数:4781
  右眼如法炮制。
  我睁开眼睛,光明重现,第一眼,是顾长熙的眼睛。
  他抽出几张湿巾,将我脸上的沙抹了个大概,问:“哪里疼?”
  我盯着他,呆了半晌,愣愣地摇了摇头。
  他看我一眼,半笑:“还能发花痴,脑子坏了,眼睛没事。”
  我窘然回神,掩饰:“有事!我受伤了!”
  他正眼看过来:“哪里?”
  我忧伤地捧起脸,自顾自怜地道:“我破相了。”
  他拆开我手打量:“你这算整容,自带高原红,挺好的。以前脸色太白了。”
  不带这样落井下石的。我正欲反驳,忽然一人急急忙忙插话进来:“同学实在是不好意思啊,你没摔着吧?这沙子挺软和的,应该没啥吧?”那人说话也不喘气,噼里啪啦一堆:“今天这事儿是有点意外,咱家骆驼胆子小,你落一纱巾下去从它眼前飘过,它以为是啥妖怪来了,便吓了一跳。这骆驼一害怕就往地下扑,所以你也就跟着滚下来了。你看——”他略微停顿,示意了一下周边停下来的人和骆驼,“还能骑么?能骑咱就走吧?”
  刘亚根虽说是在问我,却是盯着顾长熙。我配合地看顾长熙脸色,他不看人家也不答话,将人晾在一边,敛了笑,微蹙着眉,只将水递给我:“漱下口。”
  我乖乖接过来,清理了一下喉咙。包着一口水,也不知道往哪里吐。
  顾长熙显然是明白我的难处,道:“你也不是第一次对着我吐了,这会儿还讲究什么?”
  我一愣,想起他说的是那次上课的事儿,鼓着腮帮子瞪他一眼,于是又哗哗将水当着他的面吐进旁边的沙里。
  顾长熙又问:“还想骑么?”
  我瞄了眼蜷缩在那里的骆驼,觉得它真是不中用,枉费了这么大一身皮囊,而又怕它回去吃刘亚根的鞭子,心生可怜,道:“想。”
  顾长熙也看了眼那骆驼,问:“不怕?”
  我想了想,小声:“有点。”
  顾长熙直起身子,抖了抖身上的沙,径直走到骆驼前。刘亚根忙跟了过去,慌不迭地跟顾长熙说些什么,顾长熙没啥反应,瞅着那骆驼半天,才开口说了几句。说完刘亚根立马表现出为难的表情,又噼里啪啦地说起来,还一边摆手,顾长熙打断他,表情颇为不耐烦。不久顾长熙返身朝我走来。
  “走吧。”他拉起我,“你骑我的骆驼。”
  “哦,”我起身,头上衣服上的沙子纷纷扬扬地往下掉,我退后几步,拍干净了,问:“那我的骆驼呢?”
  “你的骆驼受惊不肯起来,”他说,“也不能太耽搁别的游客的时间。
  走了两步,我脑子才回过弯来,我骑顾长熙的,那他骑什么?难道——我俩骑一个?
  眼看他走进骆驼,我忽然紧张地要命,我还没做好准备呢,这、这也太快了吧!
  要是我坐前面,那他岂不是要从后面伸出胳膊搂着我?要是我做后面,那我岂不是也要从后面抱着他?
  一想到顾长熙宽厚的背、温热的怀抱,还有他身上淡淡的味道,我脑子里立马意淫无数。
  “怎么了?”他察觉到我的异样。
  “顾老师,”我扭扭捏捏欲语还休,道:“我挺沉的,骆驼能承受得了么?”
  他愣了一下,继而眼里是快意而促狭的笑:“我牵着你走。”
  我的脸“刷”一下又红了,这下可不是高原红,是猴屁股了。
  我们重新启程的地方离月牙泉已经很近,下了这个沙丘便是。极目望去,一派青翠扑入你的眼帘,让人不觉心向往之。刘亚根很快就牵着其他游客走到前面去了,那匹胆小的骆驼在吃了刘亚根一鞭子后,畏畏缩缩地跟在后面,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心里有点疑惑,顾长熙牵着骆驼带我走,省去了刘亚根的麻烦,这应该是很好的事儿。而刚刚顾长熙和他交流的时候他却一副为难的样子,与顾长熙讲价还钱许久。
  我俩休息了一会儿,也出发了。刚刚上去我还感觉别扭,试图说服顾长熙不用这样。两句之后我就发现顾长熙有一个特点:就是他决定了的事,很难做出改变,你跟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会很绅士很耐心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态度是干脆而果决,让人往往没有办法拒绝。
  我想起暑假那次在他家,对于谁睡沙发这件事儿,他也是这样处理的。
  于是我乖乖地爬上了骆驼的背。同时,对顾长熙保持目不转睛的察言观色,我想要是他稍稍皱一下眉头,我就立马拒绝呆在骆驼背上,义无反顾地下来与他同行。
  而他只是牵起骆驼的绳,迈开了步子。
  骆驼晃晃悠悠地往前走着。
  两人之间忽然没了话。
  我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不由出了神。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沙漠里,鸣沙山的沙子细而软,每一脚走下去,都像踩在棉花上,不着力,而每一脚拔起来,又会扬起些许的沙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风中。他走得不快不慢,仍是平常的步伐,丝毫看不出半点吃力。他的身躯挺得笔直,像极了远处屹立不倒的胡杨树,有顶天立地的气势和铮铮的品性。
  大漠落日,驼铃悠悠。
  多年以后,每至入梦与他有关,我总会梦到那个背影,孤寂而坚定,有如沙漠中的山,炙热却沉默。
  ☆、3434
  黄昏时候的鸣沙山是最美的。
  你的眼前是一望无际地沙漠;天穹覆盖着大地,地平线像一个巨大的圆在你的四面环合;天苍苍;野茫茫,一种高远寂寥的感觉不留神就涌上了心头;你感到无力;甚至昏昏欲睡。而猛一抬头;一颗红红的夕阳冷不防跳入你的眼帘。它就那样悬吊在那根细细的地平线上;像一个要熟不熟的鸡蛋黄,你会担心如果有一只苍鹰展翅横穿过去;会不会就戳出橙红色的液体来。
  近处的月牙泉,含着一汪永不枯竭的眼泪;千百年来注视着。
  怪不得来之前顾长熙说:“正是好时候。”
  我震惊了半晌;才猛然回神,大呼:“白白,赶紧照相啊!”
  白白是在我和顾长熙小等了10来分钟后才跟我们汇合的。进景区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地乘着沙地摩托和我们分道扬镳。我和顾长熙骑着骆驼,中途还出了点小岔子,没想到还比这小妮子先到。
  白白也被这瑰丽的景色震惊了,晕晕乎乎地被我从梦中惊醒,赶紧掏出相机,我俩大摆POSE,玩的不亦乐乎。拍了会儿,白白朝远处招手:“顾老师,过来跟我们一起照相吧!”
  顾长熙正在绑帐篷,眯眼逆光看了我们一眼,隔了会儿,系完绳子,停下手里的动作,走了过来。
  他接过相机,大致看了下构图,歪头示意我俩朝右一点,我捉摸着步伐挪了一点距离,拉着白白立正站好。
  他说:“我数一二三。来,1、2——”
  我屏神凝气,一丝不苟地冲着镜头列出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我想此刻我脸上的肌肉一定很僵硬,而越是这么想,却越觉得僵硬,甚至面部微微颤抖起来。
  他忽然从相机后面探出头来,冒出一句:保持姿势,别笑。
  我和白白扑哧一声就笑出声来。
  快门声响。
  白白乐颠乐颠跑过去瞅相机屏幕,满意地点点头,又道:“顾老师您和我们一起照一张吧。”
  我的目光落到顾长熙身上。
  顾长熙瞅瞅四周,问:“找谁呢?”
  我们安置帐篷的地方在一处高地,景色奇佳,而人烟稀少,周围确实没什么人,要有人,也隔了老远,只见几个移动的黑点,靠喊话才能听见,白白这个提议也只能作罢。我不动声色地咽下失落。
  沙漠的夜色来得晚,而一旦太阳沉到地平线下,气温就明显开始下降。顾长熙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推篝火,又支起架子,弄起了烧烤。火烧得很旺,霹雳巴拉直响。
  我好奇,一边添着柴火,一边问:“顾老师,这些是从哪里搞的?刚刚租帐篷的时候没见着有这些啊。”
  顾长熙手里仍是串着东西,瞄了一眼我,浮起一抹神秘地笑,反问:“想知道?”
  “嗯!”
  “刚刚你摔下来后,我跟刘亚根提了点要求,”他将新串号的肉串架到火上,轻描淡写地道,“我跟他形容了一下你的本领,然后稍微威胁了一下他。”
  “啊?”我有种不祥的感觉。
  “我说你摔得很严重,一哭起来就会跟拧开的水龙头一般。如果不答应你的要求,你就会大哭大闹,不但要求上医院做全身检查,还要告到他领导那里去,让他丢了饭碗。”
  “这——”我好气又好笑,终于明白得刘亚根为何有不情愿的样子,嘴里不满地嘟哝道:“您怎么把我说的跟泼妇一样,我明明没有这样啊!”
  “是吗?”他正眼瞅我一眼,表情带点诧异带点疑惑,然后轻飘飘地纠正道:“那我搞错了。不过你是功臣。”
  白白手里捧着矿泉水过来,只听见后面俩字“功臣”,顺口就笑嘻嘻地接口道:“来,这第一串就给功臣!告诉我熟了没?”
  我瞥了眼她信手拿起的一串肉,还泛着鲜红色,瞪她一眼,道:“没熟地给我吃,我才不做小白鼠。”
  白白乐颠颠的道:“你懂什么,人家外国人就要吃这种半生不熟的,这才叫情调!”
  我反驳:“什么情调,闹坏了肚子你就和医生**去吧。”
  此话一说,我立马住了嘴。我和白白之间说话无所顾忌,什么话都说,刚刚一来二去,就忘了身边还站着个顾长熙。
  我偷瞄一眼他,他低头撒着作料,神色淡然,不作反应。为了防晒,他今天穿着一件长袖格子衬衣,此刻袖管高卷,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我正待仔细看去,他忽然抬起头,将手中那串递来:“这串熟透了。”
  我愣了一下,那串肉兹兹地冒着热气,胡椒孜然混合着羊肉特有的香味直窜进我的鼻子,嘴里的口水开闸般地泛滥开来。
  我暗喜,半是推脱地接过来:“这怎么好意思呢,谢谢顾老师。”
  他看着我,嘴边挂着淡淡的笑,眼睛映着火光,格外地晶亮。
  浩瀚的夜幕在他身后展开,银河中闪亮的群星如幕布上点缀的宝石。
  夜色真美。
  我琢磨着这么美好的夜晚,特别适合秉烛夜游、深谈交心什么的,小说中的篝火之夜,往往皆是隐藏无数JQ的地方。今晚夜色如此之美,会不会也有什么东西如火星子般蹦出来。心理面这样想着,脑海里不由盘桓出了几个想问顾长熙的问题。所以在吃完烧烤后,我很主动地帮着收拾东西,希望能快点进入正题。
  这时,有“嗡嗡”的机械震动声响起来。
  我循声望去,顾长熙的手机被随手放在就地而铺的野餐布上。我捡起来交给他,无意中瞄了一眼,上面已有5个未接来电。
  顾长熙漫不经心地一瞥,顺手放进兜里:“谢谢。”
  我心觉奇怪,但也不好说什么,正想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顾长熙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顾老师,”我指指他的裤兜,“你手机又在震动。”
  他仿佛毫无感觉,经人提醒才有所意识,但仍是不置可否地“嗯”了句,掏出手机并不接,只朝我道:“程宁你去帮我拿瓶水,谢谢。”
  在我和顾长熙的接触中,他从来不使唤人,还总是帮着别人。现在他让我去帮他拿水,明显是要支开我,我也便十分知趣懂事地离开了。拿水的时候我偷偷观察他,他低着头,屏幕的光照到脸上,一半亮一半暗,表情晦明难辨。他盯着屏幕好久,但终究是没有接。
  我慢吞吞地走过去,将水递给他,没忍住还是开了口:“顾老师,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没有,”他接过水,放在地上,道:“时间不早了,你们该睡觉了。作息要规律。”
  他的语气淡淡的,如往常一般,却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礼貌的疏离。
  气氛忽然就不一样了。
  我心里有些不安,迟疑了小会儿,问:“顾老师,是不是我们拖累您了?如果不是因为碰到我们,您也不会带着两个大累赘……”
  “不是。”他说,“你们能有多麻烦?”
  我咬着唇,踌躇,脚踢着底下的散沙。
  “怎么了?”他问。
  我若有所思地道:“有名言云,生前何必贪睡,死后自会长眠。”
  顾长熙被我的逻辑逗笑了,他走过来,低头看着我,问:“怎么,你还想当知心姐姐?”
  “顾老师,您虽然是我的老师,”我努力使自己看上去理直气壮一些,“但俗话说得好,良师益友、良师亦友,不当你姐姐,但能算半个朋友吧,说不定我能帮您点什么呢。”
  顾长熙又笑了,“还想当我姐姐,拐着弯占我便宜呢。”
  “哪有!”我急着争辩,“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帮帮你。?